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幻境

有些人，就是油鹽不進，自己又不能真的動粗。洛雲有些犯愁，一時間竟是拿不出什麼好主意。各種刑罰，他還是知道不少，可總不能真的對自己的女人下手吧。更無奈的是，洛雲還不能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林天闕——瑤池沒有死，所以，這個世界上，值得信任的人，並不多。

蹲在破屋之外，洛雲愁的直撓頭，甚至忽然想抽支煙。

關岳和水雲劍客也是一籌莫展。兩人其實都不是壞人，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水雲劍客終於說道，「要不，就動些手段吧。她們受不了，自然會交出三生石。」

關岳眉頭緊蹙，有些不悅。「背地裡如此算計別人，已經很過分了。若是再用刑……太卑鄙。」

水雲劍客臉色微微一紅，道，「不然如何？一直僵持下去？她們是情人盟的人，若是驚動了幽夢仙子和晉公主等人……事情更麻煩。」提及情人盟，水雲劍客頭皮有些發麻。「那近千餘人，俱是一時高手，更有不少身懷絕技。縱然如今修為都被壓制，也沒幾個人敢招惹情人盟。真若是引起他們的注意，搞不好會找到我們甚至發現我們的身份。」

關岳嘆氣，沉吟道，「非要三生石不可嗎？」他說話時，是看著洛雲的。

洛雲回道，「不論如何，洛雲天想得到的東西，我們自然要拿過來。這些年，我明察暗訪，確定那三生石十分重要！」話里的意思，自然是在暗示關岳：沒有三生石，休想破解天地封印！

水雲劍客沉默良久，忽然又道，「江兄，之前那天色陡然變黑，是你所為吧？」

洛雲點頭，道，「白翠宮不傳之秘，很少有人能練成。」

水雲劍客聞言，識趣的不再詢問。再看洛雲，心中不免哀嘆。若是當年有呂風大師兄在，若是當年呂風大師兄練成了這大神通，大白白翠宮，也不會被陳童滅門——唉，也未必吧。那陳童，可是洛雲天轉世，何等強悍啊。

洛雲也擔心水雲劍客繼續糾結剛才的事情，趕緊岔開話題，道，「這三人，性子太剛硬。用刑的話，只怕會適得其反。我想想啊……」洛雲沉默下來，腦海中還是浮現起這無數歲月里的所見所聞。

幾百萬年，見識不可謂不廣，學會的東西，自然也是多的匪夷所思。也正因此，太多的東西堆在一起，猶如一座巨大的山。洛雲需要在這山上翻找一下，找一個比較合適的辦法。

一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洛雲猛然拍了一下大腿。

「有了！」

關岳和水雲劍客一喜，一臉期待的看著洛雲。

洛雲道，「這個辦法，見效會慢一些。不過，應該會見效。」說罷，洛雲起身，看了一眼一旁的破屋，道，「你們在外面給我守著，我大概……大概需要至少四五個時辰。嗯，不管聽到什麼動靜，千萬不要進去！」

關岳凝眉，看著洛雲，道，「你要做什麼？」

「別管了。」洛雲說罷，直接進了破屋裡。

推開破舊的木門，看一眼被捆成了粽子的三人，洛雲輕聲一笑，來到了林天闕面前，之後不理會林天闕仇視的眼神，直接開始脫她的衣服。

林天闕咬著牙，漲紅了臉。

周景衣憤怒的腦子裡嗡嗡的響，「混蛋！助手！混蛋！我要殺了你！唔……唔……」嘴巴里被塞上了林天闕的衣服，周景衣目眥欲裂，憤怒的眼淚都出來了。

陳煜盯著洛雲，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竟是自製始終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直過了好大一會兒，看著抱在一起竟是一動不動的洛雲和林天闕，陳煜眉頭微微一挑，低聲說道，「他們……好像睡著了。」

周景衣也是詫異，呆了片刻，驚道，「這是……幻境！」

……

地獄。

一如從前那般陰冷。

林天闕環顧四周，之後怒視面前這個長得像極了冥王的男人，傲然道，「這般幻境！太低劣了！」

那男子卻搖頭，笑道，「你啊，修行的時間，還是太短。你知道嗎？幻境的關鍵，不在於高明與否，而在於真實！卻是低劣的真實，反而越是更真實！你看，呈現出你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不管多簡陋，多容易被看出破綻，都是你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都會讓你產生一種真實感。就好比你身處夢中，哪怕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你沉睡在夢中的時候，依然會認為是真實的。在布置幻境之前，再把你的衣服脫了，讓你先產生一種『毫無防備』的潛意識……關鍵是你會認為我要做壞事，情緒上肯定會有些激動，有些憤怒，有些哀傷，有些無助……人越是無助，越是希望得到幫助，越是希望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恍惚間，洛雲忽然想起當年教給鴻香兒布置幻境的過往，一時間，竟是呆了呆，苦笑一聲，繼續說道，「但你知道自己身處幻境，所有便會下意識的想要脫離幻境，並且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呵呵，不妨告訴你，幻境的關鍵，不在手法，而在人心！」

