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命鴛鴦
活膩了,又死不了!
少年坐在一間破舊的土坯房子里,看著屋中簡陋破敗的陳設一臉的哀傷。
他已經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死法太多次了。每一次死亡,總會在另一個世界里以另一個身份重生!他不記得自己活了多少歲月,不記得自己當了多少次皇帝,不記得自己娶了多少個媳婦,也不記得自己賺過多少錢,殺過多少不可一世的神魔仙怪。
沒有任何事情,再能讓他提起生的興趣。
人生苦長,生已無歡。
可他依然活著。
仰著一張苦瓜臉,望著破舊的屋頂,少年心中感慨又憤怒。「老子想死都死不成,還有沒有天理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求死不能」嗎?
外面忽然傳來拍門聲,伴隨著一陣叫喊,「謝天!謝天!開門!」
少年愣了一下,腦海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種信息席捲而來。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豐富的經驗讓他一臉淡定的獲取了這一世的記憶。
這一世的自己,名叫謝天。當年母親懷自己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最終亡故,但臨死前,還是把自己生了下來。所以父親給自己取名「謝天」,以示感謝上天。謝天三歲的時候,父親病故。如今的謝天不過十六歲。今日里,是他成親的大日子。
外面叫門的,是謝天的二叔。
這門親事,也是二叔二嬸給謝天說下的。
謝天被二叔吵得心煩,揉了揉臉,走出房間,來到院門口,打開了門閂。
二叔不等謝天拉開門,便一把推開門,看到謝天蒙頭垢面的模樣,劈頭蓋臉的就是一巴掌。「你這混小子!都什麼時候了?還沒洗漱?!新娘子都快到家了!」其實時間還早,二叔是個急性子,總是怕耽誤了事兒。
謝天揉了揉腦袋,道,「嗯嗯,知道了。」
「知道了還不快去!」二叔恨鐵不成鋼的推了謝天一把,提著手裡的一個小提籃,來到堂屋門口,拿出提籃里的漿糊和刷子之類,開始張貼喜字。一邊忙活,一邊嚷嚷道,「娶了媳婦,就趕緊生個兒子。咱們謝家,就你這一根獨苗,可不能斷了香火……」說到這裡,二叔心裡有些不痛快,「你二嬸不爭氣,凈給我生丫頭片子……」
「嘟囔什麼呢!」院門外傳來二嬸的怒吼,「生不齣兒子怨我了?!你咋不說你……」
「行了行了!孩子大喜的日子,你要跟我吵架是咋嘀?」二叔理虧,卻又不想輸了陣仗,「趕緊幹活!」
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從二嬸身後竄出來,一溜煙兒的跑到在井邊洗漱的謝天身後,伸出小手,捂住了謝天的眼睛。「大哥,猜猜我是誰!」
謝天苦笑,口中「嗯」了一聲,道,「葉斌?」
「不對!」
「舞仙?林小舟?陳清?」
「嘻嘻,再猜!」
「難道是紀水寒?」
二嬸嚷嚷起來,「二妞!別鬧!」
那小丫頭撇撇嘴,放開了謝天,嘟著嘴巴表示不滿。見謝天回頭看來,哼哧了一聲,道,「大哥,恭喜你哦,你要娶新娘子了。大哥,恭喜你哦,你要娶新娘子了。」
「為什麼要說兩遍?」
「妹妹生病了,不能見風,大姐在家看著她,也不能過來了,我要替大姐恭喜你哦。」
謝天笑了一聲。
二叔有三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這讓他的心情十分壓抑。其實很早以前他就給自己的兒子取好了名字,就叫「謝地」。奈何「謝地」就是不見影兒。二叔有時候會抱怨自己亡故的大哥。他覺得自己生不齣兒子,都怪大哥。大哥先把天給謝了,自己謝不了天,只能謝地。這天和地啊,到底還是天大一點兒啊。感謝上天的效果,肯定比感謝大地要好。
二嬸過來,遞給二妞一把笤帚,「趕緊掃地。」又一把拽過謝天,「怎麼不換新衣服?趕緊去換。」
謝天無奈,回屋換上昨日里二嬸送來的一身新衣。
成親這種事,謝天很有經驗。很多次太過久遠,情節和流程都記不清了。最近幾世,印象最深刻的婚禮有兩次。
一次是在某個神界,作為神皇,滿神界的神人都參加了自己的婚禮,更有神界最著名的七大絕色神女起舞助興。
還有一次是在某個異界,自己是個落魄書生,跟一個看中了自己的富家小姐私奔,並且在一間破廟裡私定終身……
謝天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青春靚li的臉蛋兒,卻又記不起她們都叫什麼名字。
掰著指頭數著自己還記得的除了妾室的正妻到底有多少個。最後發現手指頭輪了兩輪兒也不夠用,便也作罷。
唉……
真沒意思。
還有什麼比成親更無聊的事情嗎?
