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單于,早些歇下!」一頭褐發盤於腦後,不似曾經的那一身漢服著裝,身著普通匈奴商人服飾的巴特,憂心的看著多月來一臉郁色、而這幾日更是頹喪的無甚言語的大單于於單,勸慰道:「多日來路途勞頓,明日里還要早起與漢商商談購糧一事。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不打緊的。」一臉鬍渣的於單,滿臉鬱悶之色仍舊未消,顯得十分落寞的神色,在巴特開口勸慰時,稍微緩解了幾分,道:「你們先下去!」
「都已經不打緊好些日子了!」阿納蘭還是改不了直爽脾性,臉上的焦急之色總是比巴特要明顯幾分道:「大半年了,大單于也該收收心思,著眼於各部落女子了。此次出行,應當快些購得糧草即回去重整部落,現在無甚戰事,不能搶得、不能擄得,只能用珍貴寶石與大批牛馬換得糧草與平日常用物,先不說明年之後如何,就當下,部落子民都等著這批糧草呢!」
「阿納蘭,你少說兩句。」巴特在於單反應之前,趕緊大聲斥責,隨後邊說邊打量著於單的神色道:「我匈奴人向來崇敬知恩圖報之人,難得遇到這種品性的漢人,大單于念念不忘也是有其道理的,你莫要想歪了。」
於單出乎意料的平靜,轉頭道:「阿納蘭……你覺得……如此高的懸崖峭壁,她……可還有生還的可能?」
阿納蘭沒想到久久不語的於單,對他的不敬絲毫無感,甚至還在問他這樣的問題。不由的在怔愣之後,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一時間只能有些挫敗的低垂下頭。
巴特見於單的樣子,擔憂的擰眉更深,嘴裡徒勞的輕聲道:「單于,有些事,終究不能多思多想。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嗎?」於單轉過身來,眼神略過兩位心腹愛將,扯起一抹落寞的笑容道:「可若是過去了,為何漢國皇帝總是不願意公布她已不在世上的消息,反而說她久卧榻間!?這種百般隱瞞,又是為了哪般?」
「恕屬下直言。」阿納蘭抬起頭來,跨前一步,單膝跪於於單面前,雙眼無畏、且焦急的直視著一臉疑惑與讓人心憂的憔悴的於單道:「漢國皇帝與單于一樣,都是不願意麵對現實之人,人已隕亡,追思就可以了,為何卻總是念念不忘!?」
於單因為他的話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巴特在一旁心思矛盾,一方面害怕單于受不了刺激,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阿納蘭的一席話能夠將單于給喚醒。
他倒不擔心阿納蘭會因為直言而獲罪,畢竟阿納蘭與他都是有大功在身,於單素來好壞分明,不會計較他一時坦率的無禮。
「匈奴子民生計大事就在眼前,此番過冬實屬難熬。」巴特見於單臉色幾近交換,雙手也緊握成拳,嘴唇翕動了半天都不曾吐出一個字,心知於單已經開始作心裡掙扎,於是趕緊補充道:「單于既已至馬邑城附件看過,想必也已了卻心愿,還請單于早作籌謀,否則待到明年之後,部落將更加難以渡日。畢竟部落牛馬不似漢國糧草,每年都有大量收成。而金與寶石,即便匈奴有大量儲備,終也難以持續長久。」
「請單于以部落子民為重!」阿納蘭沒有巴特會講許多道理,但是乘熱打鐵的本事與眼色還是有的,他直挺挺的伏□子,激動且哽咽的懇求著。
巴特與阿納蘭等了許久,都不曾聽到於單有任何反應,兩人只得抬頭看向他,卻見於單早已側過臉,微微抬頭望向窗外高懸在夜空中的明月出神。
阿納蘭忍不住還要開口,被巴特按下,並且拖著一起默默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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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窗夜思,當一切思緒都沉澱時,陳阿嬌漸漸理清了一些事情的脈絡,同時,也找到了自己這幾天心裡不安且疑惑的緣由。
這幾天模模糊糊的不解與心亂,瞬間彷彿清晰了許多。
緩緩走近榻上的劉非,沉睡中的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她是否已經離開,月光下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唇角含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她的心卻跟著沉了幾分。
彷彿過了許久,直到劉非睜開睡眼稀鬆的雙眼,與她對視。
「怎麼還不歇下?在憂心於我嗎?」剛醒且睡意未消的嗓意有些沙啞,劉非半眯著雙眼望著她,驚訝之意一閃而過,隨即那抹驚訝之色猶如水滴埋入沙漠,瞬間不見,他啞聲道。
「你何不如實相告!?你知道,有些事,我終究會想明白的。」陳阿嬌直視他的雙眼,見他微抿著雙唇,迷濛的雙眼卻是含笑鼓勵,她本也就不願迴避,見劉非的表情,她更是坦率的問道:「自年前,你於長安城求葯,雖說有混餚局勢之意,卻也不得不有此行?那個時候,巫醫楚服正在長安城,你與她早就相識,且,你所服丹藥也是從她那兒獲得,可是!?」
劉非沉吟不語,下意識的將手放至心口半響后,回道:「是!」
