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後院失火
七天了。
鄴城之外，數里之處，四個高手的廝殺，還沒有停歇。
山峰已經被夷為平地，天空已經變了顏色。
所有鄴城人都緊張兮兮的關注著戰局。他們不在乎到底是誰最終能取勝，只是擔心這些人是否能稍微克制一下，不要連累了鄴城。
睡覺都不能睡踏實了，更沒有人有心情吃酒喝茶了。
葯膳坊的生意不太好，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心寬的，在要求江海打折之後，才叫了幾個菜，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古往今來，那些後院失火、爭風吃醋的屁事兒，也沒什麼稀奇。可今日里，這幾位，倒是有些樂子。」有人一邊喝酒，一邊笑道，「那洛雲天分身無數，怕是處處留情。這男男女nv，混戰一通，倒是讓我等看了個熱鬧。」
同伴有些不屑，眼神中絲毫不掩飾鄙夷之色，「你當真是爭風吃醋？那洛雲天，縱然天縱奇才，又豈是萬人迷不成？男男女nv，盡皆對其愛慕至深？」
「兄台以為如何？」
「不過利欲熏心罷了。」那人又道，「倘若那洛雲天沒有黃泉，不可永生，或那永生之道，不可轉繼，看還有多少人會為了那洛雲天廝殺？」
「說起那黃泉永生之事，我倒是有些不解。那瑤池神女，何以非要選擇洛雲天來繼承永生黃泉？偏偏又生出許多事端。」
「洛無道新出的書，你沒看嗎？」
「又出新書了？」
「《黃泉志》，其中詳細闡述了黃泉的秘密。洛無道稱，那黃泉，乃與瑤池神女一樣，乃天地靈氣所化。瑤池成為主宰天地者，黃泉則成為天地之源。得黃泉者，天地可滅，而其不滅！得黃泉者，天地有終，而其無終！而這黃泉，本屬於瑤池。而欲繼承瑤池的黃泉，則必須深愛瑤池，並甘為之死。除此之外，還必須有通天徹地之能……」
根據《黃泉志》所交代，修真之法，源於瑤池。瑤池享盡永生之樂，終厭世而欲安息。故而傳授修真之法，試圖從中選擇繼承黃泉之人。當年，整個修真界中，唯有數人，修為達到了要求。然而，開天者一心求道，刑天不過一介莽夫，鴻香兒鍾情於踏天者。而洛無道，修為雖高，卻是薄倖之人。唯有踏天者洛雲天，至情至性，最為合適。
洛無道認為，那瑤池，極有可能在經過諸多設計，將黃泉給了洛雲天之後，才發現，她是天地之靈，與黃泉關係匪淺，並不能如此輕易的死去，所以，才不得已將洛雲天和黃泉一起封印在虛無之中。
當然，瑤池緣何經過數百萬年，才將洛雲天封印，只是洛無道的猜測而已。可即便如此，依然讓許多人深信不疑。畢竟，論起權威，除了幾個當事人，唯有洛無道了。
幾個食客，正談古論今，聊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錢掌柜領著香兒邁步進來，叫了幾個小菜，在一旁坐下。江海鍋里跟錢掌柜閑聊，隨意的問了問聚寶行什麼時候開業。不知不覺，又聊起外面的打鬥。江海一臉愁容，道，「那些高手，萬一一個失手，這鄴城，可是要遭殃。」
錢掌柜卻看得挺開，笑道，「那些人雖然厲害，可咱們鄴城裡，也有不少高手。城主他們，不是已經嚴陣以待，雖是準備開啟防禦結界了嗎？江老闆不必過於擔心了。」
「那些結界，有什麼用。」江海沒有那麼樂觀，若非如今已經家大業大，他早就帶著自己的義子洛雲跑路了。
錢掌柜哈哈一笑，道，「不要怕死，生死有命，自得其樂，也就是了。」
江海有些佩服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道，「聽聞之前，有人對錢老……」
「哈哈，都過去了。」錢掌柜笑道，「一些宵小之徒，不足為懼。我這一把年紀了，也沒想過什麼長生。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喝一口酒，把面前的菜，推給香兒，「孩子，你嘗嘗這個，很是不錯。」他為人和善，對待一個侍女，也極為親切。
