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9章：諸力

()山林深處，七八里路。

大片石峰松木掩映中，隱約透出草屋竹，間或有馬嘶人聲，這裡居然別有洞天。

凌厲的目光從樹梢穿出，金米靜靜的潛伏在上面，不動分毫。嘴唇輕咬，他很想就此沖闖過去，將這數百馬賊全部誅殺，只是恐怕羅胖等人在他們手中，投鼠忌器，只好緊皺眉頭再尋時機了。

日落西山，夜幕很快籠罩了整個小寨。

嗖！

樹影婆娑，風吹葉落。在山寨外層巡邏的數名馬賊縮了縮脖子，張口咒罵道：「媽的，都春深了，怎麼山風還這麼凜冽！」

逍遙步就在風的起落中施展開來，金米輕鬆繞過巡邏的馬賊，進到山寨之中。

抖抖衣衫，金米搖晃著身子大步前行，從之前俘獲的那馬賊口中，他得知了不少信息。尤其這馬賊中經歷了權力變換，人心浮動，管理已是較為鬆懈。

迎面走來三五小賊，金米不閃不躲，徑直迎了上去。

幾人酒嗝連連，見金米走過來，先朝金米的衣袖上望了一眼，點頭笑道：「一隊弟兄，今日大捷，怎麼你沒有喝上幾杯么？」

金米傻笑著搖頭。

其中一個眼睛轉了轉，蹭的跳過來，揪住金米，舌頭髮軟，含糊道：「怎麼，你小子是不是暗藏了姑娘！」

看看金米的面容，卻又大力推開：「靠，剛進隊的小孩子，估計毛都沒有長全!哈哈」

一陣粗鄙的大笑，幾人晃蕩著離開，金米輕舒口氣，按捺住殺人的衝動，繼續前行。

……

蜿蜒而來，金米四處觀瞧，不由的暗自點頭。

這裡修建的錯落有致，有些山洞閣甚至別有味道，這馬賊看來也並非全是粗鄙之人，看情形，存身在此，也有近百年！

前方山石突兀處，有座別緻的小屋，燈火通明。

金米俯身上去，隱在黑暗中，側耳聽聽，好似有人。

再去抓來問個究竟？畢竟廝殺場中俘獲的馬賊因為倉促，沒有將其中的門路完全摸透。

還沒等金米闖進去，屋門被一腳踢開，一人手持酒杯，踉蹌著大笑幾聲，忽又轉身坐回房中椅子里，聲淚俱下，痛苦不已。

絡武第十重！金米微微一愣，閃身來到門前，見左右沒人，就想進去抓人。

那人哭泣中聽到聲響，抬眼觀看，見到金米立在門口，並無任何吃驚之色，反而捶胸頓足，醉眼朦朧，招手嘶喊道：「來來來，兄弟進來，陪我喝幾杯！」

金米撇撇嘴，拳頭輕握，抬步走了進去。

「一隊的？」那人已是中年，卻生的面容儒雅，看起來絲毫不像馬賊。痛苦的抓抓頭皮，那人又吵嚷道：「媽的，管他幾隊，肯陪我喝酒，便是兄弟。反正，我諸力的心思，他們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金米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是仔細分辨著諸力話中的含義，將面前的酒杯斟滿，遞了上去。

「對，喝酒，喝酒！」諸力突然眉開眼笑：「今日寨子大勝而歸了！哈哈，我的計策，還是很管用的！」

他的計策！看著諸力得意的搖頭晃腦，金米心頭一凜，瞳孔劇烈收縮，雙拳攥起，武力隱隱而動，就要痛下殺手。

諸力笑著笑著，突然變成了嚎啕大哭。眉頭凝起，面色慘白，仰天呼嘯，痛苦萬分。

偌大的男人，突然哭成這個樣子，倒讓金米心中一軟，莫非其中另有隱憂？

諸力涕淚橫流，身上似乎氣力全無，看看眼神迷茫的金米，微微搖頭，含糊說道：「小兄弟，你這般年紀，是剛進寨子的！」

「是啊，剛剛！」金米倒是毫無隱瞞：「諸大哥你？」

諸力露出慘白的牙齒，冷笑道：「我？二隊的隊長你沒聽過么？呵呵，屈辱的隊長！」轉身對金米又急切的囑咐道：「聽大哥的，還是早些離開這裡，物是人非，寨子不會再有兄弟情誼，你只會是他們的炮灰，炮灰！」

金米微微動容，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

諸力長嘆口氣，遙舉酒杯：「大當家，諸力無能，諸力不能保護兄弟周全啊！」

酒未到唇邊，哭聲再起。金米聽的迷迷糊糊，心如電閃，將這些天的所見，所聞逐個串聯起來，倒也分析個大概。

所謂二當家奪權，估計就是害了大當家，又殘害大當家的舊部，而這諸力則在屈辱中儘力保全大家。

金米乾脆誤打誤撞，嘶啞著聲音介面道：「諸大哥，既然大當家被害，為何不替他報仇？」

諸力渾身顫抖，頹然低下頭，聲若蚊蟻：「諸力無能啊，大當家，被他們囚禁，諸力卻只能在這裡發發酒瘋！」

聞聽此言，金米雙眉一挑，大當家居然沒有死！看來只是用來脅迫這些殘餘勢力的手段。這其中倒是大有文章可做，弄的好，恐怕有著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囚禁何處？為何不儘力營救？」