「前次宮中巫盅事件,你早已洞悉先機,所以才藉由阿母大長公主之名義,讓楚服進宮尋我。」陳阿嬌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你到底在未央宮裡安排了多少探子?」
「你覺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能安排多少人?」劉非沒感覺到身上再有異樣不適之感,隧起身,攏了攏身上的中衣,斜靠在榻上,眼含笑意的看著陳阿嬌反問道。
陳阿嬌不禁一愣。
「你以為冬梅的身份,他沒有起疑嗎?」劉非見陳阿嬌愣神,繼續道:「只不過,那個時候,他也是想藉由冬梅的眼睛,將你的近況傳到我這兒,以牽制住我不要輕舉妄動而已。」
陳阿嬌緩過神來,對於劉非的言語,她並沒有覺得有多大懷疑,記得當初,夏荷受命於劉徹的真實身份暴露時,劉徹就以冬梅相威脅過,只是當初,大家不想撕破臉,來往言語也比較隱諱而已。
而且,她心底里也清楚,劉徹在劉非面前,總是會表現的更多關心與親切。
「你為何總是顧及到我!?」陳阿嬌心裡明白劉非對她的情誼,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絲懷疑與好奇:「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宏圖願望要實現嗎?」
「我的宏圖願望,就是希望阿嬌自此之後跟隨我的左右。盡此而已!」劉非將她放在床榻上的手執起,輕輕摩擦著她的手背,見她神色感動之中仍舊滿臉疑惑,他笑了笑,語氣輕柔道:「眾諸候王均是劉家子孫,人人都以為自己有帝王之相,只要所掌握的軍士力量過人即可。所以,正如他人所想,我的確也曾想過要成為那座上之人,尤其,是當你被許給他時。」劉非說到這兒時,頓了一會兒,他抿著唇看著她,輕啟雙唇道:「我也做了許多事,但是……後來,當我有機會時,我卻改變主意了!」
「為何?」陳阿嬌脫口問道:「成為那座上之人,休說我是你的,現在那未央宮裡的女人都會是你的。」
「我與他可不同。」劉非輕笑出聲道:「無福消受這麼多美人!」
「你家中的姬妾也不少!」陳阿嬌帶著些鄙夷,斜眼看他道:「而且還有男的。尤其是最近幾個月。」
「之所以如此做,我以為你都是明白的!」劉非收斂笑容,好似有些委屈道。
陳阿嬌嗔了他一眼,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繼續先前的問話道:「你為何改變主意?為何不抓住機會?」
「機會面前總是擺著選擇!」劉非似在回憶道:「我選錯過一次,所以在第二次時,我不願意再選錯!」
陳阿嬌似是聽明白,又似是更加疑惑,正待要開口再問,劉非伸手輕輕遮住她的唇,含笑道:「阿嬌,莫要再問!你只要記住,我從不會、也不願做強迫你做任何不喜之事!一切均在你的心!你在我身邊可以隨心所欲!而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休要覺得有所負擔!」
瞬間,陳阿嬌的眼淚幾乎要掉落眼眶!
也許是今晚的氣氛太好,正如現代的一首情歌中唱的,都是月亮惹的禍,讓她的心不由的變以得敏感易被觸動。
總之,心底的那抹酸意,自從她放開心神與劉非在一起時,漸漸變成了甜蜜之後,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這種欲落淚的衝動了。
情緒漸漸被劉非溫柔的安撫而趨於穩定之後,她說出了心中潛藏著的不安道:「我們快些離開這兒!那司馬相如被封為郎入了長安城之後,我怕他會透露出你我的行蹤!」
說到這,她就覺得沮喪,為何在這交通與資訊均很古代的漢朝,也會充分貫徹著『天涯何處不相逢』的至理名言。
無論她如何躲避,她就是無法避開與司馬相如夫妻的相逢,幾次碰面之後,她反倒不敢刻意的搬離客棧,另尋它處落腳了!
而劉非一副老神哉哉的模樣,也讓她沒有堅持搬走的打算。甚至還硬著頭皮,與劉非一起,愉快的聆聽司馬相如的琴音,鑒賞著卓文君的文采。
「你不覺得,當我們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們的行蹤就透露了嗎?」劉非微微用力、將驚悚的差點跳起來的陳阿嬌按下道:「該來的總會來,逃不掉的,何必還要躲呢?」
「你……,這……」陳阿嬌心中焦急,再也無法穩住心神,有些結巴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荷!」劉非吐出這個名字時,阿阿嬌瞬間恍然大悟,隨即平復了心神,疑眉思索了一會兒,無力道:「他……知道了?」
夏荷是劉徹派到她身邊的心腹,她之前的所作所為定然都被悉數稟報清楚,若是劉徹不死心,那些曾經與她接觸過的人,自然也都會被密切關注起來。
劉非有本事能夠擺脫劉徹的約束與盯視,可是司馬相如卻是沒有這個本領的,況且,司馬相如這幾日來的與他們的巧遇,本也就是帶著攀附權勢名利的心思的。若是讓他知道他一心攀附的貴人,比他想像中還要來頭大,他只會向劉徹靠的更近,又哪會想法躲開帝王的關注呢!
終究是無法順利的離開那漢宮嗎?無法擺脫大漢皇后的身份嗎?
陳阿嬌全身被頹敗感籠罩的一點兒精神也沒有!
「休說司馬相如被封為郎的詣意已然下達。」劉非好似還覺陳阿嬌被打擊的不夠,道:「而且,五日內,我與他將一同前往巴蜀,共解唐蒙夜郎之亂。」
陳阿嬌猛的抬頭看向劉非,焦慮毫不掩飾的溢滿整個眸子。
卻見劉非輕鬆且帶著隨意,與她截然不同的滿不在乎道:「有五日呢!勿需著急!明日里,我們先見見匈奴大商人再作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