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是不是人性皆如此?
推開蘇曼的時候,我也可以假裝很堅定很勇敢,想著只要永遠不再見到,雖然會痛,時間也會沖淡一切的傷口。可是當真正地再次面對,她對我的態度這樣冷淡與陌生,我仍是控制不住地難過了起來。
助理嗎……原來我們之間,真的只剩下這樣淺薄的維繫。
我擠出一絲實在不怎麼誠懇的笑意,上前喊她。「蘇總。」
蘇曼點點頭,沒有理我,只轉身向那男人道:「叡庭,我有點事,你先出去等我。」
「一起上去好了。」那男人挑了挑眉,笑道。跟著走到我面前伸出一隻手。「你好。夏叡庭。」
「即墨思歸。」我沒什麼情緒地回答他,手只跟他輕輕一碰就收回去了。站近了看,我注意到他面很生,或許是蘇曼某個新的客戶,可看熟悉程度又不像,難道是她的朋友?不管他是誰,本來看那他對蘇曼動手動腳便已經很不順眼了,如今蘇曼都要他出去等了他還非要跟著,有必要這麼黏糊嗎?我知道我現在沒有立場計較,可又一貫藏不得心事,心裡難過,頓時就體現在臉皮上了。蘇曼的眼神在我臉上只一掠,我聽到她涼涼的聲音再次響起:「也好,你在會客室等我下。」
那夏叡庭笑了,又看看我,盯著我臉上兩個招搖過市的創可貼,抬手指著自己臉頰同樣的位置,「嗨,怎麼弄的?」
竟然沒有拒絕……我承認,我的定力不夠修為不夠忍耐力也不夠什麼都不夠,我承認我承認,我心裡開始泛酸開始泛疼了。再被夏叡庭問起傷心尷尬處,我登時沒好氣地嚷道:「讓人打的。」
蘇曼的臉色微變,默默看了我一眼,沒接話。那夏叡庭不明就裡,驚詫道:「被打?你報警了嗎?天,怎麼會有人動手打女孩子!」
大驚小怪什麼?天朝有多少女孩子每天被打呢。我沒再理他。站在只有我們三人的電梯里我需要用盡全部的氣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看蘇曼的臉,更不談那夏叡庭始終微側著身子貼在蘇曼身邊!十幾層的層從未哪天像今天這樣時間久過,久到我的熱汗順著後頸子一滴滴滑下,再一滴滴浸入到衣服里,慢慢變涼。
「叮」一聲響,電梯門開了。夏叡庭側身讓蘇曼和我先出去,一副溫柔紳士模樣。我心裡添著氣,又無從發作,只好耷拉著腦袋跟著蘇曼往出走,一路就聽見她篤篤篤的高根鞋踩地聲,節奏分明不凌不亂,像極了她一絲不苟嚴肅冷漠的性子!
夏叡庭去了貴賓室休息,我跟著蘇曼進去了辦公室。
「坐。」蘇曼放下包,開始在桌子上翻找著什麼東西,正眼都沒看過我一眼。「你今天來,有什麼事?」
我傻獃獃地在門口站著,看著她的背影忙來忙去,心裡陣陣地酸疼不堪。有什麼事?你問我……有什麼事?蘇曼,事到如今我真的是越來越不懂得你了。不,或許我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看懂你過。沒有錯我們分手了,我們不再和以前一樣可以理所當然的黏糊在一起,說著膩死人不償命的情話。可是短短三天時間你怎麼就真的能夠變得如此冷漠,讓我忍不住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你在一起過?
可能是我的沉默終於引起了蘇曼的注意,她直起腰來盯著我,片刻的停頓,她問我:「你知道XX文件是放在哪裡了嗎?」
「知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她突然問起工作事宜,我還是第一反應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找到她要的文件放在她面前。「給。」
「謝謝。」蘇曼草草地翻閱了一下,將文件夾好收進了包里,繞出辦公桌便向外走去。
我呆住了。她又要出去?
走出幾步的蘇曼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我,她的眼神忽明忽暗,情緒卻藏得太深。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有什麼事,說。」蘇曼攏了攏挎包的肩帶。「我現在有急事要出去。」
從見到面到現在她始終一絲不變的公式化態度終於讓我綳不住情緒了,我梗著脖子,沒什麼好氣地開口:「我給你發了郵件,一直沒有得到你的回復。」
「什麼郵件?」蘇曼一臉平靜,只是微微蹙了眉頭。
「……」我暈了,「辭職信,你沒收到?」
「沒有。」蘇曼很淡定地回答,然後立刻問我:「還有其他事?」
「沒……」我除了啞口無言,當真是作不出第二個反應。怎麼可能?我明明發送成功了啊!
