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葉無殤

三百五十六口人，不論男女老幼，甚至是二師兄養的一條可愛的小狗，三師兄養的一些雞鴨，都慘死於陳童之手！輝煌了無數歲月的白翠宮，一夜之間，雞犬不留。不僅如此，罪惡滔天的陳童，在屠殺了白翠宮滿門之後，竟然還放了一把天火，以至於整個白翠宮，最終變作一片飛灰！

如此惡棍，其罪當誅！

水雲劍客說著，眼睛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修長的十指，緊緊攥在一起，柳葉彎眉更是飽含怒意。

洛雲盯著水雲劍客的眼睛，直到她說完，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一臉哀傷和憤怒。「陳童！」洛雲咬著牙，恨不得把陳童生吞活剝似的。「能有什麼原因！竟然屠殺……不！我們不需要知道原因！如此惡毒之人，殺了便是了！」

水雲劍客卻搖頭，咬牙切齒的沉聲說道，「不！終究是要問清楚原因！之後再殺了他！而且，一定要讓他死的明明白白！」輕輕吐出一口氣，水雲劍客說道，「根據洛無道所言，只要我們殺了再現人間的洛雲天！他便會回到虛無之中，永世不得脫困！無窮無盡的歲月里，有的是時間，讓他反省自己犯下的過錯！」

洛雲看著一臉怒容的水雲劍客，心思一動，道，「只是他一條人命，如何能抵得過白翠宮滿門？！那情人盟里，都是他的人！也便一起殺了，才能……」

「不！」水雲劍客凝眉，看著洛雲，道，「呂師兄！冤有頭！債有主！不要被仇恨遮蔽了人性！情人盟里的那些人，與我等無關！與白翠宮也無關！只是，他們的存在，終究是一大威脅，當年陳童滅白翠宮之事，雖然並沒有什麼人知道，但謹慎起見，你我當嚴守秘密，決不能讓人知道我們與那洛雲天有仇。我已經跟那周景衣相識，並且冒充了陳童的情人，算是打入了情人盟內部。一旦有洛雲天的消息，也便能第一時間知道了。屆時——」水雲劍客左拳擊右掌，「洛雲天，休矣！」

洛雲正色點頭，又道，「三點一劍，乃白翠宮不傳之秘，唯有白翠宮弟子，才能學習。這是祖上定下的規矩。只是……如今，情勢非彼往日，你雖非我白翠宮弟子，我也還是將這套法訣，傳於你吧。」

水雲劍客道，「這個……不合適吧。」

「唉，不必迂腐。」洛雲道，「報仇，才是大事！」

水雲劍客看著洛雲，躬身，抱拳，「謝呂師兄。」說著，竟是落下淚來。再抬頭，一臉感動。「這麼多年來，我一個人，到處尋找陳童，孤苦無依，吃了不少苦，幾乎心灰意冷。如今，天可憐見，呂師兄個尚在，白翠宮之仇，有希望了！」

洛雲嘆道，「我之所以給自己取名洛雲，便是時刻提醒自己，決不可忘了師門大仇啊！唉！來，我傳你法訣，你認真記下……」

一個時辰之後，水雲劍客要走了。臨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呂……咳，江少爺，之前跟你一起那男子，是……」

「唉，他的大名，不知你是否聽過。他如今，名叫關岳。其實本名關山，當年，被洛雲天以浮雲劍仙之名封印，跟洛雲天，亦有深仇大恨！與你我，也算是志同道合！」

……

一套法訣，換來了水雲劍客堅定不移的信任，洛雲卻高興不起來。關岳看洛雲一臉愁苦，不禁道，「欺騙一個善良女子，是不是心中有愧？」

洛雲給了關岳一個白眼，道，「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很好奇，當初你真的滅了白翠宮滿門？」

