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任他

第254章 任他

從前九尾肩上擔著妖界大業,因此冷落了梨凰,而今他放下肩上的重擔,卻也只能把梨凰藏在心底。

他們註定了有緣無份。

湯槐感覺自己肩上一輕,九尾竟消失了。

他急忙追出去,大明宮高高的城牆上掠過一道銀白的狐影。

湯槐的眉頭皺的很緊,以九尾的實力,他本該是尋不到半點蹤跡的,可見九尾傷得很重。

他張開手臂化為雙翼,一身玄色衣衫化為一身亮黑的羽毛,在月光下閃著光華。

生了三個腦袋的怪鳥直上雲霄,追著跳躍在城牆上的狐影而去。

湯槐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追上了九尾,他把九尾攔在大明宮內,身側是呼嘯而過的風,腳下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一狐一鳥對峙,湯槐固執地守著前面的路,他不能讓九尾就這麼走了,哪怕是為了梨凰。

「你走了,她會瘋掉的!」

九尾的九條銀白色的尾巴在月下搖曳,華美非常,但湯槐總覺得九尾身上的光黯淡了許多,真身也不比從前高大威嚴。

他難免又想起九尾那張消瘦得失了人形的臉來。

「我不能再見她了。」狐狸的嘴裡吐出沉痛的男聲,風吹動他一身銀白的皮毛,乍一看,彷彿是他在風中瑟瑟發抖,「兩人相見,徒增悲痛,不如不見。」

「那理由呢?你就這樣離開,連個理由都不留下嗎?!」

「我這幾日聽了一些流言,那樣就很好。世人都認定我與梨凰決裂,便是我不負責任負氣而走,她當一時壞人,有你在身邊,總有一日會洗去惡名。」

「你倒是什麼都想好了,就是不為她想一想!」

湯槐越想越氣,如今九尾八成是重傷,他不一定就打不過,今日他哪怕拼了命也要為梨凰把九尾留下,索性動起手來。

湯槐率先衝上去,羽翼化刀,向著九尾劈頭蓋臉地砸過去。

九尾以華美的尾巴抵擋,將羽刃紛紛揮開,卻不動半點靈力。

湯槐覺得奇怪,愈發不留情面地攻擊,九尾處於下風,節節敗退,完全被湯槐的氣勢壓制住。

湯槐不退仍進,眉目凌厲,招招致命。

九尾愈發顯得招架無力,最終還是動用了靈力。

兩人以人身對了一掌,手掌相貼的那一刻,湯槐強勢地探入九尾的靈海,意外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這絕不是一個久經沙場的開天神獸該有的靈海,有什麼讓九尾耗盡了自己的靈力,自己的修為,也就是耗盡了他的生命。

湯槐徹底怔住了。

九尾察覺到他的動作,強行退開,結果就是被湯槐的靈力所傷。

他落在狹窄的城牆之上,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下城牆。

他捂住嘴低咳了好一會兒,因為隱忍,臉色憋得通紅,甚至有些發青,等他緩過來,放下手的時候,唇角有一道明顯的血紅。

湯槐趕到九尾面前,腦子裡一時竟什麼也想不起。

他目光獃滯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了現在這樣。」

九尾盤腿而坐,閉目調息。

一圈月華似的銀白的光將他包裹起來,狐身的尾以幻形在他身後展開,如盛放在月光中的雪蓮花瓣。

但九尾只剩一尾。

他只剩下這條殘喘的性命了。

過了好一會兒,九尾緩緩放下運功的雙手,他掀開眼皮,眼眸中又添了幾分疲倦。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能留下了。」

湯槐抿著唇,皺著眉,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知道能說什麼。

此前他還想著無論有什麼事,他們三人總能解決,可他唯獨沒想過九尾會死。

唯有生死,他們難以掌控。

九尾撐著從地上站起來,看向面前這個既是欣賞的夥伴,又是情敵的人。

「我現在走,是我無情,以梨凰的性子,她恨我怨我,總會放下,可若我死在她面前,她就不會想要好好活著了。」

九尾笑了一下,幾分無奈,目光中盛著柔情,彷彿已預見到了梨凰知道他離開后的樣子。

「所以今晚之事你知我知,在後人眼中,便是我嫉妒了你,讓我做個小人何妨。」

湯槐沉默著,在月下站成了一尊雕塑。

九尾愈發無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以此身築牆,守梨凰千歲無憂,並不是為妖界,往後的妖界,便靠你了。」