說話間，周圍的幻境陡然一變。

兩人竟是身處一家農舍之中。

林天闕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一架織機旁邊。

「你看，這周圍的一切，包括我，其實都不過是你潛意識中的存在……」

「你很厲害！」林天闕冷聲道，「如此高明，身份一定不簡單！應該也是修真前輩。可是……為何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沒辦法，我有我的苦衷。」

「呵……你雖然如此待我，但是……卻不曾傷我分毫，甚至沒有做出太過分的事情。」林天闕盯著面前男子，道，「你又那麼了解三生石。你是……」

忽然，眼前的景象，又一次發生變化。

林天闕發現，自己竟然掉在了水裡，一不小心，就嗆了一下。

海水很咸，很腥。

身邊再無旁人，耳邊卻又想起了那男子的聲音。「你很聰明，但很抱歉，你必須不能確定我是誰！」

話音一落，眼前景象又一次發生變化。

這一次，竟是身處地獄的火海之中……

「林姐姐！我來救你了！」竟然是周景衣的聲音。

「娘！」是林源。

十字路口。

茶老倒上一杯茶。「來，嘗一嘗。」

幻境變化奇快，林天闕來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她只能不斷的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腦海中忽然又蹦出來洛雲之前對於幻境的一些說法。

自己不斷的提醒自己這一切是假的，豈不是正中下懷？

該怎麼辦？

總不能告訴自己這都是真的吧？

亦或是平心靜氣，不去考慮真假？

「王后，在想什麼？」冥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林天闕一呆，下意識的回道，「沒什麼……嘶……你……」突然驚覺，卻又突然迷惘。眼前的景象再一次發生變化，林天闕沒能來得及後悔剛才的大意……

……

水雲劍客來來回回的走動著，她十分不安，低聲道，「江兄該不會真的對她們……」

關岳也有這份懷疑，不過，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那三個都是他洛雲天的妻子，即便如此欺負人也不合適，可總也輪不到自己一個外人過問。

「不行！」水雲劍客道，「做人該有原則！縱然要復仇，也不能喪了人倫！」她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想要推開門，卻又停下。

洛雲之前說過不要他們進去的。

萬一耽誤了什麼大事……

水雲劍客又遲疑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有些不大放心，乾脆偷偷的趴在破屋那已經腐爛嚴重的木製牆壁上，透過縫隙往裡看。

忽然，水雲劍客轉過身來，臉色微紅。「江兄他……」她很不解。兩個人什麼也不穿，抱在一起，睡著了似的——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實在是太好奇了。

過了一會兒，水雲劍客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這一次，她多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一些異常。

兩人身上，有靈力隱隱浮動。

看起來，應該是進入了一種幻境。

一直過了很久，破屋的房門終於打開。

洛雲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走出來。看看水雲劍客和關岳，注意到水雲劍客神色不對，愣了一下，道，「你們……偷看了？」

關岳搖頭。

水雲劍客臉色微紅，乾咳一聲，問，「拿到了？」

「嗯。走吧。」

「她們……」

「我留下了一塊瓦片，她們能自行脫困，咱們快走。」

三人不再停留，迅速在山林中穿梭前行。走了一段距離，水雲劍客道，「江兄，你之前……用了幻境嗎？」

「對。」洛雲笑道，「別誤會，脫了衣服，不代表我要幹什麼齷齪事情。只是幻境的需要。」

「呃……還有這種說法？」

「對，幻境，最關鍵的是人心……」

……

破屋之中。

周景衣終於利用那瓦片，解開了繩索。打開身上封印靈力的小禁制，又幫陳煜脫困。再看躺在地上的林天闕，猶豫了一下，先幫她蓋上衣服，才試著喊她。

林天闕悠悠醒來，愣愣的看著周景衣，之後忽然反應過來，眼中含淚，道，「那個畜生呢？！我是不是……是不是被……」

周景衣眉頭緊促，道，「那畜生走了。你們剛才，只是好像陷入了幻境，別的什麼也沒做。」

「幻境？」林天闕愣了。「什麼幻境？」

「你不記得了？」陳煜問。

林天闕茫然搖頭，「我只記得，我被那畜生脫了衣服，之後……便昏厥了。」說到此，林天闕猛然一驚，顧不得穿好衣服，盤腿坐好，運行了一番法訣，之後臉色慘白。「三生石……不見了！」

周景衣也是驚駭不已，「沒見他做別的啊，怎麼就……」狠狠的啐了一口，周景衣道，「不要緊！此人雖然黑紗遮面，但身材我看得真切！就算不看臉，只要遇到，定然也能認出來！」

陳煜斜了周景衣一眼，道，「盯著別的男人的身子，看了那麼久，你也不害臊。」

周景衣臉一紅，怒道，「此非常時刻，顧不了那麼多了！」說罷，周景衣又是一愣，道，「你……很冷靜啊。」

陳煜太冷靜了，冷靜的有些出奇。

「呵……像你這麼激動，又有什麼用？」陳煜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道，「他既然沒有傷了我們，應該也不會傷了唐鎮和茶老他們。走吧，找找看，或許便在附近。」

