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在歌聲里
藍色惡鬼的身體再次站起,被炸出血洞的傷口迅速的癒合,連帶著藏匿在它身體中的妖怪也再次消失在蕙蕙的視野里。
「事到如今還不覺悟嗎,你這爬蟲!」
怒罵一句,蕙蕙豎起了食指中指,藍色的靈力在指尖迅速凝聚形成小小的光團。
「嘩啦啦!」
但就在這時,幽靜的森林裡傳來一陣喧嘩,蕙蕙臉色一變,在突如其來的大量妖力后,立刻催動全身的靈力,包括進攻用的靈力全部用來張開自己目前所能施展最大範圍的結界。
「全部後退!都撤到我身後!」
妖姬和妖業一愣,但時間並沒留給他們多少,大量的妖怪從森林裡接踵而來,紛紛發出渾無神智的瘋狂嘶吼,交織在耳邊,妖姬從這無數的妖怪背後看到了無盡的恐怖。
「什麼!」
妖姬的本能告訴她很危險,這些妖怪根本不是她力所能敵的對手,她立刻拉住愣住的妖業,拚命沖回到蕙蕙的身後。
腳步踉蹌的滑鏟飛過,妖姬摔開了妖業,半撐著身體趴在地面,瞪大眼睛看著眼前充斥恐怖的世界。
「這不會是……百鬼夜行?」
龐大而污濁的妖力污染了空氣,不似妖姬曾了解過的青年的妖力。
因雨水變得清新的空氣變成了致命的毒瘴。妖怪的呼吸就是人體的劇毒,腳下的野花因劇毒的空氣而腐敗融化。
放眼望去皆是高矮不齊的怪異妖怪,妖怪們的猙獰刺激著妖姬的五感。
妖怪所行之處的世界變得烏黑暗淡,盤懸於天地的妖氣清清楚楚的告訴了妖姬,這就是青年所說過的人心的黑暗。
呼吸因此變得急促,但未久,妖姬突然捂住口鼻,喉嚨處不知為何開始噁心作嘔。
妖姬單膝跪倒在地,冷汗岑岑,純凈中帶有痛苦的雙眸面對的,妖怪的猙獰百態清楚的呈現在她的眼前。
妖姬似乎明白過去青年話中的意思。
妖怪,是絕對的惡……
光是接觸到,就足以傷害身體的最為深邃的惡。
「把這個含住。」
蕙蕙從衣領中掏出掛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枚純白的白玉,以強硬的姿態強行塞在妖姬的嘴裡。
「縱然我們面對著絕望,但只要有我在,你們誰也死不了。」
蕙蕙背對著妖姬,留給她一個深邃的背影,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正面來看,蕙蕙眼中的光芒不復之前的明亮,蕙蕙身體最後僅剩的靈力被她全部灌輸到結界里,像是寒風中漸漸熄滅的最後一點燭光。
隨著藍色的結界漸漸形成,所有的妖怪被結界阻攔在結界之後,它們毫無理智的抓撓著結界,即便是在結界的威力下灰飛煙滅,它們依舊前仆後繼繼續前進。
蕙蕙雙眸里的光芒徹底消逝,寬大的狩衣下,嬌小的身體動起巨大的起伏。
粗重呼吸憑藉著最後的尊嚴被蕙蕙壓制,從額頭開始,蕙蕙的臉上浮現一層細汗,紅潤的臉色在光芒消失后,變成了毫無血色的蒼白。
「……喂,為什麼還不行動?」
「呃?」
蕙蕙頭也不回對著妖姬發文,語氣一如既往中氣十足。
「笨蛋武士,把這兩個廢物都帶回去。聽著!如果村子還安全,你就跟和我一起來的跟班通報,讓他們立刻派式神回平安京呼救,這裡先由我一個人擋住。」
「……」
妖姬微微張開雙唇,怔怔的看著蕙蕙遠比自己瘦弱與嬌小的身軀。
但這幅瘦小,羸弱的身體,卻在此時比任何人都耀眼,光芒四射。
「你這榆木,我怎麼攤上這種沒用的護衛?」
蕙蕙再次臭罵一句,側目望向不知所措的妖業,透過凌亂的髮絲,試圖遮蓋住自己眼中暴露無遺的虛弱。
「喂,你腿還軟嗎軟腳蝦?」
「是!」
妖業打了個激靈,連忙抱起地上一直昏迷的妖默,和怔怔的看著蕙蕙背影的妖姬。