「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晚點再說。」蘇曼卻沒再跟我多廢話,轉身就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她辦公室里杵著,一頭霧水。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沒頭蒼蠅似地在辦公室里轉了好幾圈,滿腦子只是想著蘇曼出去了,我的辭職信她也沒收到,那我還杵在這裡幹嗎?!等到我轉到自己發暈,也覺得身體手腳都累了要停下來歇息一下時,才驀地發現自己竟然習慣性地把蘇曼辦公室里一切不整齊的東西都收拾地齊齊整整,宛如大閱兵列陣一般,無可挑剔。
我對自己收拾東西的能力一向信心十足,即便時隔再久,只要確定沒人動過,我都能準確地找出蘇曼點名需要的任何文件或物品。這是優點,也是壞事。好處是可以作為一個很優秀的辦公人員被人重視,壞處就是,記性這麼好乾嗎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好的壞的都記得一清二楚,在意的人甚至一個眼神一句碎話都能掰開了揉碎了回味個十幾二十年……到頭來,拿不起又放不下,痛苦糾結的還是自己!
習慣真的很可怕。獃獃放下手上拿著的小水壺,我伸手去撥窗檯那叢秀氣的文竹,一下又一下。想著蘇曼現在正和誰一起去往哪裡,正在做什麼說什麼,心裡就特別特別地難過。這幾天在簡妍那裡每天睡覺吃飯上網瞎玩,刻意放空了自己的腦子什麼都不去想,可是我仍然每天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的MSN掛著,說是為了跟上班中的簡妍聯繫方便,卻常常幾個小時地盯著蘇曼那始終灰灰的頭像發怔。她是一直沒有上線呢,還是……把我屏蔽了?只要想到後果可能是第二種,心裡就一陣鋪天蓋地地昏。
懦弱,太懦弱了。我咬著嘴唇,心底一遍遍地鄙視自己。拿了擦電腦的抹布去擦電腦屏,這麼一動,一直待機的屏幕突然亮了。原來她電腦開著,只是鎖定了。
我不是有意的,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輸入了密碼(由於經常要查東西,蘇曼的密碼我是知道的)。打開屏幕,正好便見開著郵箱的界面。我想著蘇曼說沒收到我郵件,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點開已收郵件瞄了眼,沒看到,滑鼠一晃,看到已刪除的郵件。因為文件並沒有徹底粉碎我赫然見到我那雄赳赳氣昂昂的辭職信!怎麼會……我一下子懵了。蘇曼說謊騙我?
等等,我需要理清一下思緒。現在的情況是蘇曼收到了我的辭職信並且刪除了它,但她卻和我說她沒有收到!這算什麼?逗我玩兒么!我氣鼓鼓地站著,眼睛大抵是鼓得跟魚泡兒似的了,瞪著電腦屏腦子裡一陣暈乎。逗我好玩嗎好玩嗎?蘇曼也太可惡了,總是欺負我,逗我!
我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了,摸出手機就給蘇曼發信息。「你明明收到我的辭職信!為什麼騙我?騙我就這麼好玩兒么!」
等了好半晌都沒有回復,我於是氣得連手機也扔了,抓起抹布就開始抹桌子抹柜子抹椅子,抹一切能抹的東西!然後洗魚缸洗茶壺洗茶杯,洗一切能洗的東西!都忙完了又把文件從柜子里抱出來,第一摞翻到最後一摞,然後再翻回去。實在再沒事做了,拿了蘇曼的簽字筆在一沓子乾淨的A4紙上胡亂塗抹起來。也不知都寫了些什麼,冷靜下來一看才發現,全是「蘇曼我恨你」「我要辭職」「我再不想看到你」之類又白痴又惹人嘲笑的傻話。
確認自己糟蹋到一沓子紙后我把簽字筆用力一甩,「我恨死你了!」
「啪!」「啊——」
伴隨著簽字筆砸在門板上的脆響,一個女人的驚呼清晰地鑽入耳中,我嚇得一個激靈便跳了起來,眼巴巴地瞪著憑空出現的女人。
蘇曼皺著眉頭看了眼在地板上咕嚕嚕打轉的簽字筆,警惕地瞪著我:「你發什麼神經?」
「你又騙我……」我承認我現在的情緒已經和來時不太一樣了,一心求得解脫的情緒被漸漸弱化,沖淡在再次見到蘇曼的喜與憂里。又經過辭職信事件,現在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蘇曼又騙我!
