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敗不到(2)
()這句話無疑又是在覃軍中投下一枚火油彈,這次卻是無人再敢吭聲,所有人心中嘀咕著:他們隨覃王進入聚峰嶺就是為了伏擊颯共城,沒想卻被農夫出賣,這才幾番狼狽一路只顧著逃脫齊軍的追趕,如今又何來再次攻城一說,眼下誰都不知道通往颯共城的道路所在。
但他們只是普通的兵士,沒有資格提出質疑,眼下剛逃脫追兵正是飢腸轆轆,既然覃王下令吃飯,那就開始升灶做飯。
「王上,在此時生火,會不會引來齊兵?」姬繚問。
「不會!」覃陌央答道,他指著山嶺南邊:「齊國的大軍都駐紮在南面的河邊,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噢?」姬繚沉了一日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原來覃王早已看出齊軍詭計!」
「你不是也看出來了嗎?」覃陌央說:「只是這一仗必定艱辛……」
姬繚將地圖鋪在一片平地上。
覃陌央手指在颯共城的地方:「這裡將是我們反敗為勝的地方!」
這時幾名副將圍了過來,他們在打仗方面雖都是難以多得的人才,卻對覃王與上卿之間的對話一個字也聽不懂。其中一人說道:「王上,小臣不明白。」
姬繚與覃王相視一笑,答道:「王上明知有埋伏為何還率領大軍進入山林?王上又為何對我軍的散亂自潰任意放縱?這都是為了迷惑齊軍,以為我軍已然中計!……為什麼齊軍只是屢屢迫近,卻一直沒有亂箭齊發,趕盡殺絕?還有他們為什麼一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是突襲,鼓聲大作虛張聲勢,卻一直不敢拼力圍殺我軍,你們有沒有仔細想過?」
「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馬!而且林中地勢複雜,也不可能展開大規模的搏殺。」一個姓江的副將答道,眾人恍然大悟。
覃陌央纖長的食指在地圖比劃,說:「他們先將我軍往北面追趕,再折向東面突襲,最終將我軍壓迫迂迴在南面,這些信息都告訴我們一個事實,他們是怕我軍找到通往颯共城的路,而這條路一定是在西面的這裡!」
「齊軍在江邊齊聚兵力設伏打算將我軍一網打盡,此時的颯共城必然空虛!」姬繚接話道:「看來齊王這招看似天衣無縫的布陣,只能落空了!哈哈哈……」
姬繚笑到一半又笑不下去了,心裡嘀咕著:『以五萬覃軍的性命試探齊軍用意,確定颯共城方位,置之死地而後生……覃王用兵之道鐵血老辣,果斷從容!比起那齊王果然更勝一籌。』
幾名副將聽后,更是對覃王的智慧謀略敬佩之至,齊齊跪拜:「末將等誓死效忠王上!」
當覃軍兵臨颯共城下時,探子回報,城牆上齊兵沒有嚴正以待,卻是登城宴飲,城門大敞,外面還有幾名婦孺清掃道路。
將士見狀,均擔心城內有埋伏,不敢貿然攻城。
覃陌央露出玩味笑意,像是看到無知孩童在他面前耍槍弄棒,以為可以唬人,實則卻可笑至極。
「如此雕蟲小技,也敢端上檯面!」姬繚冷笑,吩咐一名副將:「劉錦,你帶領一萬騎兵攻城,小勝即歸。」
「諾!」劉錦領命率兵攻城,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個時辰便獲得小勝而回,由此可確信這座孤城今日便可佔領。
覃王下令十五萬大軍攻城,不出半個時辰,覃軍便已攻破城垣,斬殺城內所有守將五千餘人,城內百姓見覃軍虎狼之勢,更是不敢反抗,乖乖呆著屋裡不敢出來。
齊王宮。
齊頃展開戰報,劍眉倒豎,俊眼輕眯,面色開始變得鐵青。
丞相獨孤真接過戰報,看了一圈,面露疑惑:「這覃軍怎麼突然消失了?」
『難道被他耍了?!』齊頃雙手撐在沙盤地圖一邊,下令:「將山嶺南邊四十萬兵馬集結到颯共城。」
「諾!」獨孤真接軍令正準備離開,卻被齊王再次叫住。
「不對!」齊王面露思慮,有一些問題他仍沒有想通:「為何覃王不派大將軍綏緹身先士卒,為何要自己親帥兵馬以身試險?他此舉用意何在?」
獨孤真在一旁也沒想明白,搖了搖頭說道:「除非,留在聚峰嶺外的二十萬大軍有重要的意義。」
「重要的意義?」獨孤真這句話似乎為齊頃打開了一扇窗,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唇邊滑開笑意:「寡人或許知道。」
「您知道?」獨孤真追問:「是什麼?」
『能讓覃王如此用心保護,只有她了。』齊頃思度著,在殿中走了一圈,說道:「剩餘二十萬覃軍得知覃王遇險,必然援救,覃王得知必然與其首尾呼應,而此刻綏緹身邊必定有一精通兵法的謀士相助,如此一來我軍將不佔優勢!」