這本是火神交給他和梨凰的重任,可惜他與梨凰都不爭氣,只得將重任交託他人。

好在湯槐並未辜負他的期望。

九尾垂下手,擦著湯槐的肩走過,走向遠方。

這一次湯槐沒有攔,也沒有回頭看。

他在城牆上站了很久,風把整個身子都吹得僵住了,他卻始終只是望著遠方。

星夜寂寥,涼颼颼的月光鋪滿了整座大明宮,如一層銀霜。

湯槐飛下城牆的時候,被圍牆絆了一下,在小腿上留下一片烏青。

他緩緩地走在宮道上,周圍靜極了,他急切地想要聽到些許人聲,哪怕是宮人起夜時毫無意義的閑談。

可沒有。

整個大明宮空曠得如同一座死城。

他一步一步踏在灰白的地磚上,最後竟走到了梨凰的寢殿外。

寢殿內沒有點燈,一片漆黑,梨凰的侍女守在門口,見到湯槐,也吃了一驚。

「湯槐大人,天色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侍女跟了梨凰很久,知道兩人是從不在夜裡相處的。

湯槐看了一眼沒有半點光亮的寢殿,「王上睡下了嗎?」

侍女低下頭猶豫,湯槐一看便明白了。

「你退下吧,今夜不必服侍了。」

他越過侍女,推開了寢殿的門。

隨著「吱呀」一聲,沉重的門緩緩往後,外面微薄的月光溜了些許進去,但也只在門口逗留。

湯槐看不清裡面,卻聞到一股撲面的酒氣。

侍女離開的腳步聲在身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湯槐才抬腳踏了進去。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又關上,整個寢殿再次沉入黑暗中,周圍的酒氣更重了,湯槐能聽見遠處傳來的細微的呼吸聲。

「梨凰?」

聲音幽幽地飄蕩在那片黑暗裡,尋不到方向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空氣中傳來激蕩的水聲,像是酒罈子被梨凰放到了地上。

梨凰帶著醉意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湯槐謹慎地向前走,尋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你在等我嗎,怎麼喝上酒了。」

「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不來,九尾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她開始啜泣,哭聲像落在平靜湖面上的雨點,淅淅瀝瀝地響起。

湯槐的腳步頓了頓,黑暗裡,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了似的。

九尾離開時瘦削的背影莫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明明已忍耐著沒有回頭了,卻仍能看見那寂寥如此夜的背影。

他能怨什麼,能怨誰呢。

「我不會不要你,永遠都不會。」

他再次向前走去。

似有空了的酒罈被撞倒在地,咕嚕嚕地不知滾到了哪裡去。

湯槐只感到一陣帶著酒氣的香風撲面而來,然後便是一具溫暖柔軟的身體撞進他懷裡。

梨凰的手臂發了狠似的箍住他的腰,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明明誰都怕我,誰都畏我,可我一個人在這裡還是覺得害怕,你為什麼才來呢,為什麼呢。」

梨凰輕輕啜泣著,嗚咽聲無休無止,像一根根刺深深地插進湯槐的心裡。

九尾已經走了,梨凰等不到她要等的人了。

湯槐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他很想抱住梨凰,給她安慰,給她心安,可她不是梨凰心病的良藥。

梨凰在他胸前蹭了蹭,明明是十分親昵的動作,卻讓湯槐感到一陣惡寒。

「你為什麼不抱抱我呢?」她帶了幾分祈求討好的語氣,脆弱得彷彿隨時就會碎掉。

湯槐的心中在瘋狂吶喊,他不想看見這樣的梨凰,他不希望九尾和梨凰之間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掐疼了自己的掌心,掐出烏青,掐出血來。

「梨凰。」他聲音沙啞,彷彿被利刃劃破了喉嚨,「我不是九尾。」

他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喉嚨里便再發不出半點聲音,在那一刻,他全身上下都痛得無以復加,反倒將最深刻的疼痛掩藏了。