諸力搖頭苦笑：「二當家從來不阻攔，就因為那山洞中機關埋伏數不勝數！前任隊長絡武第十一重的實力，慘死在洞中，我同幾個兄弟也去試過，皆是傷亡慘重！」

金米跟著嘆息連連，心中卻湧上些許的欣喜，機關埋伏么，恐怕難不倒他這個機甲高手！

諸力彷彿打開話匣子，神情激動，滔滔不絕：「大當家被困，仍囑咐我們不要莽干，一切以兄弟性命為重！可那些狗賊，又哪裡懂什麼兄弟，一隊二隊，分的清楚！凡是危險之事，俱是派二隊做了墊腳石！」

臉上神情痛苦，緊揪頭髮：「我諸力該死！為了保全大當家，為了眾兄弟，不得不給他們出謀劃策，不得不儘力將我二隊的死傷降到最低！可我都做了些什麼啊，盜亦有道，寨子能過百年，都是因為從不侵擾貧寒民眾，可如今呢，可如今！」

「百年基業，要毀在我手中么！」話到激動處，諸力聲音嘶啞，雙臂齊搖，眼中憤恨滿溢，似乎能淌出血來！

……

金米聽的也是心頭激蕩，思忖良久，嘴角卻掛上一抹詭異的笑容。

「諸力大哥，百年生變，倒未必儘是禍！」金米站起身來，朗聲勸道。

「唔？」諸力打個酒嗝，眼前微笑的少年突然讓他覺得高深莫測！

「寨中兄弟原本情誼深重不是？百年以來從不侵擾民眾不是？那麼，以諸位的實力，又為何定在此處做的什麼馬賊！」金米眼神炯炯：「莫非諸力大哥等人俱是好吃懶做？」

「呸！」諸力憤然道：「闖蕩南北，武動數鎮，對戰許多不良宗族，從來都是刀尖上過日子，憑氣力吃飯，又哪來什麼好吃懶做的說法！」

忽然皺起眉頭，對金米所說的不做馬賊的提議，大為困惑：「諸力自小就在這寨子中生活，不做馬賊，又能如何？」

「哈哈哈！」金米撫掌大笑，昂首道：「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馬賊才做的舒服！隱居這山林，就算你是猛虎，又有多少出息？何不游龍翔天，倒叫這風雲大陸，都留下赫赫威名！」

諸力心頭巨震，金米的話如同一股能量般，刺入他的身體，攪動他的頭腦，原本的固有觀念被打破，好似一縷陽光透進漫漫黑夜之中！

諸力背負雙手，房中徘徊良久，喜悅和憂愁不斷在臉龐上變換。終是頹然一嘆，癱到椅中：「如今，做什麼，有什麼重要，大當家終日被困，兄弟們日夜難熬……」

「倘若，我能將大當家救出呢!」金米順口說來，竟也顯的氣勢凜冽。

諸力瞪大雙眼，驚疑的看了看金米，一拍桌子：「你若能救得大當家，能夠保全眾兄弟，我諸力無話可說，就算要了我的命去，也絕不含糊！」

「好！一言為定！」金米點頭微笑，透明的眼神中那股堅毅，讓人感到莫名的信任和安全！

諸力雖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已至此，二當家等人又無人不知他諸力的心思，這事，試試又何妨！

當下，將囚禁大當家的山洞，在桌上以酒做畫，說給金米聽。

金米記得清楚，踱到屋門，朝外張望。

月光微薄，片縷透過無邊的夜幕，撒到金米身上。負手站立，虎背熊腰，俊朗挺秀，顯得器宇軒昂。

諸力此時酒意略醒，看著金米的背影，眉頭緊皺，半響聲音顫抖道：「小兄弟，你，你不是寨子中人！」

以他的心智，原本早應看的出。見金米不動聲色，諸力陡然一驚，武力急速在全省凝聚，四面威壓，讓空氣飛旋而散，氣氛突然變的凝重！

金米仍保持著背對的姿勢，這個姿勢，讓諸力覺得自己的戒備顯得有些多餘。

層層重壓中，金米吐氣均勻，毫不在意，眼睛望著屋外：「我叫金米，烏蘭鎮！」

諸力楞了許久，突然身子一抖，威壓盡散：「今日設埋伏之計，導致十六人，有兩人戰死，十三人被擒！金米若是覺得諸力可恨，可動手殺了，只求你能兌現你的諾言！」

金米微微搖頭，轉過身來：「聽你講述，罪並不在你。等我救出大當家，你要同我一起，將那些可恨的賊人，殺個痛快！」

諸力臉露猙獰，大手一揮：「這個不用說，一切聽你吩咐。即便你不說，我諸力也要將那些人個個誅殺！」

金米點點頭，氣勢哪裡還像什麼十五六歲的少年！

「如今，鎮上眾人，被關在何處？我若能盡數救出，或者今夜就可動手！」

諸力凝眉道：「這個倒是不知，也許同大當家關在一處。我只是聽說，明日若眾人不降，便行刑砍了，再讓希克回去，索要贖金！」

金米聽得希克的名字，怒火中燒，氣的咬牙切齒，回去？希克，我定然叫你永遠出不得這個寨子！

「分頭行動！」金米思索片刻，吩咐諸力：「你去探聽一些消息，順便和你二隊的弟兄也透露些，做好一切準備。聽我吩咐，咱們要將這寨子，攪個天翻地覆！」

諸力竟不由自主的起身應諾，他自己也兀自驚疑，這少年好強的氣勢，說出的話語，叫人難以反駁，只能聽命。

……

雲籠霧遮，月暗星朗。

諸力將這寨中的情形，盡數講給金米。具體事宜，兩人又談了許久。

小屋之中，燈火驟熄，兩道身影，黑暗中拱手以對，轉身朝不同的方向騰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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