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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薛錦繡問道。
「陳老將軍寫給侯爺的信」,程鉞說道。
「你為什麼不親自給爹爹?」薛錦繡問道。
程鉞靠近薛錦繡的耳畔輕聲說道:「怕府里有姦細。」
言罷后,程鉞起身做到了椅子上,「在下就暫且再次恭候郡主佳音了。」
薛錦繡應了一聲后,出了房間門,對著竹韻吩咐道:「吩咐下去,好好照顧程公子。你隨我去找爹爹。」
竹韻應了一聲后,隨著薛錦繡去了薛常青的書房。
薛錦繡一進去之後,薛常青就遣散了屋裡包括竹韻在內所有的。
「程公子讓你帶給我什麼訊息?」薛常青喝了一口茶,問道。
薛錦繡微愣,問道:「爹爹都知道了?」
「為父與程鉞打過一兩次交到,他與你素昧平生,突然前來提親,多半是個幌子」
聽父親這麼說,薛錦繡將紙條從袖子里掏出來,遞給了薛常青,言道:「這是陳伯伯托程鉞帶來的。」
薛常青展開紙條讀完之後,沉默了許久。
「爹爹要幫王兄反聖上嗎?」薛錦繡問道。
薛常青嘆了口氣,問道:「你怎麼看?」
薛錦繡攥了攥拳頭,言道:「孩兒的母親因為戰亂喪生,孩兒不希望這天底下還有像我一樣的孩子。」
聞言,薛常青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爹爹,當年四殿下真的因為聖上設下的圈套才死在了邊關的嗎?」薛錦繡問道。
薛常青點了點頭,言道:「當年,聖上病危,璽王爺的胳膊受了重傷不能上戰場,四殿下才請旨前去。彼時,當今聖上掌握著兵馬大權,他一心想除掉兩個政敵,遂而撥給四殿下的兵將不是年邁就是毫無作戰經驗的新兵。四殿下能在那種情況下獨擋一月,已然是了不得」,說著,薛常青嘆了口氣。
薛錦繡沒有插話,等待著薛常青接著說下去。
「你璽王兄知道此事後,二話沒說就追到了戰場。孰料,沈氏竟然捨得用自己的骨肉血親四皇妃沈梓荷做誘餌,四殿下能擋重兵卻跨不過這美人關吶!」言罷,薛常青嘆了聲。
原本,薛錦繡還有說服自己不幫著蒼璽與周則作對的理由。但是,聽自己父親親口承認了之後,薛錦繡愈發覺得虧欠蒼璽的良多。
「您、您當時為何不幫幫璽王兄!」薛錦繡哭喊道。
這個問題,薛常青也問了自己百遍、千遍!
他得到的答案是,他不能拿薛氏一族冒險!
儲位之爭,向來都是成王敗寇。彼時,高宗雖然動了易儲之心,但並未真的易儲。倘若自己幫了周義與蒼璽,那麼一旦最後的贏家還是周則,那麼薛氏一族將全部被潘偉亂臣賊子!這樣的惡名,他不能讓薛家背上!更不能帶著自己唯一的女兒薛錦繡冒這個危險!