「是。」洛雲點頭。

「為何？」

「受人之託。」

「誰？」

「白翠宮宮主。」

……

沉寂在黃泉水紋中連續三天，洛雲終於收了黃泉，臉上存在許多日的愁容，終於有所舒展。因為他終於找到了對付天地封印的辦法。

這個辦法未必確定有用，但絕對值得一試。

找來關岳，洛雲笑呵呵的問道，「想不想提高修為？」

關岳冷著臉，道，「要我做什麼，便直說吧。」

洛雲笑道，「來來，我給你見識一下。」說著，手一揮，整個房間里，便猶如灌滿了水，到處都是水折射的微光。緊接著，洛雲手中的靈訣，不斷的打出來。「天下以黃泉為中心，故而，黃泉，即天下。你看這天下……陰陽、五行、六氣，混合交錯，生為天地……瑤池乃天地靈氣所化，天地之主宰，雖困在虛無，但與天地依然有所羈絆。故而雖在虛無，亦可cao控天地，從而布下天地封印。若是以前，此陣，絕無破解之道。如今卻是不同，如今，這黃泉，屬於我……欲破陣，必從陣眼著手。最直接的辦法，莫過於直接摧毀陣眼，但卻不是唯一的辦法。我們可以cao控陣眼……」

關岳不是一般人，修為也曾經達到巔峰。但是，關於黃泉，和洛雲說的這些，他還是有些懵懂。挺了許久，竟是不知所謂。他想認真學習一下，可就好比一個普通人聽修真高手講解修真之法，不論如何努力，最終還是一無所知。良久，關岳終於有些喪氣，道，「你便直接說，我該當如何幫你吧。」

「別急，你看，如何cao控陣眼？你看這黃泉……你看，仔細看！有沒有發現其實這黃泉少了點兒什麼？」洛雲臉上笑意濃濃，「少了的東西，便是我能從虛無之中脫困的關鍵。此刻，也便成了我能讓天地封印稍稍鬆動的關鍵！」

「到底是什麼？」

「三生石和彼岸花。」洛雲道，「彼岸花，倒是不急，主要是三生石。」

「在哪？」

「應該在林天闕和茶老手中。」洛雲道，「當年，我做冥王之時，將三生石交給了他們。」

「看來，你是不打算直接要過來了？」關岳道。

「當然不能。」洛雲道，「我的身份，暫時不宜曝露。而且，我不確定那林天闕對我……還剩下幾分情義。所以……要好好謀劃一下。」

「那茶老和林天闕，修為如何？我們兩個，能打得過嗎？」

「嗯……殺他們，不算很難，但若是想要不傷他們性命，又拿走三生石，便會麻煩一些。」洛雲沉吟道，「而且，除了他們兩個，人皇唐鎮、臨仙宮主葉無殤，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是已死之人，依仗三生石，會變得更強！所以……我們還需要幫手。」

是夜。

水雲劍客的小院里。

洛雲和關岳，再一次來到這裡。

「呵，還好，水姑娘今晚沒有沐浴。」洛雲笑道。

水雲劍客忍不住笑，往外面看了看，閃身，「請進。」說罷，將房門帶上。

三人落座，洛雲道，「關岳，之前見過了。」

水雲劍客看向關岳，心中暗贊關岳的模樣，口中卻道，「關兄的遭遇，呂師兄已然跟我提及。唉……」

關岳憤然道，「洛雲天那畜生，我早晚是要報仇的。」

「對！」水雲劍客道，「此人毫無人性，又卑鄙無恥！我們當攜手而為，共商大計。縱然不死不滅又如何！天地蒼茫，正道當興！此賊，必將付出代價！」

關岳正義凜然道，「水姑娘所言極是，總有一日，我們會手刃此惡賊！」

洛雲斜了關岳一眼，發現這小子再罵洛雲天的時候，好像很解恨的模樣。乾咳一聲，洛雲道，「先說正事吧。水姑娘……」

「呂師兄不必客氣。」水雲劍客道，「你便喊我一聲妹妹，我稱你一聲大哥。可好？」

「好。妹妹，今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洛雲道，「不瞞你說，自天地合之後，愚兄走南闖北，調查那洛雲天之事，如今，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消息。那洛雲天，身為冥王之時，曾經將一個叫三生石的東西，交給了他的女人林天闕。」

