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妹妹的手病了,想喝酒,啤酒
那一天,無事發生。
幾天後。
奶奶出門買東西。
妹妹又一個人睡在棋牌室里,電風扇吹著,還是那樣靠在手臂上睡得很深。
外公走進來,打開裡面放著的一台電視機,調低了聲音坐在躺椅上看著電視節目,身旁就放著一條毯子。
一直到棋牌室內下午場的人散去,奶奶買東西回來,一看到妹妹這樣睡覺直接瞪了外公一眼,趕緊去喊妹妹起來。
妹妹很快醒了。
奶奶去關電風扇,可惜,已經晚了。
那風都吹在妹妹的身上,頭髮有些亂,手臂睡這一覺已經發麻,抬不起來。
是兩隻手都抬不起來。
妹妹著急喊道:「阿娘,我的手動不了了。」
奶奶嚇壞了,第一個反應就是緊張地看著妹妹,眼見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就去指責在一旁什麼都沒有做,一臉茫然無措的外公:「你在這怎麼不把電風扇關掉。」又去拿著毯子,言語激動大有吵架之勢,「還有這毯子,怎麼不給蓋著點,你不知道這樣睡會感冒會生病的。」
外公沉默不語。
媽媽聽到聲很快趕來。
奶奶還在指著外公的鼻子破口大罵,媽媽一見這情形當時就不樂意了。
「你和我爸吵什麼呢?」
媽媽當然是幫著外公的。
而我是幫著妹妹和奶奶這一邊的,看著媽媽丟下燒到一半的菜,氣沖沖關了煤氣急忙去裡面察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趕緊像個跟屁蟲一樣跟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妹妹在哭。
而奶奶在和外公吵架。
我到妹妹身邊,小聲問她:「怎麼了?」
她站著,兩隻手都拚命往上抬,可是手臂只是生硬地往上動了一點就沒辦法再往上了,很顯然是手生病了。
「抬不起來了。」妹妹帶著哭腔。
怎麼會這樣的?
我滿腦疑問,只想哭,但我忍住了,妹妹已經這樣了,我作為姐姐不能再哭讓她心煩。
我用我的手握著她的手安慰道:「過一會可以慢慢好起來的。」接下來的話盡量想要說得輕鬆,可心緒重,話聽來就很沉重。
「你是不是把頭壓在手臂上睡覺了,有時候我起來也會這樣抬不起手,感覺又酸又麻的。」
「嗯。」妹妹點頭了。
我沒辦法輕鬆。
我知道,就算壓著手臂睡覺醒來會難受,可那也只會持續一會兒。
就像有的人體質不好,蹲一會起來眼前就會出現一片黑,瞬間變成瞎子,我看不到東西的那一刻很慌張,但這種很快就會好。
不用擔心。
妹妹顯然是醒來很久了。
她不該這樣抬不起手。
我還是哭了,不是擔心這病看不好,而是明知這種算是小病,還要擔心爸爸媽媽拿不出錢來,對於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來說,要一下子拿出幾千甚至是上萬塊來是很難的。
尤其,外面還欠著錢。
窮人生不起病,但身上本就有病。
那病,叫窮病。
這一刻,我怨恨的人和奶奶一樣,是外公,因為除此以外,我找不到別的理由,怪妹妹嗎?我怎麼可能會去怪已經手都抬不起來的妹妹。
「你看看,你自己來看看,阿二手都抬不起來了,這樣,吃飯都吃不了,你看看你這個外公是怎麼當的,就讓電風扇這樣對著孩子吹,還穿著短袖,這關節都露在外面,出了事誰能負責,看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媽媽從奶奶的大喊大叫中得知了事情真相,來到妹妹身邊動著妹妹的兩隻手,著急之下,顧不上和奶奶爭吵。
「阿音。」
媽媽面上很是焦急,還是耐著性子輕輕喚著妹妹的小名不想讓妹妹太過緊張。
我親眼看到媽媽在妹妹面前彎下身子,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妹妹的手上,用她自己的手不停摩擦著妹妹的手心還有手背。
那兩邊都是肉。
「去看,我們明天就去看,媽媽保證,一定會給你看好的,別擔心。」
妹妹哭著點頭。
媽媽把她抱在懷裡。
等到了吃晚飯的點,妹妹休息了一會,兩隻手能比剛才抬得稍稍高一些,但沒有辦法慢慢往上抬過頭頂,只能靠甩動讓手臂起來。
一定是關節出了問題。
飯還是能自己吃的。
只要扒住碗,把手都架在桌子上,嘴貼過去就能自己吃,畢竟手指沒有事,還能拿東西。
第二天。
外公走了。
媽媽帶著妹妹去市裡看病。
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但床位緊張,媽媽就帶著妹妹先回來了,收拾好了衣服又過去,先在醫院附近的小旅館住了幾天,等醫院走廊上空出一個床位,趕緊搬了過去。