陳煜說著，走出破屋。

腦海中，卻不停的閃現著那黑紗遮面的男子，還有黑暗幻境中，「夫君」跟自己說的話。下意識的看看手中，又想起了那一朵消失不見的彼岸花……

……

山林的另一側。

葉無殤忽然醒來，他發現，自己竟是趴在一張桌上睡著了。看一眼黃昏日落，再看看一旁，這裡，是一個露天的茶鋪。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在泡茶。

真是奇怪，這荒山野嶺的，茶賣於何人？

呆了許久，葉無殤又痛苦的拍了拍腦袋。

「我……我是誰？我怎麼會在這？為何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痛苦的捶打著腦袋，試圖想起些什麼。

卻最終無濟於事。

一杯茶，遞到了面前，放在桌上。

老者笑呵呵的，看著葉無殤。

葉無殤茫然看著老者，道，「老丈，我……我是什麼人？為何在這裡？」

「你是什麼人，不重要。」老者笑道，「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麼人。」

葉無殤眼神中忽然流露殺意，盯著老者，道，「是你毀了我的記憶？」

老者搖頭，「我可沒這個本事。」又笑了笑，老者又說道，「走吧，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前塵舊事，與你無關了。」

葉無殤哼一聲，冷然道，「請老實交代！莫要以為你年紀大了，我不會殺你！」

「你不殺我，我亦要死了。」老者喝一口茶，微微閉眼，頗為享受的模樣。

看老者神情，葉無殤眉頭微蹙，道，「即是將死，何必還要隱瞞什麼？請如實相告！」

老者看著葉無殤，笑道，「忘了，其實是一件好事。死亡，也未必是一件壞事。」說著，老者拿起茶壺，倒茶。

啪的一聲，茶壺落在桌上，又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而那老者，憑空消失，再無蹤跡。

葉無殤背上驚出一身冷汗。

他慌忙起身，四下里張望。周圍太荒涼了，莫名的有些驚悚。

終於，他選了一個方向，疾奔而去，離鄴城越來越遠。

……

葯膳坊。

洛雲躺在床上，周圍儘是黃泉水的水紋。

關岳坐在一旁，守著洛雲，「很嚴重嗎？」

洛雲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還好，要一段時間不能輕易動用黃泉了。」這一次，他的消耗太大，兇險的很。

關岳凝眉道，「呵，你竟不隱瞞，似乎對我很信任——至少，勝過你那些妻子和丈夫。」

「因為你不是我的妻子，亦不是我的丈夫，甚至算得上我的仇人。」洛雲沉聲道，「所以，瑤池不會選擇你！」

「何意？」

「不好解釋。」

關岳有些不悅，對於這種話說一半的噁心行為，有些反感。耷拉著眼皮，看著洛雲，關岳沉默著不吱聲。

洛雲訕笑，道，「瑤池是天地之主，換個方式來說，瑤池——是這萬物生靈之主，所以，她可以掌控任何人！我很擔心，她是否會掌控我的某一個妻子或丈夫，藉此來尋找我！」

關岳愣了一會兒，「這麼厲害？嗯……如果換做是我，這麼強大的話，我不介意把這鄴城之人，全都掌控了，那樣，總能找到你。」

洛雲笑著搖頭，「第一，她現在未必能徹底脫離虛無！所以，能力會受到限制，還做不到你說的那樣。第二，我也沒有徹底脫離虛無，她需要分出很多力量來壓制我！第三，她既然布下了天地封印，就不能動用太過強大的力量，那樣，便會破掉封印。」

「為何不幹脆把天下人都殺光？」關岳攤攤手，「多簡單啊。」

洛雲笑笑，繼續自己的話，「第四，瑤池的力量，來自天下人！所以說，天地封印，封印的不僅僅有天下人和我，還有她自己！所以，她若是殺光了所有人，那她折騰了幾百萬年的計劃，就徹底宣告終結了。」洛雲坐起身來，打算跟關岳認真講解一下。「要解釋這一切，就得先理清瑤池跟這個世界的關係。要理清二者的關係，就要先從宇宙混沌說起……」

關岳傻愣愣的聽著，不知不覺，竟是深夜。

又呆了許久，關岳恍悟，點頭。「好複雜，好……好可憐。」又苦笑一聲，關岳嘆道，「原來，她是求死不能，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借你的力量，來讓自己陷入長久的沉睡……」

「嘁，她想得美！為了自己能長眠，竟是要我在虛無受苦。太自私了！」洛雲嘆一口氣，想起當年的感情，又不忍心再說瑤池的不是，最終又是嘆氣。

關岳覺得話題有些沉重了，舒緩了一下心情，又忽然想起一事。「水雲姑娘，是要殺你的。你為何竟然還教給她布置幻境的訣竅？不怕養虎為患？」

「唉，我欠她的。畢竟，她唯一的親人，確實死在了我的手中。」洛雲的心情很複雜，「想殺我的人，未必都是壞人。」伸了個懶腰，洛雲道，「養一養，過段時間，我試著看看能不能讓這天地封印破掉，或者至少能讓我們提高一下修為也好啊。」

關岳想了想，起身，道，「現在大家都是築基，將來大家都是金丹……總沒有高下之分。所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