「三生石？」

「對！此物源自黃泉。愚兄以為，得到這三生石，或許能得知洛雲天的下落。」

水雲劍客一愣，狐疑道，「若是如此，那林天闕，豈不是早已知道洛雲天何在了？」

洛雲卻搖頭道，「總要洛雲天已經重現人間才行。而且，不論這三生石作用如何，作為黃泉的一部分，對於洛雲天而言，必然極為重要。在臨被困虛無之前，將它交給林天闕，必有其重大意義！也正因此，拿到三生石，即便不能利用三生石找到洛雲天——也許洛雲天卻會為了三生石而自投羅網！」

水雲劍客沉吟著，緩緩點頭。

洛雲繼續火上澆油，道，「阻礙敵人要做的事情，永遠都是最正確的做法！」

「對！」水雲劍客覺得洛雲之言非常有道理。「不過，林天闕是情人盟的人，雖然她跟那茶老幾人，最常在城外茶攤上，怕也是不好對付。」

「冥后林天闕，茶老，人皇唐鎮，臨仙宮主葉無殤……此四人，都是高手。」洛雲道，「我們不必要殺了他們，枉殺無辜，也不合適。我們只要拿到三生石就好！所以……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

……

月黑風高的夜晚，最適合做壞事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至少對於葉無殤而言。每一年的這個時候，他都喜歡帶上一壺酒，獨自一人上山，看著滿天星辰，慢慢飲酒——哪怕天上沒有星辰，也不耽誤他這麼做。

長夜漫漫，總有太多的思念，在這無盡夜空之中徘徊。

葉無殤總會枯坐一晚，哪怕只是發獃。

因為，這一天，是孤星的生日。

時間過去了太久，又經歷過生死。葉無殤知道，自己早該放下，大概也確實已經放下。可每年的這一天，他依然會獨自上山，依然會獃獃的回想著過往的一切。

或許不是懷念那早已成為過往的情誼，只是懷念自己曾經還會悸動的心。

一壺酒喝完，葉無殤將酒壺丟棄，背靠著一棵樹，看著漆黑的夜空，腦海中浮現起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

「準備好生日禮物，不見不散。」孤星的話，還在耳邊回蕩。

不見不散——

彷彿就是個笑話。

當年枯坐一夜，她也沒有來。

她不來，只是因為要陪唐瑜！

或許不是要懷念什麼。

或許只是想要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藉此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愚蠢和可悲。

在他看來，那些依舊執著的等待著洛雲天，期待著一份美好感情的男人和女人，都是蠢貨。都好似當年的自己，愚蠢又可悲。

女人而已，何必呢？

大丈夫，豈能英雄氣短？！

他洛雲天，就不該——

葉無殤的思緒忽然被打斷，他猛然看向一旁的黑暗中，眼神中儘是警覺。緊接著，他毫不猶豫的祭出了自己的劍。

嗤的一聲。

劍芒相撞，在漆黑的山林間，一道亮光乍現。

「來人通名受死！」葉無殤傲然而立，手中長劍，靈光奕奕！

來的有三個人，俱是黑紗遮面。

「畏首畏尾，絕非善類！」葉無殤橫劍斬去，直奔其中一人。

……

茶攤上。

夜色深了。

茶老已經睡下。

年紀大了，修為又被壓制在築基，茶老的身子骨明顯有些撐不住，總會早早睡下。破舊而簡陋的茶攤下，唯有人皇唐鎮，還坐在那裡。

修為封印之後，原本熱鬧猶如難民營的鄴城之外，如今已經冷清了許多。很多高手，在發生修為被壓制的遭遇之後，都悄然離開了。只有一些三五成群之人，還聚攏在一起，不甘心就此放棄黃泉。