走廊上的床位要比房裡的便宜一些。
但去看病的人肯定想要住得舒服一點,看病的錢都出了,還在乎這睡覺休息的一點錢嗎?不好好休息怎麼能儘快恢復走出醫院呢。
況且,媽媽陪著一起過去,妹妹一個人睡在走廊上,肯定不放心,所以小旅館不會回去住,只能在走廊外陪坐著湊合一晚。
至於被留下的我。
白天就在棋牌室里待著。
爸爸去開刻章店,這邊也不能關掉,一天再怎麼少也會有一兩桌的客人,只要拿著熱水瓶出去,走過橋,在橋下不遠的小店裡泡上燒開的水,付掉幾毛錢,就能得到別人走後留下的茶水錢。
5塊錢一個人。
等爸爸回來,錢都給了他。
奶奶會在我給別人倒茶水的時候走過來,搶走我手中的熱水瓶,怕我被熱水燙到,所以她就搶上前,可每次被燙到的好像都是奶奶。
我會慢慢把水倒出來。
奶奶卻很心急,恨不得一下子把水給倒滿,濺開來的水滴落在皺巴巴的手臂上,還是滾燙的,可她沒有躲一下。
媽媽不在,奶奶見了那些抽煙的人更是要嘮叨上好幾句。
抽煙有害健康。
奶奶一直明白這點,所以一直勸老爸少抽點煙,但老爸戒不掉,也可以說是,從沒有戒過,外面別人給了煙就抽,一下子有兩三根就放在耳朵背上,活脫脫一副拐特貨模樣(弔兒郎當),在他自己家裡,就是對著窗戶抽煙。
一天一盒,抽的是紅雙喜。
後來,又抽過別的,最後一直在抽的是硬殼的利群香煙。
當然,中華最好。
這煙,貴。
愛抽煙這點不像爺爺。
爺爺雖然小氣,但是他不光對別人小氣,對自己更是小氣。
好處就是,爺爺不會抽煙,不會打牌,喝酒只是偶爾喝一點。
過年過節要先請祖先吃飯,一個一個瘦瘦長長的小酒杯擺了一排,七個還是八個的忘了,酒杯旁都配著一雙筷子,桌子有四面,三面擺酒,一面擺大紅燭,插在專門的架子上。
這些物件都裝在一個空的鞋盒子里。
裝酒杯的是空泡麵袋子,康師傅的香菇燉雞面,綠色的包裝紙,沒有撕破,也沒有剪過,是直接捏著正面和反面的那一豎條慢慢讓袋子開出口子來的。
這樣能多裝些。
鞋盒一年要拿出好幾次。
端午,清明,過大年,過小年。
祭祖一桌還不夠,爺爺會搬出兩張方凳子拼成一個小桌子,只放兩個稍大些的寬口小酒杯,配上筷子,讓太爺爺和太奶奶吃這裡的。
這裡擺吃飯用的小碗裝的菜,大桌擺大碗裝的菜。
作揖祭拜過後。
爺爺會燒錫箔紙。
這是我和妹妹都喜歡的一個環節。
雖然聽到過小孩子玩火會尿褲子這樣的說法,但小孩子就是喜歡玩這些大人不讓碰的東西,越是不讓越感興趣。
奶奶嫌棄錫箔紙臟,有一點點亮閃閃的東西會沾到手上,所以不讓我們燒,爺爺卻很樂意讓我們幫忙燒這些,不過,爺爺的初衷並不是讓我們兩個燒著玩的。
爺爺大概是個老頑固。
奶奶的菜剛端上桌子,我和妹妹只是看了一眼,他都要我們說上半天大道理:「現在不能吃,要讓祖先們先吃,吃了就是對祖先不尊敬,那祖先就不會保佑你們讀書讀得出了,等一會,現在先讓祖先吃,讓他們保佑你們以後上清華北大,財源廣進發大財……」
我們也沒想吃,只是會盯著看等會能吃什麼。
奶奶卻根本不在意這些,讓我們餓了就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爺爺當然不樂意。
奶奶也有她的道理:「要是祖先都在,看到我們這兩個這麼可愛的雙雙子,也會讓她們先吃一點的。」
爺爺是說不過,只能將這祭祖的流程走得快一點。
酒杯得倒酒,用的是黃酒。
每一杯不用倒滿,倒一點就行。
我們會幫忙一起倒。
等祭拜完,燒完錫箔紙,再等上一會,我們就能開吃了。
爺爺喜歡收拾完再開始吃。
我們吃飯,他就拿著一個漏斗,把酒杯里的酒都倒回到黃酒瓶里,倒出來的黃酒太多,爺爺喝不完,祭祖用的黃酒,一半都得重新回酒瓶里待著,另一半則倒在吃飯的小碗里,被爺爺喝掉。
奶奶罵爺爺蠢:「你一杯一杯倒,倒到什麼時候去,先都倒在小碗里,再直接把小碗里的倒進去多快。」
爺爺不肯,還有他的道理。
那手中的小酒杯就算已經倒完了酒,還要拿著倒放一會,等著黃酒慢慢滴下來一滴才肯放下,爺爺真的是不想浪費一點點。
擦小酒杯又要里裡外外擦上半天。
先用濕抹布,再用乾的。
太過細緻顯得斤斤計較,尤其是這種不會自己拿來喝酒的酒杯,沒有必要擦得如此乾淨。
我和妹妹雖沒喝過酒,但也喜歡把飲料倒在這種小酒杯里,慢慢喝著玩。
爺爺擦得更仔細了。
奶奶還是嫌棄這種酒杯不好,要讓我們用吃飯的碗倒飲料,爺爺在這種事上倒是會慣著我和妹妹,硬是把小酒杯放到我們的面前。
爺爺喝黃酒。
我們就喝飲料。
偶爾,也會喝一點啤酒。
還會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