第四十回(一)
()非歡和李顥陵辭別濟安之後便連夜離開了龍沙。他們晝夜不歇,直往大遼。
穿上濟安給的皮衣之後,兩人的禦寒能力都提升了許多。這一路下來雖然心情比去時沉重,速度卻是快了許多。不出一月,他們已經抵達遼國的第二大城市海城。
這是非歡第一次踏入大遼的國土,雖說是看什麼都新鮮,她卻沒有什麼玩樂的心思。
她身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李顥天和傅璇姬她不管,可墨殤的仇,非歡一定要報。不要說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巴不得司徒家的人死光了才幹凈!
如今她已經知道了零殤劍的下落,只要讓遼帝認下自己,給她一個公主的身份,一切就都會順利起來。
墨殤的話她是相信的。只是這麼多年了遼帝一直都沒有子嗣,如果他知道非歡是自己的女兒,為何不早早來尋?雖然她隱姓埋名生活了十多年,可是連司徒沅意的人都能找到她,元弄染一個皇帝會找不到?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才對,怕就怕這誤會不好解開……
「濟安前輩有沒有說零殤劍落入誰手?看他的樣子,明明是知道零殤劍的下落的。」她正沉思,李顥陵忽然出聲打斷了她。
他們一到有人煙的地方,非歡就另外買了匹買單獨騎著。李顥陵雖然心有不滿,卻也無奈。大齊派了不少的探子在遼國,如果他們親昵的樣子被撞到了也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非歡轉眸看向李顥陵,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她心中承載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也已經對他撒了太多太多的謊言。在可能會餓死的情況下,李顥陵將生的機會讓給了她,她不是不記得。只是要讓她完完全全地去信任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
她想了想,還是模稜兩可地道:「去見見遼國的皇帝,一切就都清楚了。」
李顥陵微微聳肩,「想要見到遼帝談何容易?何況兩國如今正處於戰爭狀態,如果被他知道了你我的身份,豈不是要被關起來做人質?」
非歡下意識地摸了摸腰上的紫冥鞭,輕聲喃喃:「辦法總是會有的……」
她話音剛落,忽聽身旁走過的兩個平頭百姓切切察察地議論道:「聽說了嗎?這兩日冒出了好多美貌女子到皇宮去,都自稱是皇上的女兒呢!」
「也不知是要去選妃還是當公主啊!皇上這麼多年身邊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該不會真的是……」
非歡心下一驚。難道……她要去認父的事情已經被人知曉了?
是誰……出賣了她?
她思來想去,怎麼都想不出這會是司徒沅湘怕她成為遼國公主設下的詭計。
李顥陵聽了卻是微露喜色,他側首看向非歡,眉目清朗:「不如你也去試一試?」
非歡滿腹心事,微微頷首:「好……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去換套衣服。」
李顥陵看了她身上厚重的棉衣一眼,頓時笑了:「是我的不是,入關這麼久,竟然忘記了給夫人換套衣服。」
非歡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胡說什麼呢!在濟安前輩面前瞎謅也就罷了,到了這裡還胡說八道?」
李顥陵見她之前一直都是愁眉苦展的樣子,不過是想逗她開心罷了。見非歡斂去了愁容,他也就不再打趣她了。
非歡在成衣店選了一件白色的裘衣。她聽程宗奇說起過,她的娘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白色,想必元弄染也會喜歡?
老實說,就算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弄染究竟是不是非歡的親生父親,非歡也不敢確定。可是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無法回頭。無論是用什麼手段,她都必須讓弄染承認她。
李顥陵陪她來到皇宮的大門外。他們二人在附近的小茶館喝了口茶,從窗口望去,只這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有三四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上前請求入宮。守衛的似乎也習慣了,只是對她們做了一番搜查便讓人帶進去了。
不過人出來得也很快,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進去的人便大多出來了。
喝完了茶,非歡便出門攔住了一個從宮裡出來的姑娘,打聽裡頭是怎樣的情形。原來進去的人不是都能面聖的,要先經過大總管的問話。被他看出是撒謊的,不僅當不上公主,還會被打板子。若是能應付得了他,還得呈信物上去才能暫時留在宮中。
非歡略略思索一番,便對身側的李顥陵道:「你先去聯繫大齊在這裡埋伏的人!阿殤和四皇子沒了的消息也要儘快傳回京都才好。」
李顥陵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神色隱約有些擔憂:「那……你呢?」
非歡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勾起絲絲繾綣:「我不會有事,你不要擔心我。」
李顥陵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眼神彷彿釘子一樣釘到了她的心裡:「答應我,你一定不要有事。」
非歡點頭依下,抽出手推了李顥陵一把。見他賴著不走,她便先轉身走向宮門。
如果她真的不是元弄染的女兒,如果元弄染會因為她是大齊貴妃而抓住她做人質,那麼……她該如何自保?
