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窩囊廢
汪二幾人確實已經離開,周景衣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陣,確定不見幾個潑皮的蹤影,這才放心離開。
快要出了三刀鎮的時候,周景衣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看到身後之人,周景衣心裡咯噔了一下,拍她肩膀的人,不是汪二一夥,而是上次拿雞蛋扔謝天的幾個。
「賤東西,真是不巧,怎麼又落在哥幾個手裡了?」為首那潑皮嘿嘿的笑著,伸手要捏周景衣的臉。
周景衣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一下,避開了那潑皮的手,之後後退一步,一個利索的轉身,又避開了另一個潑皮抓來的咸豬手,抬腳踩了一個潑皮的腳面,拔腿就跑。她在前面跑,四個潑皮嘴巴里罵罵咧咧的在後面追。
一直跑出了鎮子,看一眼被自己甩在身後的四個潑皮,周景衣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這些個好吃懶做的潑皮,身體素質自然是比不過常年幹活,又習過武的周景衣。
只是,讓周景衣頗為意外的是,一旁野地里,忽然竄出來一個男子。那男子撲過來,一把抓住了周景衣的衣服,嗤啦一聲,便把周景衣的外衣扯破了。那男子也趴在地上,卻抱住了周景衣的小腿。
周景衣嚇了一跳,回手就是一拳頭,打在了那男子的鼻子上。周景衣雖然沒了真氣,但這一拳頭下去,還是把那男子打的鼻血橫流。
男子卻死抱著周景衣的小腿不撒手。
兩人一番糾纏,那四個潑皮便追了上來。待四人圍住了周景衣,那草叢裡竄出來的男子才放開了手,摸一把鼻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周景衣的臉上,口中罵道,「賤東西!敢打老子?!」
周景衣抬手格擋,但沒了真氣,動作和反應還是慢了一拍,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巴掌,一側臉頰都木了。
一個潑皮嘿嘿一笑,道,「騾子,你在野地里幹啥呢?」
那男子吐了一口血沫子,道,「拉屎呢。」
眾人鬨笑。
騾子轉臉看向一人,問,「大哥,追這賤東西幹啥呢?」
那大哥道,「嘿,哥哥看上她了,想玩玩兒。」
騾子嘿嘿一笑,「好嘛。趕緊拖野地里痛快痛快。」
大哥斜了騾子一眼,道,「野地里都是你這種不講究的蠢貨拉的屎,能痛快得了嗎?」說罷,看向周景衣,獰笑道,「你跑啊!跑啊!」
周景衣咬著牙,憤怒的漲紅著臉,從懷裡摸出了斷刀。「你們別亂來!」
「呦呵?」那大哥看看幾個小弟,之後哈哈一笑,道,「咋?你當老子是汪二那般慫貨不成?之前在鎮上沒動你,你就以為老子怕了你這破刀子?來來來,這裡!」大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到沒?往這裡捅!老子讓你好好見識一下什麼叫空手奪白刃!」
周景衣竟然真的毫不猶豫的捅了過去。
那大哥一個擰身,避開斷刀,抬手抓住了周景衣的手腕,之後狠狠一擰,周景衣吃痛,刀子撒手。那大哥抬手又是一腳,踹在了周景衣小腹上。待周景衣下意識的彎腰,一條腿抬起,膝蓋狠狠的撞在了周景衣的臉上。
再把周景衣推倒在地上,那大哥嘿嘿的笑,「看到沒?這種賤東西,就是欠揍!打一頓,就老實了。」說罷,大哥又捏了捏指關節,發出咔吧咔吧的響聲。「騾子,老六,把這賤東西給我捆了!」
那二人正要動手,卻忽聽得一聲斷喝。
一主一仆兩個女子,從三刀鎮的方向快步走來。
那為首大哥看到來人,眉頭蹙起。
「黑狗!你這狗東西,又欺負人是不是?」那小姐怒聲質問。