「錦繡丫頭啊,這朝廷之上向來都是明哲保身。父親知道自己虧欠蒼氏一族與四殿下的良多,這個等爹死了之後,爹去給蒼擎做牛做馬謝罪!但是,這樁事情,咱們別插手了,昂!」說著,薛常青的手撫摸著薛錦繡烏黑順滑的秀髮上。
「爹,為人得講忠義!蒼伯伯與陳伯伯幫了咱們薛家這麼多。您忍心看著蒼伯伯唯一的血脈前來送死還是人心看著陳伯伯屍骨不全?」薛錦繡含淚問道。
聽女兒這麼說,薛常青先掉了眼淚,「丫頭啊,咱們薛家不是王族。之所以能在蒼氏一族亡了之後還能存活這麼多年,是因為你爹爹我為人謹慎,從來不肯炫耀自己的功勞!也是因為你爹爹我懂得各人自掃門前雪!」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向來是生存之道。
「爹爹不管,我管!」說著,薛錦繡就要出書房的門。
薛常青急忙從座位上起身,攔住了薛錦繡,問道:「你要去哪兒?」
「進宮」,薛錦繡說道。
「你此時進宮去找誰?寄好公主即將出嫁、太後娘娘尚在禁足,還有誰肯站在攝政王這邊?」薛常青問道。
「三殿下」,薛錦繡回答道。
薛常青扳著薛錦繡的肩膀,言道:「我的傻丫頭。當日,可是你璽王兄親手絕了沈氏一族的後路,你覺得三殿下會善罷甘休嗎?」
聞言,薛錦繡一下子慌了神。是啊,當時周則借周義之手妄圖剷除沈氏一族。最後,因為周義之死,蒼璽將沈氏一族緝拿歸案。這樣的鴻溝,周信應該不會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那到底還有誰能幫到璽王兄啊!」薛錦繡幾近歇斯底里。
薛常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為父寧肯讓薛家背上不仁不義的名聲,也不能親手將你送上九幽台!」
言罷之後,薛常青打開了門,沖著正在門外候著的婢女喊道:「竹韻,送郡主回房,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出門半步!」
竹韻聞言后,想了各種法子將薛錦繡帶回了她的院中。彼時,程鉞正在賞花,看見薛錦繡如此落魄的回來,程鉞心裡一涼。
「你爹不願意助王爺一臂之力?」程鉞問道。
薛錦繡雙目通紅的盯著程鉞看了片刻,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我說服不了爹爹幫助璽王兄!」
程鉞趕緊上前扶起了薛錦繡,遣散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郡主,眼下不是難過的時候,為今之計是想個法子能幫助王爺拿下北門」,程鉞安慰道。
「你、你還有什麼法子嗎?」薛錦繡抹了一把眼淚問道。
程鉞忖度了片刻,問道:「郡主可知侯爺的虎符在何處?」
薛錦繡搖了搖頭,「薛家軍是父親秘密操練的,莫說虎符,這些兵將的模樣我都不曾見過。」
「如此便難了」,程鉞嘆了口氣。原本,他想著盜取薛常青的虎符,如此一來他就有私下調動薛家軍的權利。
見薛錦繡頹廢,程鉞接著說道:「我有個保全薛家的法子。只是,得需要郡主你的配合。」
聽此一言,薛錦繡回過神來,問道:「我?我能幫什麼?」
「我希望郡主能助我找到虎符與薛家軍的藏身之地。倘若真的有不測,我會說這虎符是我程鉞偷得,與薛家軍無關與薛氏一族也無關」,程鉞說道。
「這……」,薛錦繡猶豫。
她不是不敢。
只是,薛家軍是她父親傾盡了她父親一生的心血。
「郡主若是不願意幫忙,權當陳老將軍與我看走了眼!程鉞告辭!」說著,程鉞就要起身離開。
「且慢」,薛錦繡說道。
程鉞站住了腳步。這個時候,他不能因為看不慣薛家這樣忘恩負義的舉動就輕而離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去哪兒找援助。
「我、我試試」,薛錦繡說道。
程鉞轉過身來將薛錦繡從地上扶起,言道:「我在此先替王爺謝過郡主。」
「不必了」,薛錦繡言罷後分析道:「按照我父親的推測,想要三殿下出面幫助璽王兄幾率渺茫。他們兩個之間有家仇,我想程公子應該不會不知道。」
程鉞應了一聲,但還想儘力爭取,遂而言道:「但在我看來,倘若王爺是利刃,那麼周則便是劊子手。郡主應該明白,單有利刃傷不了人。」
「你就不怕三殿下為了自己的前程去聖上面前講你們的計劃都捅出來?」薛錦繡盯著程鉞的眸子問道。
程鉞笑了笑,言道:「他不會。」
薛錦繡從他的眸子中看不出半分變化來。此人就如此相信周信?
「依照在下對三殿下的了解,他性子張揚慣了,如今肯臣服下來,在下沒猜錯的話,他是在等機會吧?」程鉞打開摺扇,邊扇風邊接著言道,「三殿下從小就學著帶兵打仗,對於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將士來說,大部分人不會在意自己的生死,反而他們以死在戰場上為榮。況且,三殿下是天之驕子,我相信,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程鉞邊說邊打量著薛錦繡的反應。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對於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將士來說,大部分人是不會在意自己的生死,而在意自己生死的人無非兩種:一種就是貪生怕死之輩;另一種是有惦記的人。他不相信周信是第一種人。並且,只要薛錦繡參與這件事情,他相信,周信不會坐視不理!