正說著，江海看到關岳進來，喊了一聲，「關岳，少爺呢？到了飯時，該吃飯了。」
關岳道，「少爺要我給他拿幾個包子過去。」
「咦？怎麼不吃正飯？」
「少爺在曬太陽，沒心情吃飯。」
「呃……呵呵，大概是修真累了。」江海笑了笑，轉臉對錢掌柜道，「以後咱們，少不了合作，我這裡總是需要不少食材。到時候，還希望錢老多多照顧。」
錢掌柜道，「江老弟太客氣了。」
江海笑笑，又看了看那鴻香兒，忽然愣了一下。
這小侍女，長得倒是極為標緻，不知雲兒是不是看得上……
關岳從后廚拿了幾個包子，回到后宅的二樓走廊上，將包子遞給洛雲。洛雲懶洋洋的躺在一張躺椅上，拿過包子，啃了一口，又不想吃了。
他一臉愁容，看著天，時不時的長吁短嘆。
關岳不知道一向性子開朗的洛雲忽然在發什麼愁。剛才更奇怪，竟然在數數，也不知道在數什麼。好像一直數到了五百多之後，就不數了。
終於，關岳忍不住了，問道，「少爺，你有心事嗎？」
「啊……是啊。欠債太多……壓力很大。」洛雲說罷，好似十分無力，硬撐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睡覺去。」
躺倒在床上，洛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感覺疲憊。
欠了那麼多感情債……
可怎麼還哦！
躺了一會兒，卻睡不著。
良久，洛雲忽然又抖擻了精神，坐起來開始修鍊。
他的身邊，好似有一片水霧，在不停繚繞。
一直修鍊到傍晚時分，江海過來，給洛雲端來了一些飯菜。
父子二人面對面坐著，聊了幾句，江海道，「修真之事，固然重要，但萬不可錯過了別的事情。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江海想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道，「不要為了山頂的風光，而錯過了沿途的花花草草。」
洛雲笑道，「爹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啊。」
「呵呵，爹今天忽然發現啊，錢掌柜身邊那個侍女，長得極為標緻。」江海道，「我之前問了錢掌柜，得知那侍女，名喚做香兒，父母遭災，已然故去，如今是無依無靠，孑然一身。我在想啊，我們江家，雖然比當年強多了，可到底還是小門小戶。那些大戶人家的子女，咱高攀不起。真娶回家，肯定不好伺候。反倒不如香兒這般，你娶了她，她必然感激你，也必然悉心侍奉你。」
洛雲有些哭笑不得。
江海繼續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先娶了香兒，將來遇到喜歡的，再納妾便是。男子么，娶個三妻四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到此，江海又嚴肅起來，「卻可萬不能學那洛雲天，那麼多妻子、丈夫……唉，他若永困虛無，倒也罷了。萬一出來了，可如何收場。」感慨了一把，江海又笑了，「行了，你吃飯吧，我出去了。改日有機會我再跟錢老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想來是不會拒絕這樣好事兒的。」
……
錢老年紀大了，身子大不如前，一旦到了傍晚，就要休息。鴻香兒認真的幫錢老收拾著床鋪。這是她最後一次幫錢老收拾床鋪了，所以格外的認真。
那些試圖對錢老不利的宵小之徒，已經死在了香兒手中。飛流商行也加強了對錢老的保護，所以，這裡已經不需要自己了。
所以，自己也該走了，該找個安靜的所在，結束自己這不堪回首的一生了。
「好了，香兒，你且坐下，老夫有話跟你說。」錢老笑呵呵的說了一聲。
鴻香兒愣了一下，回身看著在桌邊坐著的錢老，略一遲疑，也坐下來。
錢老道，「香兒啊，今日中午，在葯膳坊遇到的江老闆，你可還記得？」
「嗯，記得。」
