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尋歡
而今,這棟小樓沐浴在夜色里,如靜默的野獸,伺機而動。
「走吧。」妙妙回望,二樓毫無動靜。
衛來聳聳肩膀,念動咒語,右手上的戒指閃動了幾下。下一秒,一人一貓出現在市裡最熱鬧的酒吧門口。璀璨的燈光撫過臉頰,空氣里都是迷醉的味道。
旅遊是桃源市的主要財政收入。每年市裡都會舉辦幾個跟桃有關的節日,招攬遊客。眼下雖是初春,早期的桃花已經次第盛開,灼灼一片,燦如煙霞。四面八方的遊客紛紛湧入,整座城市像喝醉了酒,醺醺然令人迷戀。
妙妙搖頭晃腦,深深吸了一口氣,舔了舔舌頭,咂咂嘴巴,「好香呀。」這是妙妙的專屬魔法。它總能精準地辨別出人群的氣息。快樂的味道如此馨甜,它忍不住,躍躍欲試。
「要不要給你變個身?憂鬱氣質的大男孩還是頹廢疲憊的中年大叔?你喜歡哪一款?」衛來蹲下來,玩味地拽了拽妙妙的鬍鬚。
「老衛!老虎的須子摸不得!」
這個老不死的會有什麼好主意!
它從衛來的肩頭跳下去,狡黠地眨眼,「老夫才不需要人類的臭皮囊!」說罷,它敏捷地順著牆根,夾在人群里,竄了進去。
衛來笑著搖搖頭,很快走進酒吧。
妙妙去尋找它的快樂了,混在人群里,隨著音樂的節奏瘋狂搖擺。舞池裡,無數男男女女,摩肩擦踵。
衛來覺得,他們比自己更像妖魔。他們平日里的偽裝,統統消失不見,只有此刻,真實的情緒潮水一般湧來,洶湧澎湃。衛來被感染了,他將杯中猩紅的液體一飲而盡,擠進舞池。有女人大膽地靠近他,細軟的腰肢不停貼近,在試探中點燃了他本能的慾望。
他半醉半醒,纖長的手指挑逗著她的下巴,「美人兒,有什麼事讓你心碎買醉?」
女人秀髮及腰,附在他耳邊,酒氣衝天:「老娘讓你跳舞就跳舞,哪那麼多廢話!」她長發一甩,從衛來臉上拂過。
「要不要去個更有意思的地方?」
「去就去!」
衛來摟著女人,他知道哪裡有合適的地方讓他盡情燃燒。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從酒吧的後門走出去,來到一家快捷酒店。服務員知趣,快速辦理好入住手續。衛來前腳踢上酒店房門,女人便蛇一般纏上來。她的意識被酒精攫取了,雙眼迷離,除了原始的慾望,再無其他。衛來喜歡這樣純粹的獵艷,情和欲界限分明,不越雷池。
可是,當手撥開女人被秀髮遮住的那張臉時,他的酒徹底醒了。
「周敏,是你。」
「嗯。」眼前的周敏,便是被老顧拒之門外的可憐女人。
說起來也是很好笑,家裡不缺廚子,更不需要她買菜做飯。偶有一次,她想起兒時的烤紅薯,家裡的鐘點工說幫她買,她興緻沖衝出門,去了就近的菜市場。亂糟糟的菜攤那麼多,她卻一眼就看見了老顧。他衣服整潔,攤子上的菜跟他的衣服一樣,擺得整整齊齊。有個小女孩過來菜攤找他,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女兒。他抓起煎餅遞給女兒,見女兒的頭髮散了,解開了頭繩,一縷一縷地編起來。
他編的是比較複雜的蠍子辮,周敏自己是編不好的。哪有男人的手這麼巧!她暗暗判定,他是個格外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周敏也有過女兒,可惜孩子剛生下來,丈夫就嫌棄說不是帶把的。女兒體弱多病,最後一次高燒暈厥,沒有挺過來。婆家的人居然都鬆了一口氣,他們都想著,她的心不在女兒身上了,養好了身體,再生個兒子。偌大的家產,需要男孩繼承。
周敏偏偏寒了心,她不肯生。她愈發思念早夭的女兒,時不時去菜市場看老顧,有時候還突發奇想:要是老顧是她女兒的爸爸,女兒就不會走。
婆家沒耐心等周敏懷孕,既然她霸佔著妻子的位置不履行職責,他們就攛掇兒子用別的辦法,還親自挑了女人塞到他床上。本就對婚姻無望,發現丈夫出軌,周敏再無眷戀,果斷選擇離婚。她拒絕了各式各樣的追求者,經年累月地去菜市場找老顧買菜。她不擅長表白,更害怕說出口被拒絕。直到老顧的女兒走了,悲傷拉近了她和老顧之間的距離。她打算試一試,以賣不到菜吃這種蹩腳的借口敲開了老顧家的門。
她曾想剖白心跡,話還沒說出口,他覺察了,將她擋在門外。維持了多年的優雅陡然崩潰,她氣不過,自己哪一點入不了老顧的眼!
你看不上,自然有別的男人看上!
跑來酒吧發泄,周敏無意間喝到了別人加了「料」的酒,意識已經斷片了,遇到衛來的時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嗯什麼嗯,被個賣菜的拒絕還這麼傷心,至於嗎!」衛來攔腰抱起她,往床上一扔。她從背後纏住他結實的胸膛,手指頑皮地在他前胸打圈兒,既是撒嬌也是哀求,「老顧,老顧,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她得寸進尺地吊住衛來的脖子,「你不也喜歡我嗎?」
「喜歡,非常喜歡。」衛來及時打了個響指,周敏昏睡過去。
衛來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她的眉眼,有幾分星河的神韻。
「你很美。可惜,我再沒有喜歡任何人的機會了。」他喃喃自語,靠在大床對面的椅子上,任由思緒翻飛。漫長的孤寂歲月里,那些他遇到過的女人,都以為這句話是一句糟糕透頂的推辭。更或者,她們天真地想,他受過情傷,萬一,自己就是那個能將他從傷痛里救出來的英雄呢?總有人前仆後繼,卻無一人成功。衛來的心,已經冰冷而堅硬。
黎明破曉,衛來揉揉惺忪的睡眼,半眯著眼睛,透過指縫間的光,瞄著周敏。即便是披頭散髮,她身上與生俱來的優雅端莊,是星河才有的氣息。幾百年過去,他見過無數跟星河貌似或者神似的女人,這僅剩的執念,大概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記憶里的星河堅守了一生,而眼前的女人還有追尋幸福的可能。衛來打了個響指,周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