這為首大哥,綽號黑狗。黑狗看著那小姐,嘿嘿一笑,道,「趙三姑娘,這麼巧啊。」
來人正是趙明月和她的丫鬟香香。
趙明月哼聲一笑,道,「巧?若非香香看到你們當街追人,還真不能這麼巧。」
原來那丫鬟香香上街買東西,發現黑狗一夥在追人,也認出了被追之人就是上次遇到的周景衣,認準了方向之後趕回府中通知了趙明月,趙明月這才趕過來。
街上混的,都是有眼力見兒的。黑狗看看周景衣,再看看趙明月,笑道,「三姑娘認識她?」
趙明月怒道,「趕緊滾!」
「得,哥幾個,咱們走。」黑狗心裡有氣,卻不敢撒出來,還要衝著趙明月討好的笑笑。
待一眾潑皮離開,香香上前,要扶起周景衣。「你沒事兒吧?能起來嗎?」
周景衣艱難站起來,道,「多謝姑娘。」
趙明月看了看周景衣,道,「你家是哪的?我送你回去。」
周景衣道,「不敢勞煩姑娘,前面不遠就是我家了。」
「哪裡?」趙明月問。
「柳家莊子。」
「哦。」趙明月想了想,道,「行吧。哦,對了,上次跟你一起那人,也是柳家莊子的?」
「是。」
「嗯,你走吧,那幾個潑皮,應該不敢再找你麻煩了。」
周景衣道了謝,轉身離開。
看著周景衣的背影,趙明月若有所思。
香香低聲道,「小姐,為什麼不跟著她回去,也好找到那人。」
趙明月道,「不急。他給我的方子,已經有了些效果。想來再堅持服用,就能大好了。修行無小事。這般恩情,又極可能是個隱居的高人,自是要備了厚禮再去拜見才合適。」
香香拍馬屁道,「小姐想的真是周到呢。」再看周景衣的背影,又道,「這人跟那人,會是什麼關係呢?」
趙明月訕笑道,「兄弟?朋友?總不可能是夫妻。」
「哈哈,那是自然。哪有人會娶這種人做妻子的,納妾的話……那人看著就像是個泥腿子,也不像是有錢納妾的。」
……
柳家莊子,謝家。
謝天看著周景衣凄慘的模樣,眉頭緊蹙著,問及原因。周景衣把經過簡單說了。謝天煮了個雞蛋,小心的幫著周景衣敷臉。「唉,一幫下作的潑皮罷了,別放在心上了,消消氣,氣壞了身子,還得自己受著。」
聽到謝天言語,周景衣壓抑了許久的怒火,騰的一下子冒出來,憤怒的一巴掌打在謝天臉上,想要吼他,又怕母親聽到,便咬牙切齒的低聲怒道,「沒出息的東西!自己的妻子被欺負了,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你給我滾!」
謝天挨了一巴掌,竟然也不生氣,討好的笑著把手裡的雞蛋放在桌上,道,「我滾,我滾。」
看著謝天走出房門的背影,周景衣更怒了。
男人啊!
被女人甩了巴掌,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詭異,但她真的希望謝天能因為這一巴掌而對自己發火!那樣的話,至少說明他還是有點兒血性的!
可惜!
血性這東西,跟這個窩囊廢是沒關係的!
……
傍晚,三刀鎮上。
一處相對有些破舊的小院里。
黑狗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手裡抓著一條噴香的狗腿,啃一口狗肉,喝上一壺小酒,正滋潤著,忽然看到門口進來一人。
黑狗嚇了一跳,待定睛看過去,看清來人,臉上現出怒容。「不知死活的東西!你……」
晚霞漸去,喧囂漸止的小鎮里,忽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慘叫的餘音尚且撩耳,又是一聲慘叫響起。
謝天坐下來,喝一口小酒,吃一口狗肉,贊道,「味道還真不錯啊。」又看向黑狗,道,「住在這破地方,真讓我一通好找。」
黑狗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看著謝天,黑狗哆嗦著,「你……你……大哥,我錯了,饒了我吧。」
謝天笑了一聲,道,「其實啊,打打殺殺的日子,我真的是膩歪的不行。漫天神魔我殺了不知道多少,你們這種小嘍啰,動動手指都嫌費勁。」
漫天神魔殺了不知道多少?