「下午時候，他又來找我。說是有些事情談，讓你先出去了。」
「嗯。」
「這江老闆，終身未娶，膝下無子。年前收養了一個淪落至鄴城的乞丐。那乞丐名喚洛雲，如今便是那葯膳坊的大少爺。」錢老笑道，「洛雲那孩子，我倒是也見過，樣貌雖然一般，性子倒是極好。資質怕是也一般，如今年紀，卻連凝神都沒有。可即便修真無成，守著葯膳坊，自然也是衣食無憂的。」
鴻香兒眉頭微蹙，卻是不語。
錢老又道，「江老闆的意思，是想要你跟那洛雲，相看相看，說不準，一樁親事，也便成了。唉，我老了，明日里能不能看到日出，都是個問題。我若是突然死了，你便又是無依無靠。一個女子，長得又是禍水紅顏，怕是難免坎坷。若是能成就一個好姻緣，我也便放心了。」看鴻香兒一直眉頭緊鎖，錢老道，「你雖然做了我的侍女，咱們卻也不論什麼主僕之說。你的終身大事，自然有你自己拿主意。你好好考慮下，這事兒也不急。看樣子，這幾日里，我還能好好活著，哈哈……」
鴻香兒離開錢老的房間，在一旁房間里休息。
想起錢老的話，鴻香兒有些哭笑不得。又想起那洛雲，鴻香兒不由感慨，「江洛雲……卻是巧了，名字倒是與天哥哥很像。」
回顧自己一生，鴻香兒輕聲嘆氣。
幼年時隨哥哥修真，亦有不少男子傾心，卻沒有自己看得上的。終遇得天哥哥，他卻愛慕瑤池極深。重情之人，難免多情。自己與他，倒也有過一段偷偷摸摸的美好時光。如今回想起來，甜蜜又傷感——自己到底沒能嫁給他，漫長一生，竟從來沒有感受過凡夫俗子都享受過的溫馨恩愛。臆想中，與天哥哥男耕女織的簡單生活，從來都只能是臆想……
如同兩個總是錯過的人，在不對的時間相識。之後自己被封印無數歲月。等到自己脫困，他又被永困虛無……
鴻香兒想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看到錢老，鴻香兒說，「全憑您做主吧。」
或許，嫁一個凡夫俗子，相守幾十載，感受一下從未感受過的溫馨生活，待他壽終，自己再死，人生也無憾了。
錢老大喜，「好！我來給你安排，若是成了，一切嫁妝之事，老夫都給你準備好。」錢老興沖沖的大笑著出了門。
到了下午，便又跟鴻香兒道，「已經約好，明日中午，你去葯膳坊，與那洛雲，見一見。」
……
跟自己曾經的情人相親，該是怎樣一種感覺？
洛雲深有感觸。
坐在葯膳坊二樓雅間里，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遠處轟鳴不絕的打鬥之聲，洛雲總有種不真實感。
自己的四個「前任」打的死去活來的時候，自己竟然在跟曾經的「小三」相親……
約定的時間到了，房門被人推開。
鴻香兒看了洛雲一眼。
洛雲也看著鴻香兒。
氣氛莫名尷尬。
鴻香兒以為自己修為高絕，境界非常，可以很坦然的面對這種事。可直到推開門，見到洛雲的那一剎那，她才猛然想到，自己雖然活了很久，可卻是第一次相親。
臉色微微紅了一下，鴻香兒關上門，在洛雲對面坐下。
「香兒姑娘，呵呵……喝茶，喝茶。」洛雲殷勤的給鴻香兒倒茶。
鴻香兒端起水杯，也不怕燙，喝一口，捧著水杯，低著頭不吱聲。她也實在不知道該跟洛雲說什麼。
洛雲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想沒話找話說點兒什麼吧，又不知從何說起。
氣氛尷尬至極。
……
下午。
鄴城之外，一片飛沙走石之間。
晉公主忽然拂袖，壓下一片塵埃。「不打了！沒意思！」
其餘三人，竟是也停下手。
宮無計嘆氣，「確實沒什麼意思。」
晉公主一抬手，一頂轎子，悠然而至。掀開轎簾，晉公主鑽進去，坐下來。「本宮累了，去歇著了。你們……隨意吧。」
那轎子，無人抬起，卻自行飛天，直奔鄴城。
「嘖，公主的架子是真大。」宮無計搖了搖手中摺扇，看一眼唐瑜，兩人同時無蹤。
只剩下了幽夢仙子。
幽夢仙子沒有乘坐法寶，亦沒有瞬移，只是不急不緩的朝著鄴城那邊走去。她的身後，原本是一片山地的所在，因為四人的打鬥，已經變成了平地。新鮮的泥土氣息，充斥在天地間。
