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452. 仇恨
夏侯期眯起眼,看著殿下的人,「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朕?」
雲卿立刻醒悟,忙叩首稱罪,身子還是不住在抖,他對夏侯期的懼怕,是深入骨髓的。
是這個人,把他從父母身邊接走,是這個人,正眼都不願看自己,他就是在雲萊被擄走,最後成了雲擎。
「草民出身鄉野,從未進過皇宮,初次面聖懼於天威,請皇上恕罪!」雲卿說道,頭緊緊抵著地面。
夏侯期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道:「你剛才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刺殺朕呢。」
「草民絕不敢!」雲卿立刻道。
夏侯期笑了,「朕只是開句玩笑,好了,你起來吧。」
之後夏侯期便挨個論功行賞,賞完后便讓他們下去,先去給他們安排的行館先住下。
雲卿離開皇宮,騎著馬木木然走在雲萊的大街上,大概是因為他胸前陪著紅綢,身後跟著抬封賞箱子的人,一路上百姓們都朝他投來傾慕的目光,主動給他讓路。
路過一個府邸時,雲擎突然一顫,那地方他感覺莫名的熟悉,帶路人偏偏在這裡停下了,過來說:「雲公子,就是這裡了,氣派吧,聽說您要回來,皇上特命人把這裡收拾了出來賜給您做臨時的府邸,這地方以前可都是貴客才住的。您將來飛黃騰達,是一定的了。」
雲卿似看到房頂上有一個黑影,等再仔細去看,已經沒有了。蜻蛉從大門口跑出來,她已經先把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了。
「你回來啦,這裡好大哦,我們族人都搬來住也夠了。」蜻蛉說著跑過來,「你怎麼還不進去啊?」
雲卿這才深吸了口氣,下馬朝大門走去,他問帶路的,「這裡以前都住過什麼人?」
帶路的仔細想了想,「嗯,十來年前好像有人住過,也就住了一段兒,之後就一直空著了。」
雲卿沒說話,眼睛卻四處搜尋著,每個角落,他都能捕捉到一點那久遠的記憶。
他小時候住的,正是這裡。
晚上,和蜻蛉還有她的奶奶吃過飯,雲擎獨自回房睡覺。可在床上翻來覆去,他始終睡不著。
隱隱的,好像有人在他的耳邊說話,雲卿猛地睜開眼,眼前有一道黑影立在床邊。
「雲擎……你記起來了吧。」
那人笑了,聲音彷彿來自地獄。
「現在記起,誰是你的仇人了嗎?」那人又說,「讓你離開父母,又逼死你的父母,滅你家國,又對你的死不聞不問。可你,竟然還在幫他。」
雲卿不說話,只是定定看著那黑影。
「你對他的恐懼還未消散嗎?是啊,不殺了他,你的仇恨,你的恐懼,永遠都不會消失。雲擎,你還怪我嗎,是我教給你武功,是我讓你有報仇的能力,你的仇人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雲卿緩緩坐起,眼中由木然改換為激憤,手握緊成拳頭。
「想殺了他嗎,雲擎,其實很容易,他還會見你的,你現在給他立了功,他不會懷疑你,殺了他,你甚至還可以全身而退。」
「殺了……他。」雲卿緩緩重複。
黑影走近他,「是,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雲卿看著他,「我……」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閃過,黑影立刻後退,雲卿剛才從被子里扯出的是一把劍,他立刻再揮出去,氣勢如虹,目光堅毅。
黑影退到門口,想破門而逃,卻突然聽見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從門縫裡正不斷爬進黑色的蟲子,隨後門打開,一陣暴風似的蟲子鋪面而來。而院中,正站著蜻蛉和她族中的長老們。
「太小看我們桑顯族人了,你以為沒人知道你潛進這裡嗎?」蜻蛉厲聲道,隨後又放出一隊毒蟲。
其餘長老已經擺好陣隊,是要讓他插翅難飛。
雲卿又攻過來,飛蟲在兩人周圍肆虐,卻並不攻擊雲卿,打鬥間,黑影猛地一僵,背後已中了幾發火藥彈。
筠窈收起從皇后那裡得來的火藥槍,然後抽出問月攻了上去,和雲卿嚴密配合著。
雲卿自從發現黑影后,就立刻讓蜻蛉用蟲子向筠窈聯繫並傳達了他的意思,他們一直是最好的搭檔,默契一直都在。
中彈后的傅淳行動明顯遲鈍了些,而且鋪天蓋地的飛蟲限制了他發大招,雲卿和筠窈像是兩隻繞著他飛得螳螂,一邊揮舞著利爪在他身上留下傷痕,無數飛蟲像是發現巢穴一樣,拚命地往傷口裡鑽。
「這次,你插翅難飛。」
筠窈說著一刀劃下去,傅淳吐出一口鮮血,正要揚掌,筠窈突然急退而去,而傅淳眼前手中又飛來一堵蟲牆。
「哈哈哈哈……紅霄你變了,你現在怕死了。怎麼你們一個個離了我,都變得這樣沒有血性。一個連仇都不敢報,一個變得貪生怕死。」傅淳仰天大笑道,「紅霄,若是以前的你,就是吃我一掌也要補完那刀。」
筠窈卻依舊平靜,「那是因為,我補不補,你都會死。」
「哼,就憑你們,也想殺我?」
傅淳欲運功,卻發現內力無法調動,連輕功也使不出來。
「沒用的,你太小看我們的蟲子了。」蜻蛉在一旁喊道,「你渾身上下現在都被種滿了蠱,它們阻斷了你的內力和筋脈,你現在只有死路一條。」
蜻蛉說著閉眼又操縱一隊飛蟲攻擊,「讓你再煙魂不散,你去死吧!」
蟲子已然把傅淳包成了一個打球,他的笑聲還張狂地從裡面傳來,「你們連親手殺我都不能,真是可憐,哈哈哈哈哈……」
筠窈仍舊面無表情,雲卿喘了口氣,一手捂住肩上打鬥留下的傷口,眼中也是不咸不淡。
他們,已經不會再因為仇恨被人利用了,可傅淳,卻還是那麼的悲哀。
過了好一會兒,傅淳已經不算屍骨的屍骨從蟲群中露出了一角,蜻蛉過來說:「筠窈姐姐你不用管了,我讓蟲子都收拾乾淨。」
筠窈定定點了點頭,緩過神來看向雲卿,雲卿的眼中仍是淡淡的。
「他說你的仇人——」筠窈說。
「我並不想報仇。」雲卿說,然後看了看蜻蛉,「我會和蜻蛉成親,下半生廝守不離。其餘的,沒有必要想。」
他的仇恨,本來就是虛妄的,他並不恨夏侯期,為了報那連根都沒有的仇犧牲下半生的幸福,對這種事他毫無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