在無論怎樣都無法挪動成年人體型的妖姬后,妖業勒住妖姬的脖子,楞是拖著她朝著來時的道路回去,很快就消失在拐角的林間小路里。
「說跑還真跑了……這幫遲早要造反的刁民……」
蕙蕙暗罵一句,抬頭望向空中的雪女。
「冬魁!現在!你有沒有想哥哥啊?」
冬魁搖了搖頭,回應了蕙蕙的呼喚。
「沒有的事,大哥他比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和冬凍同為雪女,冬魁的身體一半被冰層冰封,被冰封的那一側,醒目的紅光在眼睛處發亮,猩紅的顏色似乎在滴血,似乎是在流出留戀世界的血淚。
「這就是天才的本大人……西行寺蕙蕙的驕傲崩塌時刻,卻一個歡呼的聲音也沒有,這和我想象中受萬人矚目的差距,就想你和你大哥的差距一樣……」
「對不起……」
「喂,你趁現在解除和我的契約吧。」
「對不起……」
「喂喂,留在這裡,你是想死嗎?」
「對不起……」
「……沒事的,接下來抽取地脈的話,我可以保護好這個村子,有我在,這個無人問津的村子不會有人繼續死下去,我敢保證,因為我是陰陽師,我是這些下等人……我就是為保護他們我才成為了陰陽師。」
「對不起……」
「哈哈……我現在這個樣子,真難看啊……」
眼角流下淚水,蕙蕙癱下了身子,咸濕的眼淚浸潤了她乾燥的嘴唇。
眼淚啪嗒啪嗒的滴下,聚在蕙蕙眼前的水窩裡,冬魁引發的降雨在失去掌控下有著越來越大的趨勢。
沐浴在大雨里,冬魁發出沉重的呼吸,銀白的長發被雨水打濕,將幾乎所有妖力用於穩定結界后,冬魁只剩下自己再也沒有一絲妖力的身體。
大雨傾盆而下,冬魁落在了地上,跪倒在蕙蕙身前,迷離恍惚的看著眼前猙獰醜陋的妖怪。
「冬魁,膽小又不自信的你,為什麼卻是你陪伴我到最後?」
躺在泥濘的水窪里,蕙蕙的臉上已經分不出是雨水還是眼淚,象徵著陰陽師地位的高冠帽被打濕在了渾水裡,一個少女的夢想與人生也由此走向了終結。
「我既膽小,又沒用,除了蕙蕙,再也沒有人願意讓我成為他的式神,只有蕙蕙,一直都說自己是天才的蕙蕙,只有你願意選擇沒用的我……」
冬魁伏在了地上,摟住了持續被結界榨取生命力的蕙蕙,將自己的生命也拚命灌輸到結界之中。
「哈……哈……如果……再給我……時間……詠唱……我還……不會這麼……慘……你也不會……」
「求求蕙蕙,不要再說了……」
冬魁摟住瞳孔漸漸渙散的蕙蕙,無論冬魁再怎麼拚命灌輸自己的生命力在結界內,對於不是結界主體的她,也只是事倍功半,結界還是在貪婪的榨取蕙蕙的生命力,直到蕙蕙願意散去結界。
地脈是假的。
蕙蕙騙人的。
蕙蕙是天才,但她只是普通人中的天才,年齡與經驗的差距無限之大,既然她要為自己的堅持負責,那結果必然要為了心中的責任而犧牲,從此世間再無名為蕙蕙的天才。
蕙蕙所布置下的結界,確實是不容小覷,是陰陽術結界的禁術,在能抵擋住大妖怪攻勢的防禦前,它有著比其他結界更加龐大的靈力消耗。
靈力消耗完之後,結界便會散去,但如果繼續持續結界,沒有其他靈力來源的支撐,像是地中靈脈,生命力將會是這結界最渴望的燃料。
雨在漸漸的變大,磅礴但大雨在嘩啦啦的下。
相依相偎的陰陽師與式神,相擁在雨幕里,淚水未曾斷絕,式神低聲的抽泣聲清楚的傳入某人的耳畔。
無言的歌聲響起,妖怪的嘶鳴聲里,女孩的抽泣里,悲傷的雨幕里。
歌聲響起帶有魔力,輕聲的呼喚,遺忘絕望的慘跡。低語的韻律,誕生撫平悲傷的奇迹。
絕望里,青年出現在雨幕里,歌聲由他而響起,旋轉的油紙傘像是兒童的嬉戲。
冬魁哭泣的聲音里,蕙蕙沉寂在被創造的夢裡,青年微笑在油紙傘的庇佑里。
「天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