獨孤真不知道蘭聆就是景非,不解問道:「自三年前,覃王射殺兵家鬼才景非,如今除覃王外還有誰能讓王上如此憂慮?」
齊頃轉動眸子,露出意預深長的笑意,氣勢堅定,再沒有半分猶豫即刻下令:「集結聚峰嶺所有將士四十萬,寡人親臨帥三十五萬剿滅覃軍二十萬援軍,剩下的五萬人馬由曹文均帶領圍攻颯共城!」
獨孤真急問:「可是颯共城此刻正聚集著覃王率領的十五萬大軍啊,五萬人馬怎抵禦得了?」
「覃軍十五萬人陷於孤城藏身,他們是先行軍,輕裝上陣,糧草自然不足多日。」齊頃提筆在錦布上寫下幾句,將其交給獨孤真:「將此計傳與曹文均,只要守城五日便是大勝!」
『覃王,寡人不信你會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蘭聆……這次寡人一定會將你牢牢抓住,量你插翅也難飛!!』
聚峰嶺南側,綏緹率領覃軍二十萬,他沒有走在隊伍最前列,而是護在蘭聆和太子弘的馬車一側。
「報!———」先行兵策馬跑至綏緹面前,面露痛苦:「稟大將軍,前方出現十個巨坑,裡面都是我覃軍屍骨,約有五千人!」
「什麼?」綏緹大愕。
蘭聆掀開箱簾,站在車外,冷靜問道:「在何處?」
「前方二十五裡外。」
蘭聆果斷下令:「綏緹,下令停軍!」她喚來左將軍王啟(在龍潭最後活下來的近衛。)吩咐道:「你帥五萬大軍押運糧草退守後方,沒有軍令不得再進入聚峰嶺!傳書丞相韓溪源再調遣二十萬大軍援助,還有將太子弘一併帶回。」
「諾!」王啟領命下去準備。
綏緹面露憂色,說:「看來覃王兵馬損失嚴重,估計敵軍不在少數,我們目下只剩十五萬兵馬,如何助王上脫離險境?」
「先不說糧草輜重拖累大軍,如何救主?如若再被齊軍一網打盡,才是真正斷了我軍的後路,讓剩下的十五萬兵馬只帶十日口糧,輕裝上陣。」
「諾!」綏緹對蘭聆的兵謀深信不疑,領命下去準備。
弘兒死拉著蘭聆說什麼都不願走,說自己也要去救父王,在蘭聆的一再哄騙下就是不上套,趁蘭聆沒注意的時候偷盜工程兵隨身攜帶的鎖鏈將自己腳和蘭聆的腳拴在一起,把鑰匙含在口中。
蘭聆發現這孩子『纏人』的功力簡直登峰造極,轉念一想又擔心硬讓他回去無人能治得了他,恐怕再生它亂,也只能將他帶在身邊了。
一切準備妥當,蘭聆翻身上馬,弘兒坐在綏緹的馬上,半靠在他懷裡捧著本兵書看。在往前走,自然又看到被大火燒毀的山林,行軍走過那裡,焦黑的覃軍屍體有的摔碎在地上,有的黏貼在樹榦上,有的人相擁在一起、手腳相黏,他們都是眼珠暴凸,張著大嘴,彷彿在瘋狂發泄死前最後的煎熬。
覃軍在征伐五國的軍途中從未如此大敗,如此慘烈過,蘭聆甚至都不願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她心中的陌央從未輸過。
隊伍後面漸漸傳來將士們的抽泣聲,蘭聆和綏緹對視一眼,心中也難免唏噓,見此情景弘兒突然從綏緹懷中跳了出來,對著眾人雙眼怒瞪,大喊道:「不許哭!擾亂軍心者,殺!」
別說綏緹和眾將領,蘭聆也被他嚇了一跳,第一是因為他洪亮傳播千里的聲音,第二是驚訝於他小小年紀就能說出如此狠厲的話來。
「太子說的沒有錯!」綏緹最先反應過來,說:「難道你們是在懷疑覃王的治兵能力嗎?王上的謀略哪是你們可以窺覬的,再敢哭泣擾亂軍心者,軍法處置!」
這十五萬覃軍都是跟隨綏緹打了近六年仗的老兵,他們迅速調整狀態,冷靜下來再不做聲,只是默默往前走。
「你怎麼知道這些?」蘭聆皺眉問弘兒。
「剛學的,您看!在這裡。」弘兒搖了搖手上的書,指在一處。
「你知道什麼是『殺』嗎?」
「當然知道!」弘兒認真答道:「殺,戮也,就是讓人失去生命,王族有這樣的權利!」
聞言,蘭聆無奈長嘆,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這般無視生死,難道這也有遺傳?看來弘兒的思維正朝著她不希望的方向發展,而此刻的她又不知該如何扳正。她又看向綏緹問道:「你知道為何我們沒有遇到伏兵嗎?」
綏緹回答:「這說明齊兵一直在追趕王上的部隊。」
「這是一點。」蘭聆深刻思考著:「也有可能他們正在來攻擊我們的路上。」
「噢?」綏緹挑眉,拿出地圖看了看,遞給蘭聆:「那我們必須找一處險要之地,作為防守。」
蘭聆接過地圖,指在一個地方:「這裡如何?」
弘兒看了眼掛在天中央的太陽,摸了摸扁平的小肚皮,問了句:「你們是在選用午膳的地兒嗎?」
蘭聆和綏緹互看一眼,無語凝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