一直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棧，幽夢回到房間，調息良久。
雖然四人都沒有認真出手，但連著打了這麼多天，消耗還是很大的。想想兩男兩女，竟然為了一人而大打出手，幽夢忽然覺得很可笑。
除了可笑，就是可悲。
或許，自己是這四人之中，最是可悲的。
自己跟雲遊子，其實什麼也沒有過。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單相思罷了。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或許不是雲遊子，而是自己的愧疚。
畢竟，是自己當年耍了心機，才讓徐金花誤會，讓她殺了雲遊子，最終遺恨終身，到她死那天，自己都沒有勇氣跟她說出真相。
鄴城之外。
那一片戰後平地之上。
吳小樓皺了皺小鼻子，咂舌自語，「好像剛剛發生過大戰啊。」言畢，又看看鄴城方向，大踏步而去。
越是靠近鄴城，吳小樓越是緊張。
夫君真的回來了嗎？
他會與自己相認嗎？
他——還是男人嗎？
他，又真的在鄴城出現，或還在這裡嗎？
「美女，葯膳坊的葯膳，天下聞名，要不要嘗嘗？」葯膳坊的大少爺，竟然在親自招攬客人。
吳小樓循聲看去，看到洛雲，再抬頭看看葯膳坊的招牌，笑著搖搖頭，徑直離開。剛到這裡，她急著找夫君，哪裡有心情吃飯。
「少爺，您還是好好做您的二世祖，別cao心店裡的事情了。」店小二有些嫌棄，「您這一聲美女叫的那麼浮誇，人家會厭煩的，才不會過來吃飯。」
洛雲大笑，搓了搓手，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對了！
「關岳，走。跟我去買一把摺扇。」洛雲道，「一個濁世佳公子，怎麼能少了摺扇這種物件呢。」
關岳覺得很無語，這個洛雲少爺，最近有些喜怒無常。之前還一臉愁樣，怎麼忽然間就高興起來了？
……
作家洛無道在出了兩本書之後，終於對寫書這種雅事沒了興趣。跟著秦羽到處亂轉了許多日子，洛無道說道，「我想去找黃泉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去！」秦羽厭煩極了。對於怎麼也甩不掉的洛無道，她恨得牙根發癢。
「真不去？」
秦羽道，「求你了，趕緊滾吧！」
洛無道哈哈一笑，道，「告訴你一件事啊，我發現我可能想錯了。一直以來，我都在找黃泉，卻忘了一件事！」
秦羽凝眉，問，「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洛雲天真的從虛無中脫困了，那他必然也只能帶著黃泉一起脫困！所以！洛雲天會因為虛無的折磨和強行脫離虛無而受到重創——黃泉也會受到重創！」洛無道嘴角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容，「受到重創的黃泉，一定會回到它原本的地方——那個天下中心之地！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汲取天地靈氣，修復自己！」
秦羽獃獃的看著洛無道。
洛無道笑了笑，「我準備再寫一本書。嘖嘖……天下人齊聚天下中心，為了永生黃泉而大打出手的場面——一定很壯觀。」說著，洛無道嘴角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秦羽凝眉，質問道，「天下亂了，於你有什麼好處？」
「嘖，你境界低了吧？人嘛，不能做什麼事情都先考慮好處是不是？太功利了，不好。」
竟然被鄙視了？！
秦羽覺得有些荒唐。
洛無道嘆氣，一臉悲天憫人的模樣，「世人多敝帚自珍者，如我這般，願意將永生的大秘密公之於眾的，能有幾人？唉，我覺得我太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