非歡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向宮門口的護衛說明了來意,便上前讓那幾名宮女驗身搜查。
可非歡沒有像前幾個姑娘那樣很順利地通過。那宮女看起來也是個有閱歷的,手放在非歡腰間便不放下來了:「姑娘可是隨身帶了兵器?」
非歡抽出紫冥鞭來,淡淡一笑,解釋道:「並不是什麼兵器,這便是我要給皇上看的信物……勞煩姐姐傳送一下。」遞過紫冥鞭的時候,非歡很自然地塞給了那宮女二十兩銀子。
那宮女見了銀子也不推辭,只是雲淡風輕地收下了,並帶著非歡去見大內總管。
大總管四十來歲,面目乾淨,倒像是個書生。只不過因為凈了身,聲音有那麼點兒怪異:「姑娘的模樣倒是生得不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呀?」
非歡款款施了一禮,規規矩矩地答道:「小女名為非歡,是家母生前所起。」
大總管點了點頭:「姑娘的禮儀瞧著也不錯,自個兒介紹一下自己和令堂的情況。」
「家母沈氏,單名一個昭字……」
非歡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聽一男子尖聲喊道:「皇上駕到!」
非歡心中一突,連忙隨著眾人一同行禮。她是在天子身邊呆慣了的人,可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遼國的皇帝面前還會這樣緊張。
靜默片刻之後,方聽一個清雅的男聲低低地響起:「都免禮。」
他的聲音很好聽呢。非歡這樣想著,以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她低著頭,看著大總管的黑色靴子緩緩移動著。他上前和皇帝說了幾句什麼后,便聽皇帝略顯怔忪地問:「你說……你叫非歡?」
她的全身都在顫抖。身前的這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生身父親……嗎。
非歡沉沉點了點頭,一時無言。她怕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怕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失態。
只聽遼帝淡淡地吩咐道:「都下去,朕要帶這姑娘四處走走。」
「皇上,這……」見大總管有些猶豫,遼帝擺擺手道:「你也下去。」
元弄染的性子向來很暴,就算是大總管也不敢多言,諾諾地帶人下去了。
非歡輕輕咬著唇,有些茫然地看著那雙明黃色的龍靴緩緩向她靠近。「抬起頭來。不必緊張,朕不會怪你。」
非歡微怔,難不成遼帝是在懷疑她撒謊?她連忙抬起頭來辯解:「皇上,非歡真的是……」
話未說完,兩人竟同時怔住。
非歡從沒有見過這般俊美的男子。老天爺可真會開玩笑,讓這南北二帝生得都這樣好。如果說李澤軒是大齊樣貌最出挑的男人,那麼元弄染絕對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或許單從外貌來看二人不相上下,可非歡心裡已是有些厭了李澤軒的,此時看元弄染也就愈發覺得順眼。
他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皮膚白皙,臉上沒有丁點胡茬。一雙桃花眸生得極其妖媚,讓人不禁被蠱惑其中。
只是……他竟然是滿頭的銀髮!
元弄染的怔忪倒是好解釋多了:「你是昭兒的女兒?」
非歡點頭應道:「家母閨字沈昭。」
元弄染的腳步一頓,聲音很低:「她……過得如何?」
非歡有些奇怪地看向他,略覺詫異:「家母已經去世十六年,怎麼……皇上並不知曉嗎?」
元弄染聞言竟然是渾身一震,愣住許久,方回神道:「幾年前聽說了,只是一直不信。但如今聽你都這樣說,怕是真的了。」
他將紫金鞭遞給非歡,抑制著自己的情緒道:「朕沒有孩子,從來就沒有。不過既然你是昭兒的女兒,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朕可以考慮幫你。」
非歡雙拳微緊,鼓起勇氣抬眸看他:「非歡不僅是娘親的女兒,也是陛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