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辦公室裡面談了什麼我不得而知，只知道約莫過了五分鐘，門開了，雷副總率先走了出來，而Vanessa隨後。

「小曼，今晚雷叔叔請吃飯，去香格里拉如何？慶祝你回國，一定準時來啊。」雷副總臨到門口停住腳步，又轉身笑道。

Vanessa一手扶在紅色實木的門框上，我注意到她挺直的鼻樑上不知何時架上了一副銀色框架的眼鏡。「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我應承了請大家聚餐，改日雷叔叔。」

「呵，這些都是小事，我來安排就是了。」雷霆聽說是員工聚餐登時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Vanessa卻笑道：「雷叔叔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心易散難聚，信用不可透支，應承員工的事更需要一言九鼎。您是做管理工作的，怎麼會連這樣重要的道理也疏忽了呢。」

「這……」雷霆被她不軟不硬的這麼一嗆聲，明顯是面子掛不住了，倉促扭頭看了眼大廳里躲在各自隔間里貌似低頭工作實則都豎著耳朵在聽壁角的眾人，臉色都變了。

Vanessa微微點頭，手掌抬起指向門外。「雷叔叔，工作時間就先不和您敘舊了，改日再約。請回。」

她擺明是送客的意思，雷霆一怔，眼珠微微一轉卻沒發作，片刻后笑道：「那好那好，改日再約。」說著便走了。

我和簡妍縮在角落裡睨著雷副總大步出去，而Vanessa亦很快轉身入內，門再次關上了。

「看見沒，雷霆吃癟了。」簡妍笑呵呵的，一手放在眼前扇啊扇的，不知多開心的樣子。「哎，這個蘇小姐不錯嘛，不動刀不動槍請走雷神，進退有據讓雷神吃癟還不能發作，也不是個善茬兒啊！」

「你和雷副總有仇？」我問得直接，不想拐彎抹角。

簡妍是個直爽性子，說起話來巴拉巴拉AK47似的，不知怎的卻和我這個話不多的悶葫蘆投了緣了。和我說話時少了和別人的客套，都是直來直去。「我？哎思歸你剛來還不清楚咱們公司的情況，這個雷神——誰和他沒仇啊！」她說著擠擠眼，示意我別再問了，我亦明白公司人多口雜，站起身便回了自己的辦公桌。

不多會便到了下班時間。Vanessa準時出來了，招呼了大家幾句便和大家一起出了公司大門。一群同事轟隆隆一起擠進電梯，我也跟了進去。簡妍因為返回去拿遺落在桌子上的手機動作慢了點，踩進來時承載人數13上限的電梯立刻滴滴滴叫喚了起來。聽到聲音簡妍二話不說退了出去，而我只用了一秒的時間遲疑，立刻也退了出去。

「你出來幹嗎呀？」簡妍一怔，隨即不等我開口一把摟住我胳膊樂了起來，伸過頭就在我臉上唧親了一口。「哎喲，怕我一個人落單啊，還是思歸最好人！」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一遭給搞的如遭雷劈一下子懵住了，站靠外面的幾個男同事看見登時笑道：「哎呀，早知道有這好事我也出去了！」

「下等你們。」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本能地抬頭望去，話是Vanessa說的，我看見她的眸光和我微微一撞隨即散開，而電梯門也很快合上了。

我一怔，比起被簡妍剛親那會兒更是一陣尷尬，臉咻一聲紅了，腦中只是想著，她優雅平靜的外表對上我尷尬忸怩的表情真是相映成趣啊……

簡妍卻渾不覺我的尷尬，拉我走到另一邊電梯口等待，笑道：「瞅這幫孫子急的！吃個飯而已，真當自己能吃上天鵝肉啊！」

我聽著她話里的意思，感情這些男人真的摩拳擦掌地想要追求這個留洋歸來的董事長千金？我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Vanessa的模樣來。精緻冶艷的五官下，容色卻是清冷的，眼神也泠泠淡淡沒什麼過於豐富的情緒。笑容倒是不吝，只是盡都是沒什麼溫度的，很客套，很職業化的笑。我想起那些男同事們當面的諂媚與背後的調侃，心頭很是不屑，直覺他們個個都只能發發美夢罷了，Vanessa……這個女子豈是他們能夠染指的。