你小子真會吹!
黑狗心裡罵著,卻忍著痛,擠出討好的笑容,「大哥,小的瞎了狗眼,豬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謝天又道,「你羞辱我,甚至打我一頓,我也不在意。刀山火海,地獄魔窟,裡面受得罪大發了。你這不算啥。畢竟啊,蚊子咬了我一口,我還能咬回去嗎?都不夠塞牙的。」
「是是是。」黑狗連聲應著。
「可是呢,你讓我的日子過得不消停,整天對這一張不痛快的臭臉,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也在這鎮子上混的有些日子了,難道不明白一個道理?我告訴你哦,男人欺負得,女人欺負得,男人的女人,可欺負不得!」謝天一臉笑意,「來來來,跟我說說,都還有誰。」
……
謝天在柴房裡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周景衣的氣消了一些,想到昨天自己打了謝天一巴掌,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畢竟就是個鄉下窮小子,窩囊一些,不是很正常。這十里八鄉的,不怕那幾個潑皮的普通人,還真不多。
來到柴房門口,周景衣打開門,想跟謝天道歉,卻嗅到了一股子酒氣。
再看酣睡的謝天,還有他嘴角的油漬,周景衣心裡那個氣啊。
真是個畜生!
自己妻子被欺負了,他不生氣也就罷了,竟然還喝酒吃肉?慶祝呢這是?
憤怒的周景衣走進柴房,狠狠的踹了謝天一腳,見他醒來,才怒道,「還睡?!趕緊下地幹活!」
謝天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匆匆爬起來。連臉都沒顧上洗,拿起農具出了門。
過了幾日,周景衣又去了一趟三刀鎮,回來的時候,飯桌上跟謝天說道,「不知是誰,把黑狗那幾個潑皮給廢了。」
謝天扒拉著飯,嗚嚕不清的說道,「看吧,自作孽,不可活。這些作死的東西,早晚有人收拾他們的。」
周景衣一臉嫌棄的瞪了謝天一眼,夾起一塊兔肉,放進母親的碗里。略一遲疑,又把肉菜往謝天面前推了一下,道,「下次別不吱聲去山裡打獵了,山裡狼蟲虎豹多得是,小心吃不上肉反成了肉!」頓了頓,又道,「還有,你這肉怎麼燉的?味道太奇怪了!」
謝天笑笑,道,「知道了。」
周景衣吃了兩口飯,又擰眉道,「不知是誰行俠仗義廢了那幾個潑皮,也沒聽到有什麼傳言。陳姐的消息還算靈通,竟也不知。」
謝天看了周景衣一眼,笑一聲,也不答話。
拍死幾隻蚊子這種小事兒,還用得著到街上宣傳一下?搞得人盡皆知?顯擺還是咋?
——哎哎哎!大家快來看啊!我打死了幾隻蚊子,看我多厲害!
這不有病嗎?