謝天愣了一下,發現更無聊的事情也不少。比如登基稱帝,比如開天闢地,比如各種形式的走上人生巔峰……
謝天獨自坐在床頭,想著自己為什麼就是死不掉呢?
這個問題,折磨了謝天好幾輩子了。他十分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元神太過強大,根本無法被徹底抹殺。
胡思亂想了許久,二叔推門進來。「趕緊趕緊!新娘子到莊子口了!」
二嬸推開二叔,進得屋來,上下打量著謝天,喜道,「人是衣裳馬是鞍,這換上新衣服,就是精神不少。」說話間,又拿起梳子,幫謝天理了理頭髮。
「差不多了,咱們去庄口迎一迎。」二叔催促了一句,卻換來了二嬸的白眼。
二嬸氣道,「皇帝不急太監急,跟你要成親了似的。」
「我這不是怕耽誤事兒嗎!」二叔有些悻悻然。
謝天懶得動彈,但還是吐出一口氣,起身跟著二叔二嬸去接親。
即來之,則安之。
改天閑下來,再仔細研究一下怎麼才能徹底死掉吧。
正常娶親,新郎該去新娘子家中把新娘子接過來,而不是只在村莊口迎接。不過,謝天的這位新娘子有些特別。按照習俗,謝天不必去新娘子家中,只要在村口迎接就可以了。
出了謝家家門右拐,一個十字路口處,三個中年婦人正坐在太陽底下一邊嗑瓜子兒一邊閑聊。遠遠的看到謝天跟著叔嬸出來,一個微胖婦人低聲說道,「嘿!瞧!新郎官兒出來了。」
「去瞅瞅新娘子吧?聽說特別漂亮。」
「嘁,有啥稀奇的。她那樣的人,個頂個的漂亮。也沒啥看頭。」
「這老謝也真是的,就給謝天兒說了這麼個媳婦,也不怕被人笑話?」
「咳,他家窮的,鍋都要生鏽了。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我可是聽說,要不是新娘子老母病重,缺錢救命,又不想給人做妾,也不會嫁給謝天兒。老謝可是出了不少彩禮呢。」
三個婦人說著,見謝天一家走的近了,這才閉了嘴巴。先前那微胖婦人笑著跟謝天開玩笑道,「天兒,家裡的床結實不結實?可別晃塌了。」
謝天看了婦人一眼,耷拉著眼皮沒吱聲。二嬸則笑罵道,「老娘們兒沒個正經!你家上次換新床,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胖婦人笑道,「是啊是啊,你家倒是不用擔心這個,磚砌的床腿,累死了老謝也塌不了。」
二叔嘿嘿的笑了一聲,張嘴想接一句葷話,想到子侄都在,便又改口道,「整日里屁話多,嗑你的瓜子兒吧。」
「哪有你屁話多,你不光是屁話多,屁事兒也多!」胖婦人頂了一句,引得眾人鬨笑。對於二叔而言,「屁事兒多」是個梗兒。一次他跟人說閑話,一個鄉親說自己忙,他懟了一句「屁事兒多」,然後自己放了個響屁。
二叔還想再跟胖婦人廢話,被二嬸推了一把,這才閉嘴。
到了村口,便遠遠的看到村外的小路上,一個身影,正在緩緩行來。那人推著一個平板車,車上躺著一個婦人。
來人就是謝天的新娘子,平板車上推著的,是新娘子病重的母親。
二叔示意謝天在這等著,自己一個人小跑著迎上去,接住新娘子手裡的平板車,讓新娘子自己走過來。