不多會電梯到了，我和簡妍隨即下。Vanessa已經開了車子繞到了大門口，落下車窗，她向正準備拼車前往錦園春的同事們點點頭打了招呼，然後望了望我和簡妍的方向，突然道：「車上有三個空位可以順帶三位女同事。」

「哎呀，蘇總這就是你偏心啦！怎麼就只帶女生不帶我們男生玩啊！」一個男同事跳了出來，眉飛色舞的。一大把年紀還整天男生女生的裝天真……我忍不住腹誹。

Vanessa淡淡一笑並不接話，一手抬起擱在車窗上，一手摸出一架冰紅色的太陽鏡戴了起來。那男生自感無趣，被後面幾個哥們揉到一邊打鬧去了。

「糗大了？讓你老孔雀開屏！哈哈哈！」

「我們去！」我這邊還沒腹誹夠，簡妍拉著我就沖向那倆白色的寶馬。一邊招呼：「謝蘇小姐捎我們一程哈！」一邊老實不客氣就開了車門。先推了我進去，跟著自己也鑽了進去。

宋馨隨後跟上，眼見後排被佔用了，只好坐到前排副駕駛位，誠惶誠恐地向Vanessa低頭道：「謝謝蘇總！」

簡妍慣是個會和人套近乎的，別人都喊蘇總就她喊蘇小姐。Vanessa側身看了她一眼，又聽宋馨道謝，她說了聲不客氣便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我跟宋馨都沒說話，倒是簡妍跟Vanessa在聊天。我知道簡妍善談，沒想到這麼善談，竟然跟初初說上話的上司在五分鐘內從公事聊到私事，從工作聊到了生平。在聊天中我得知Vanessa十五歲就跟隨母親一起去美國了，學業是在美國完成的，畢業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舉世聞名的沃頓商學院。簡妍咂舌艷羨不已，連贊Vanessa真是天之驕女了，還一個勁地推我讓我也表示應和。我當時不知在想什麼，脫口而出：「你喜歡從商嗎？」

Vanessa背對著我們開車，聞言肩膀微微一動，我抬頭看到前方的後視鏡里她的臉也抬起了。雖然戴著太陽鏡，可我確信，她在看我。

似乎是覺得我的問題很不著調，簡妍在我膝頭上拍了一下，還使了個眼色。當然這個小動作應該也沒能逃過Vanessa的眼睛。她嘴角微微一勾，「不喜歡。我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其實我從小的願望是學醫。」

「唔。」我點頭，「我理解。就好像我母親要求我學了法學，但其實我自己的願望是學習文學。」

「文學？」Vanessa饒有興趣的樣子，「你是說你喜歡讀書？呵，這可真是個好的習慣。」

「蘇小姐平時也喜歡看書嗎？」簡妍見縫插針。

Vanessa笑道：「誰說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就不能愛好閱讀呢？是的，我很喜歡讀書，好像是念書的時候，經常會一個人尋安靜地方看書的。」

「我是不太喜歡。呵呵。」簡妍調侃自己，「我念書的時候語文每次都只是勉強及格啊！」

「文字可以讓人沉澱。」Vanessa道，手上打了個彎，轉進另一條街道。

我知道錦園春就快到了。「可文字也可以讓人變得憂鬱。」我微笑著，想起母親的話，這就是她阻止我讀文學的理由。看似蠻不講理，可時過境遷我自己其實明白，那些不沉迷於文字帶來的愛或喜悲的人們，他或她，確實很多都要比我積極樂觀許多。

簡妍瞪著我，臉上明顯浮現出不滿的神色。我知道她本意是想跟Vanessa多套些工作上的近乎，卻被我無意用文學這樣無聊的話題給扯掉了。我有些過意不去，噤聲端坐，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慢慢流逝，直到錦園春的碩大招牌醒目而至，定格。

「到啦！」宋馨雀躍不已。

Vanessa停好車，回頭看了眼眾同事的計程車也相繼開了過來，她摘下太陽鏡放進拎包里便率先向店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