唐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早就涼了，入口自然也沒什麼口感。

看一眼漆黑的夜，想起那個習慣在這一天去深山老林獨處的葉無殤，唐鎮不由的低聲苦笑。對於葉無殤的痴心，唐鎮一直覺得好笑。他覺得，自己跟葉無殤，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對於感情，他從來不像葉無殤那樣看重。

跟著他們來到這裡，唐鎮也不是為了跟洛雲天或是孤星重溫舊夢。

他只是覺得，洛雲天，不應該再回人間了！

這人間，已經遭遇了太多苦難。

這一次修為莫名被壓制，保不齊也跟洛雲天有關。

所以——

修為太強大的人，其實就是個禍害！

唐鎮有些感慨。他不知道，未來的某一天，會否因為觀點的不同，而跟林天闕、茶老和葉無殤他們反目成仇……

思緒很亂，不知不覺，竟是到了天亮。

茶老起來了，看到枯坐一夜的唐鎮，笑問，「怎麼？也要學葉無殤一樣？」

「呵，只是一時走神，忘了時間。」唐鎮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兩人收拾了一下，把茶攤擺好，開始了每日里枯燥無味的生活。一直等到中午時分，還不見葉無殤回來。兩人都有些納悶，也有些擔心。如今修為被壓制，不像以前藝高人膽大，萬一有什麼狀況……

唐鎮終究不放心，決定去山上看看。不過，剛離開茶攤不遠，唐鎮又折返回去，對茶老道，「我先去找冥后，以防萬一。」

茶老一笑，道，「你倒是謹慎的很。」

唐鎮道，「亂世之下，小心為上。」

……

山林中。

葉無殤被捆成了一個粽子，昏死在草叢中。

關岳左顧右盼，不見人來，有些急了，「顯然沒有按照你預想的那樣發展。」

洛雲苦笑。

他原本的計劃中，是讓唐鎮等人，以葫蘆娃救爺爺的方式，一個個的來自投羅網。誰成想，到了這個時候了，唐鎮他們，竟然一個都沒有來。

難道說幾個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沒有人關心葉無殤的死活？

這事兒也不好說。

葉無殤的性子，一直有些不合群啊。

思來想去，洛雲道，「這麼等下去，不是個事兒，先把葉無殤藏起來，咱們……」話音未落，卻忽聽水雲劍客道，「來了。」微微一怔，順著水雲劍客的視線看去，不由一愣。

來的不是一個人。

茶老、唐鎮、林天闕，還有周景衣和陳煜。

多大個事兒？葉無殤只是一夜未歸，說不準喝多了睡過頭了好不好！至於一下子來這麼多人嗎？

水雲劍客眉頭一簇，低聲道，「人太多，不好對付。」

洛雲點頭，回道，「先躲起來。」說著，貓著腰退了幾步，把昏死的葉無殤直接背起來，之後借著草木的遮擋，悄然退走。

關岳和水雲劍客緊隨其後。回頭看看漸漸遠離的眾人，關岳道，「怎麼辦？太多了。」

「不怕，總會落單的。」洛雲道，「一般而言，他們應該會分頭找人。」

「呃，我不覺得。」關岳道，「他們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定然是認為有危險。而且，若是發現了打鬥的痕迹，更會小心謹慎。這種狀況，抱團是必然，怎麼可能會分散？」

洛雲匆忙跑路中，還是深深的看了關岳一眼，道，「你很聰明啊。」

關岳苦笑，「只是不傻。」頓了頓，又道，「你也別把旁人都當做傻子。」

世界上的傻子不少，但洛雲真的沒遇見幾個。甚至，他還遇到了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然後被這個人當做傻子一樣，戲弄了幾百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