「嘖,為什麼不直接打死那幾個畜生算了?!」周景衣又抱怨了一句。
謝天忍不住,說道,「斷手斷腳,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周景衣想了想,點頭道,「倒也是。」說罷,又狐疑的看向謝天,「我跟你說他們是斷手斷腳了?」
「不是你說的?」謝天道,「哦,那一定是我聽莊裡人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莊子里那幾個老娘們兒,閑著沒事兒就喜歡湊在一起嚼舌頭。」
「行了行了,趕緊吃飯,吃完飯還要下地。」周景衣催促道。
一家人匆匆吃了飯,謝天先下地,周景衣安頓好了母親,也出了門。
兩人需要先把一片白谷割了,清理一個場地來,然後再借二叔家的牲口來把場地碾平了,過些日子也好打穀子。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割穀子倒也不算累,但一直彎著腰,卻有些受不了。
謝天直起腰來,看看天,「還早,歇會兒吧。」
兩人來到地頭上,謝天把早就涼了的茶遞給周景衣。周景衣灌了幾口,正要把茶壺遞給謝天,卻看到一人踩著田埂過來。
離得還有些距離,便聽那人道,「天兒!」
謝天笑著打招呼,「財叔,您這咋有空了?」
來人四十來歲年紀,頜下留著一小撮黑須,身材微胖。柳家莊子里,如謝天這般年紀的,喊他一聲財叔。他全名柳財,是柳家莊子莊主家的管家。
柳財來到近前,沒搭理謝天,反而看向周景衣,視線不規矩的亂掃,口中說道,「今年的租子,能按時交嗎?」
謝天道,「一定一定。」
「哦,差點兒忘了跟你說,今年租子加一成。」
「啊……行。」謝天回了一句,上前一步,擋在了周景衣身前。
柳財這才看向謝天,不屑一笑,道,「小子艷福不淺啊,晚上沒少咕噥事兒吧?可得注意著點兒,年紀輕輕的,別累壞了。實在不行,財叔我可以幫幫忙。」
周景衣聞言,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謝天竟只是笑笑,說道,「財叔這一把年紀了,也別羨慕我,等我年紀大了,搞不好還不如你呢。」
柳財一愣,黑著臉,怒道,「呦呵,小子可以啊!本事見長了!這綿里藏針的話頭兒都學會了?」
「呵呵。」謝天依舊笑。
柳財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謝天的臉上,口中罵道,「笑你娘的蛋!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整個柳家莊子!哪個不開眼的敢跟老子這麼說話?!」
謝天又是一笑,「財叔,我錯了……」肩膀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周景衣抓著謝天的肩膀,猛的往後拉了一下,自己則上前一步,怒視柳財,「你幹什麼!」她這脾氣又上來了。自己家的男人,自己打得,別人打不得!她的拳頭攥起來,隨時準備給柳財一個招呼。
柳財有些意外,「嘿!有種!問老子幹什麼?老子想干……」
「財叔,呵呵呵,這大熱天的,別上火。」謝天使勁,把周景衣拉在身後,「我媳婦這脾氣……呵呵,您懂的,她以前就這樣,現在脾氣更臭了。您是不知道,隔壁村的爛央子知道吧?我媳婦以前啊,不僅長的跟他差不多,脾氣也跟他一樣。您老這麼大年紀了,可千萬別跟她一個小輩計較。」說話間,謝天從懷裡摸出十來個銅板兒,塞進了柳財的手裡。「財叔,您消消氣。」
柳財掂了掂手裡的銅板兒,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識相。」說罷,又惡狠狠的瞪了周景衣一眼,這才離開。他還要去通知別的莊稼戶加租子的事情,沒工夫跟謝天這兩口子糾纏。
等到柳財離開,謝天鬆了一口氣,斜了周景衣一眼,道,「你這脾氣,得收著點兒。咱還種著人家的地呢,可不能……」
「哼!」周景衣怒視謝天,張了張嘴,卻又忍住了沒說什麼。
不管是在娘家莊子里,還是修行的時候,被有權有勢的人欺負,這種事周景衣也沒少經歷。她也不是受不得一點兒委屈,只是……
被打了還要笑臉相迎,還要送給人錢財!
真是窩囊到家了。
再看謝天又跟沒事兒人一樣揪下一個谷穗,搓出白谷,查看著穀粒的飽滿程度,周景衣便有些哭笑不得。
也許……
也許自己早晚會習慣他這股子窩囊勁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