蘇曼卻不作回應。把包丟在沙發上,再把身子也陷了進去,末了才悠悠看我一眼,「轉部門的時候,你的合同是直接對我負責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簽了一年。」
什麼?我瞪圓了眼睛,腦子一下子沒能轉過彎。「合同?一年?」
蘇曼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這其中包括三個月的試用期,即是說做滿三個月後,我會根據你的工作表現決定是否繼續留用你。合格的話,你會被轉正,從此成為YH的正式員工,享有一切公司正式員工享有的福利與待遇。反之,你將會被辭退。」
「……」現在和我說這些,是怎樣個意思啊……我都要辭職了你跟我提待遇?我被蘇曼搞得越來越糊塗了。
「不明白嗎?」蘇曼秀氣的眉頭微微軒著。見我點頭,她面色一沉。「你上多久班了?」
「算上以前在銷售部,兩個多月……」我說完自己就立馬後悔了。所以蘇曼是在警告我,我不能辭職?只能等做滿三個月後被她辭退,或者,留用?!
果然,蘇曼笑了,那笑容映在我眼裡,簡直急得我舌頭都要咬破。「大不了我不要工資,我就想辭職,不想在這裡做事了!」
「你全部的薪水加起來也不夠抵付違約金。」蘇曼再次狠狠地打擊了我。
「……」我知道**律她可不傻,何況在勞動合同上也確實簽著我的大名,我可是寫的清清楚楚的「即墨思歸」,沒和趙大媽一樣寫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麻辣雞絲!想了想,我改而打感情牌,反正今天辭職不成我就太憋屈了,憋屈死!
「蘇總,這兒也沒其他人,我和您直說了。」我刻意把「您」字兒咬得擲地有聲。「咱們現在的關係,我覺得再繼續一起工作是沒可能性的,所以請您法外開恩,批准我辭職算了。」
「咱們的關係?」蘇曼輕聲笑了,「咱們就是上下屬的關係。我覺得,這與我們繼續共事不會有任何影響。」
我被她那句「咱們就是上下屬的關係」給嗆得不輕,一口氣差點沒續上,半晌沒想出對話來。
蘇曼又道:「我刪除你的辭職信是阻止你違背合同的行為,認真說起來,你應該感激我。」
「我、你——」我氣得幾乎站不住了,你把我逼得就快吐血了,我還得反過來感激你?!
蘇曼霍地站起身來,幾步便走到了我身前,她的眸光灼灼地在我臉上逗留了幾秒,看得我的傷口隔著創口貼都忍不住隱隱發疼,氣勢一下子沒了……
「即墨,你總是這麼任性,不識好歹。」她突然開口。因為站得很近,我幾乎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玉蘭香的后味,很是清雅。
我怔住了,回味著蘇曼的說話,腦中一陣詫然。我?任性?不識好歹?
蘇曼的手驀地探了過來,輕輕一掠我的耳垂,卻很快停留在我那醜醜的創可貼上。她的動作停住了,眼神也有些微地滯住。「這次,」她幽幽啟口,聲音透著股我說不出的冷,卻又隱含著濃濃的無奈與怒氣。「我不會再由著你。」
她的聲音幽冷,鑽入我耳中,卻激起我莫名地一陣燥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如以往一樣被她一碰就不爭氣的臉紅了,可是那股熟悉的熱燙感卻真實地從被她指尖觸碰到的皮膚處開始擴散,逐漸延伸。我心浮氣短,忙此地無銀地把臉撇到一邊,氣鼓鼓地說著毫無底氣的氣話:「你這樣強迫我,我就算留下也不會好好做事的!」
「那是你的自由。」蘇曼淡淡一笑,收回了手去。轉身走到辦公桌內側坐下,她隨手翻了翻被我亂塗亂摸的那沓子紙,沒什麼情緒的樣子,淡淡道:「這些辦公用品的損毀,我會交代下去在你的薪水裡扣除相關費用。」
「……」我只能無語,沉默大概是此刻唯一的精神活路。
蘇曼把那沓子紙推到一邊,看著我。「我有點乏,給我泡杯咖啡。」
「……」我跟她互看了幾秒,我發誓我是用瞪的,可依然毫無懸念地敗在她淡然從容的眸光下。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衝出辦公室再衝進茶水房,我一邊嘩啦啦地翻著蘇曼的專用咖啡,一邊腹誹:「等下一包糖也不給放,苦死你苦死你!」
腹誹著的同時,手上已習慣性地拆了兩個糖包,一直到兩包都倒進去我才驀地醒覺自己的口是行動非,頓時羞愧地恨不得掘坑自埋。
蘇曼!我懊惱地瞪著窗外,我上輩子是到底欠了你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