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世道初衷
「多謝總管、公子。」挨罵屬官何愈欠了欠身道，雖然被人故意刁難不是一次兩次，但是有人仗義執言卻是第一次。
何愈家中往上數三代，縱使比不上豪門大戶，也是讀書人家，詩書傳世，家中富裕，但是幾十年前受改朝換代的波及，地方不靖，自荊州遷徙到寧州，遂家道中落，何愈父親在世時，尚能勉強擠進從九品的行列，勉強維持官宦人家的身份。
幸好，何愈天資聰穎，博聞強記，文筆上佳，二十歲便被太守聘為幕僚，又被郡里往軍府推薦，即將受軍府徵辟。可是家中變故，年老母親病重，他變賣大半家財，尋訪名醫診治，仍舊日漸病重，親自侍奉床前，在最後的幾年寧可自己挨餓，也不願母親吃苦。
母孝三年後，何愈再被徵辟，前往軍府任正九品記室，欲要一展拳腳，造福一方百姓。很快，他便抓住機會，秉著文人傲骨，直言參奏某位權貴「跋扈擾民、違法亂紀」，建議軍主對犯錯權貴叮囑教導，引導從善。
這位被參奏的權貴正是軍主徐匡的長子，時任軍府的從七品裨將軍徐興，充分體現何愈不畏權貴、敢於直言的品質。
人無完人，誰都有可能犯錯，參奏裨將軍徐興的一個月後，何愈便「犯錯」了，被貶為從九品文學從事，負責軍府最為繁重的謄寫工作，例如抄寫百餘份一個月前的過期軍報，名義上是用作軍中將領閱覽。
東漢時期，蔡倫總結以往人們的造紙經驗，革新造紙工藝，成功研製新式紙張，劃開文化和文明的歷史性一幕。距漢和帝下令官方推廣造蔡侯造紙法，已經過去兩百多年，前魏統一后，也再次詔令天下朝廷內外使用並推廣，在中原地區已經取代竹片、木牘成為主要的書寫材料，哪怕是西北、西南幾州，也開始採用紙張來書寫記錄。
但是，何愈被規定必須要用竹片進行謄寫，難度可想而知，哪怕是短短百來字的軍報，謄寫過百份，工作量絕對不少。
目送完徐回、張厚兩人登上馬車，何愈發愣許久，嘆了一口氣，坐過一年多的冷板凳，看懂了許多，自然看得出這位新上任的總管參軍和跋扈的豪門是完全不同，若是有機會搭上他的門路，莫說左中郎將，就算是軍主，都會給他幾分面子，自己就能走出窘境。
「那位應該是總管家的公子，剛剛進入官場或軍營？」何愈對徐回的印象是不錯的，既然暫時搭不上總管參軍的門路，那麼就和他家公子先接觸一番。
馬車行進府邸，快到飯點時分，剛才兩人在軍府衙門都沒有吃什麼，張厚便吩咐廚房準備飯食，特意叮囑弄上幾道好菜，要和徐回在家吃一頓，過幾日自己便要忙碌新差事，徐回也要進入軍營操練，短時間沒有什麼機會一起吃飯。
「哈哈，我在此恭賀叔父晉陞總管參軍，以後我在軍中不用擔心缺衣少糧了。」徐回端起一樽酒祝賀笑道，補充打趣一句。
張厚苦笑搖頭，自然聽得出徐回的調侃之意，端酒抬升，然後爽快地飲下一樽酒。
「回兒，軍營不比家裡，雖說我能夠關照幾分，可是無法時時刻刻陪伴，再者，若你想要在軍中立足，還得靠你自己有真本事。不過，從你這兩年經營商隊馬幫來看，叔父絲毫不擔心，只是讓你心中有個準備。」張厚叮囑道，對於徐回沒有太多擔心，即使他不實際統率兵馬，可是給予徐回的幫助絕對不會小，已經準備安插幾個家丁護衛進去別部前曲丙屯，協助徐回鎮場子，防止有人看徐回年輕便欺負他。
但是，協助是協助，關鍵還得看徐回自身，否則永遠無法真正收服底下士卒，更別提給你在戰場賣命廝殺了。
「回兒，你願意去軍營嗎？」張厚鄭重問道。
徐回一愣，心中有幾分感動，在孩子感情角度來說，叔父張厚絕對比親生父親徐匡更像父親，至少張厚會問那麼一句「你願不願意？」，徐匡則是直接給你安排，不容拒絕。
徐回相信，如果自己真的不願，叔父張厚肯定會想盡辦法，甚至豁出自己老臉去求軍主，而那位軍主父親九成九會是濃濃的失望之色。
「叔父，這兩年通過商隊馬幫，我也了解不少外邊的消息，如今世道漸亂，怕是有一場大變。之前，我努力發展商隊馬幫，希望手中有錢糧，不奢望富貴天下，但求一家人衣食無憂，只是，我發現在興古郡，哪怕沒有眾多護衛隨從，商隊馬幫也能暢通無阻，即便在寧州數郡，生意無礙。」徐回道，嘴角微微泛起一抹狡笑，「原因是我們在寧州有叔父在背後保護，有徐家的旗號，拉虎皮當大旗。」
「徐家、張家此時風光，我也能逍遙自在，可是世道漸亂，豪門大戶無不以兵為重，若是再逢大亂，往後又沒有家中大人有力支撐，哪怕我那位哥哥繼承軍主之位，可是他會無條件地保護叔父、嬈姐姐嗎？」
「我希望能夠擁有力量守護家人，軍中或許很難，可是我希望去走一遭！」
「好，好，好，回兒長大了，長大了......」張厚扭過頭，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光，心中深感欣慰，又倍感驕傲徐回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長遠的目光。
確實，不少人都能看出亂世的跡象，大齊本就是在謀朝篡位，田氏皇室是和諸多世家豪門的妥協中進行統治，幾十年來方鎮軍府的興起，又儼然形成一個個有兵有權的諸侯，頂著「大齊臣子」的帽子，卻是大戰頻繁，私鬥不休。
此外，天下眾多方鎮軍府，最令世家豪門、朝廷皇室忌憚的便是統北軍府，官階品級超高，統北大將軍，正二品，其掌控涼州、雍州、秦州，東可威脅京城所在的司州，南可進攻富庶肥沃的荊州。
一百多年時間，不到兩百年，對於人的壽命來說很長，對於史冊記載卻彷彿在昨天，凡是有點傳承的世家大族都知道，控制西涼的董卓犯上作亂，禍亂朝綱，引發一場何等動亂，多少士族滅亡消失。
那時候的董卓僅僅控制西涼，可是如今的統北軍府足足掌控涼州、雍州、秦州的龐大土地，是天下實力最渾厚的軍府，完全具備改朝換代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