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裴秋陽!」
「念在兄妹一場,朕賜你鴆酒一杯,白綾一匹,長劍一柄。你自選一種死法吧!」
裴秋陽看著站在金鑾寶座旁,她以為可以信任的那人,撫著鬢角笑了笑。
容顏若桃李,眉眼生花。
「聽說飲過鴆酒之後,死狀可達容顏最美之時。本宮好歹也是要去見他了,便該以最美的模樣讓他瞧瞧才是。」
說話間,眼波流轉,若江南煙雲,「呵,本宮選……鴆酒。」
站在寶座旁的男人,猛地一步上前,憤恨而怨毒地怒吼,「秋陽,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裴秋陽勾了勾唇,語態輕佻地笑了起來,「忘?本宮奪這江山,就是為了他啊!如何……能忘呢?」
「你!」
是啊,如何忘?
那個為了天下蒼生,捨棄一身的大傻子。
明明他們什麼都沒做,卻要被天下蒼生逼入死路!
她忘不了,他被鎖高柱,遊街示眾時,那漫天的唾棄與咒罵。
她忘不了,他被捆刑場,受腰斬之刑前,那興奮到扭曲的群情激昂。
他用一身,換來的,到底是什麼啊?
天下太平?
不!是以他的血和他的命,和他那至高無上的佛心,鋪就的一場歡嘲盛宴啊!
這個傻子!這個傻子!
她怎麼能忘?
佛說,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蘊熾盛苦。
她受不得這苦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既然成了佛。
那她,便墮了魔吧!
「秋陽!你若此時悔改,我便求皇上饒過你。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咱們以後歸隱山林,好好地過日子,好不好?」
金鑾寶座旁,那人顫抖的聲音傳來。
裴秋陽抬眼,瞧見他眼底無法遮擋的嫉妒與怨恨。
掩唇一笑。
轉身,拿了太監端來的酒盞,一飲而下!
「秋陽!!!」
她倒了下去,卻還笑著。
心想,地府黃泉那樣惡鬼才能入的地界兒,怕是見不到他了呢。
只可惜,當年初遇時,就該將他搶走,鎖起來,歸了自己一個人的!
如此……
他,也就不會死的那樣、那樣可憐了吧?
唉!
佛呀,你說,普渡芸芸眾生。
可,緣何,卻渡不了本宮這顆沾染塵埃的魔心呢?
一滴眼淚,從這素手掀翻乾坤的女子眼角,倏然滑落。
……
「公主,公主。」
有輕喚聲傳來。
裴秋陽皺了皺眉,睜開眼。
又聽耳旁傳來熟悉又陌生的低柔話音,「今日是您跟文世子定親的好日子呢,得早些起身才是。」
文世子?定親?
裴秋陽轉眼,就見一個身穿青色藕絲衫子柳花裙,頭梳半翻髻,眉清目秀的宮女站在床邊。
見她醒了,便朝她伸手,手裡端著一碗幽香裊繞的香露。
「公主,請漱口。」
裴秋陽看著她,坐了起來,頓了頓,接過那香露。
站在床邊的宮女立時回身,捧了描金牡丹的口盂過來,小心地端到她面前。
她垂眸,看了看手裡的香露,喝了一口。
多年沒有碰過的熟悉味道,瞬間引起了口腔里不可遏制的顫慄。
「公主?」
見她不動,宮女疑惑地抬頭。
裴秋陽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嘴,轉過臉來。
將口中的香露吐了出來。
一旁,又上來一個身穿同款柳花裙頭梳半翻髻的宮女,不過面盤圓潤一些,眼睛也圓圓大大的。
朝她一笑,雙手遞過錦緞的的帕子,笑道,「公主今日氣色倒是比前兩日好些了。」
裴秋陽將手裡的香羹遞給她,又拿著帕子擦了擦嘴。
朝外頭看了一眼,問:「紅杏,什麼時辰了?」
聲音有些懶,沙沙啞啞的,卻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嬌媚與奶甜。
裴秋陽又皺了皺眉。
圓臉的宮女勾起床紗,回過頭來笑道,「卯時末了,公主。」
說著,又轉頭對那邊面容凈秀的宮女說道,「青梨,去把昨兒個準備好的衣裳拿來,讓公主挑一件兒。」
叫青梨的宮女,便捧著漱口的物件兒,退了下去。
裴秋陽坐到梳妝鏡前,看著鏡子里那張含苞待放的臉蛋兒,實在覺得這像是一場夢境。
紅杏和青梨還活著?
她也沒有飲下那穿腸蝕骨的劇毒?
坐在鏡子前的她,怎麼會是這麼個青稚嫩小的模樣兒?
這是多大時候的自己?
「公主。」
又有幾個穿著粉色窄袖石榴花裙的宮女托著巾帕水盆等物走進來。
恭恭敬敬地低著頭站在一旁,動作之中,極其規矩地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紅杏絞了帕子給她擦臉,一邊笑道,「聽說文世子今日一早就進了宮,如今正侯在太後娘娘的宮裡,說要等著參加您的及笄大禮后,再請旨賜婚呢!」
及笄?
賜婚?!
裴秋陽猛地抬眼,看向鏡中那眉眼之中已有絕色的小女孩的臉。
十五歲!
她居然變成十五歲了?
那……那個人呢?
猛地轉頭,頭皮卻被扯得一痛!
當即『嘶』地輕哼一聲。
身後,給她梳頭的小宮女,登時嚇得掉了手裡的梳子,抖如篩糠地跪到地上,連連顫聲求饒,「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裴秋陽轉眸。
還沒說話,旁邊的紅杏便一步上前,劈手給了那小宮女一個巴掌,「怎麼伺候公主的?粗手笨腳的,傷了公主,仔細你的皮!」
小宮女被打得眼淚漣漣,卻不敢哭。
只一個勁地磕頭,「公主饒命!奴婢,奴婢再不敢了!」
裴秋陽看著她這怕得要死的模樣兒,終於漸漸地回過神來。
原來,真的回到了十五歲?
在遇到他之前,都是那個驕矜蠻橫無法無天的自己?
紅杏見她看著那小宮女不說話,當即沉了臉,呵斥道,「拖下去,打二十手板子……」
話沒說完,坐著的裴秋陽,突然拎起裙子,沖了出去!
眾人一驚。
紅杏慢一拍地反應過來,忙丟下手裡的帕子追了出去,「公主!公主殿下!您去哪兒,殿下……」
裴秋陽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她若是十五歲。
那他呢?
是不是還好好地坐在那漏雨的草庵里,編纂書冊,吃齋念佛?
她要去尋他!要見他!要將他……
「砰!」
一頭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
「秋陽?」
滿是驚訝與錯愕,「你,你怎麼這副樣子?」
熟悉到讓她渾身驟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