離得近了,謝天看了一眼新娘子,注意到新娘子臉上那一道從額頭,到眉中,再斜里下來,橫過眼睛,直至臉頰的類似刀疤的痕迹。
二妞拽著謝天的衣角,低聲喜道,「大哥,新嫂子好漂亮啊。」
謝天懶洋洋的又看了看新娘子,嘴上沒說話,心裡卻做出了評價:一般。
見慣了仙俠世界的神女仙子,見慣了高武世界的異域絕色,這種低武世界里的女子,自然入不了謝天的法眼。
謝天把所有世界分了等級,現在這個世界,謝天稱之為「低武世界」。
新娘子穿著一身帶著不少補丁的粗布短打的衣服,頭髮如男子一般用髮帶紮起來。走的近了,站在謝天面前。她的身高著實不低,比之謝天還要高出一頭。不說話,就這麼面無表情的「俯視」著謝天。
二嬸哈哈一笑,輕輕的懟了謝天一下,低聲道,「趕緊的,傻愣著幹什麼?」
謝天上前一步,牽住了新娘子的手往家走。
新婚夫婦牽手進家,是為「連理枝」,寓意喜結連理。
一路回到家中,新婚夫婦拜了天地和高堂,這一場婚禮,也就算是完成了。太過簡單的流程,連宴席都省去了。沒有賓客,自然就沒有宴席,但一家人總也還是要吃飯的。二嬸張羅了一桌飯菜,新娘子將她病重的母親抱出來,小心的放在椅子上。一家人圍坐一桌,只少了謝天那個在家看著妹妹沒有過來的大堂妹。
作為家長,二叔難得一本正經的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言。「嫂子,本來是打算大辦一場的,又怕人……咳咳……」看了新娘子一眼,二叔又道,「又怕人說閑話,所以就一切從簡了,不要見怪才好。」
新娘子的母親倒是和善,笑了笑,道,「兄弟客氣了,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大概少不了給兄弟一家添麻煩,你們不要見怪才是。」說著,看一眼年輕的新婚夫婦,鼻子一酸,眼中噙著淚。「景衣的性子犟了一些,也是心善的。以後若是有個言差語錯的……」
「嫂子別說這話。」二嬸的情緒也被感染,擦了擦眼睛,道,「都是苦命人,能湊在一起就是緣分。天兒這孩子,別看年紀不大,可是勤快的很。十二歲就沒讓我跟他叔cao過心,洗衣做飯、下地幹活,都能料理。家裡是緊巴了點兒,那也就是眼跟前兒的事兒。將來肯定是要翻蓋新房的。嫂子你也知道,我們家啊,只有三個不成器的閨女,將來也是要指望天兒養老送終的。翻蓋新房的事兒,就交給我們了。景衣跟著天兒,決不能受了罪。」
景衣,就是新娘子。姓周,今年十九歲。
如同這個世界上的許多男人一樣,修行失敗,臉上落下一條真氣潰散的傷痕,並且變成了一個女子。這樣的人,經脈受損,再也無法修鍊。又因為身份的特殊,往往無人會娶為正妻,大多只能淪為妾室,甚至流落風chen之地。這般變身女子,幾乎儘是絕色之姿,故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若不嫁人為妾,或是流落風chen,也必招蜂引蝶,又無還手之力,自是安生不得。但不論如何,幾十年後,大多也是晚景凄涼,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