梨凰久久沒有出聲,卻也沒有鬆手,湯槐猜不透她在想什麼,那短短的一瞬光陰里,他彷彿被丟進了冥界的忘川,從身體到魂魄都在承受著極端的痛苦。

過了好久好久,至少在湯槐的認知中是很久。

梨凰終於鬆開了箍住他腰的手,然後湯槐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她那雙冰冰涼涼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梨凰整個人頓時傾身上來,貼在他身上,女子周身的酒香和若有若無的花香將他籠罩,湯槐頓時摒住了呼吸,連喘氣都忘了。

梨凰緩緩逼近,在他身上嗅了好一陣,最後將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了似的。

「你身上有他的氣息,你去見過他了?」

冷靜又沉穩的聲音,半點醉意也無。

湯槐突然明白過來,梨凰一直都知道是他。

「嗯。」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呼吸。

梨凰把臉頰貼在他胸口,動作自然熟稔,卻讓他心裡大驚。

兩人的婚事名存實亡,他們私下裡一直恪守禮節,這是第一次,她離他那麼近,近到呼吸可聞,心跳可覺。

「他說什麼,是這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湯槐不知道梨凰的平靜後面有多少沉痛,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什麼東西攥著,或許下一刻就要碎了。

「他走了。」

他瞞不住這件事,只要天一亮,梨凰走出這間寢殿,九尾離開的消息就會傳入她耳中。

湯槐瞞不住,那就不如由他來說。

梨凰沒有說話,沒有表態,周圍靜得可怕,彷彿時間也給凝固住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梨凰說,「哦。」嘆息似的一聲。

又或者本就是嘆息。

「他是有苦衷的。」湯槐覺得自己有責任為九尾辯解,他那麼孤零零地走了,如果梨凰這輩子都怨怪他,那才是這兩人真正的悲劇。

可梨凰抬起手,輕輕將食指壓在了他的唇上。

「噓,我不想聽。」

梨凰微微站直,兩人之間露出來的空隙讓湯槐感到一陣涼意,他突然意識到是梨凰身上太燙了,她像是一團火,在用耗盡生命的方式燃燒著。

她的手摸索著向下,又摸到了他的腰上。

湯槐感覺腰間一松,是梨凰解開了他的腰帶。

「梨凰?!」

他下意識往後退,卻被梨凰拽住手臂。

「別動。」

湯槐全身都在發顫,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竟在梨凰手下動彈不得。

梨凰開始一件一件剝他的衣裳。

「湯槐,你還記得你當初找上我的時候嗎?」

好在她沒有叫錯名字,她知道他是誰。

湯槐把自己的神思放飛出去,來掩蓋此刻的窘迫。

「記得,那天你和九尾賭氣,可九尾忙的腳不沾地,忘了去找你,你一個人坐在石頭上生悶氣。」

梨凰輕笑了一聲,那笑宛如流淌在暗夜裡的蜜糖。

「別人看見我不高興,都不敢上來招惹,只有你敢上前,還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話,那時我就想,這是個不一般的妖,九尾一定會喜歡的。」

「事實證明,你想的沒錯。」

幾乎是他在朝堂上剛嶄露頭角的時候,九尾就找上了他,此後兩人合作默契,巧妙地化解了不少隱藏在妖界暗處的漩渦。

「我一向不會看錯人的。」

梨凰這句話又讓湯槐心驚肉跳起來,他抓住了梨凰要脫去他最後一件裡衣的手腕,鼓起勇氣問她,「你這麼做,是為了九尾嗎?」

梨凰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幽幽黑暗之中,突然亮起兩簇耀眼的火光。

「我們不是夫妻嗎?往後,就讓我們一起走下去吧。」

「火光」越來越近,最後,梨凰柔軟的唇落在他的唇上,湯槐閉上眼,將一切拋諸腦後,只貪戀這片刻的時光。

從那一日起,妖界便只有一個妖王。

梨凰在湯槐的扶持下,既沒有完全廢除從前九尾留下的政策,卻也不對那些頑固的妖族手下留情,整個妖界在她的統領下漸漸歸於一心。

後來她收到一份來自至南之地的奏章,九尾在南方劃地為狐狩,層層阻隔,不見外人。

梨凰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用硃筆在旁邊批下兩個字——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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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也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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