儘管程鉞並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的感情到底如何。但是,陳秋實說了,想要打通長清侯與周信,薛錦繡是關鍵人物!
為此,程鉞決定賭一把!
「好!我幫你」,薛錦繡說道。
聞言,程鉞大喜,即刻就要給薛錦繡道謝。
「不必謝我,我現在被父親禁足在家,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給三殿下傳消息出去」,薛錦繡說道。
程鉞笑了笑,「你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有人知道。」
薛錦繡被她說的一頭霧水,程鉞朝牆角那處看了一眼,言道:「出來吧。」
薛錦繡順著程鉞的目光望去,正看見竹韻縮在那邊偷聽。
「竹韻?」薛錦繡詫異。
竹韻見自己被發現后不得不走到這二人身邊來。
「你是誰的人?」薛錦繡厲聲問道。
先前,她信誓旦旦的說侯爺府絕無他人耳目,沒想到這些不幹凈的東西都送到她身邊來了!
「奴、奴婢只忠心與君主,並不是其他人派來的耳目」,竹韻低頭說道。
「那你為何在哪兒偷聽本郡主與程公子談話?」薛錦繡問道。
竹韻抬頭來望了薛錦繡一眼,言道:「奴婢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聽她這麼一說,薛錦繡臉上覺得有些掛不住。她從來不覺得侯爺府里會出現有姦細這種事情,沒想到今日偷聽他們談話的竟然是從小一直跟著自己的奴婢。
想到此,薛錦繡憤憤問道:「何人之託?」
「三、三殿下……」,竹韻低聲言道。
「他?」薛錦繡反問,目光轉向程鉞。
程鉞幸災樂禍的看了薛錦繡一眼並不說話。
「你為何忠於他?他又所託你何事?」薛錦繡問道。
「前陣子郡主還沒被侯爺關在府里的時候,三殿下找到了奴婢,他說他知道郡主性情頑劣定然是個在府里待不住。眼下,城外兵荒馬亂,他、他……」
「他什麼?」薛錦繡催促道。
「三殿下希望奴婢可以在郡主遇到危險的時候及時通知他」,竹韻說道。
聞言,薛錦繡的臉微微發紅。竹韻接著言道:「奴婢從小跟著郡主,對郡主絕無二心。只是,奴婢覺得郡主與三殿下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奴婢看得出來,郡主心裡有三殿下,殿下心中也裝著郡主,所以才答應幫他留意著您。」
好一個周信,竟然學會了買通她身邊的人!
看見程鉞依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薛錦繡紅著臉問道:「你是如何知曉她就是耳目的?」
聽薛錦繡這麼說,還不等程鉞回答,竹韻就小聲嘟噥道:「奴婢不是!」
程鉞瞥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竹韻,言道:「從她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得出來她對我有敵意。我來之前,陳秋實老將軍告訴我,薛家的家奴都是自己人,皆信得過,讓我有話不必隱瞞。但我一帶著彩禮進來,其餘的家丁、奴婢都是一副笑顏,唯有她對我愛搭不理。」
她面相有這麼凶嗎?
竹韻忍不住開始審視自己是不是真的對程鉞有這麼大的敵意。她最終得到的結果是——真的有!
自打程鉞的人抬著幾箱彩禮進了這侯爺府,竹韻看他哪哪兒都不自在!
「你可有傳信給三殿下的方法?」薛錦繡問道。
竹韻點了點頭,程鉞乾脆做個好人,言道:「你先讓她起來說話啊!」
薛錦繡彷彿才意識到這一點,趕緊讓竹韻起身。
「三殿下說,郡主若有危險可以去宮門口稟報孫侍衛,孫侍衛是殿下的人」,竹韻回答道。
「你可認識他?」薛錦繡問道。
竹韻搖了搖頭,「郡主一直被侯爺禁足在家,並未遇到過什麼危險……」
薛錦繡與程鉞對視了一眼,程鉞輕微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試一試了。」
薛錦繡應了一聲,潑婦罵街似的就把程鉞往外趕!
「你程鉞哪一點能比的上三殿下!我薛錦繡就是變成老姑娘也絕對不進你程家的門!」說著,薛錦繡對程鉞拳打腳踢。
程鉞故作手無縛雞之力一般,任由著薛錦繡打,還一個勁兒的喊疼!
薛錦繡一路將他打出自己的院子,還順帶著把竹韻一併趕了出去。
竹韻出去后偷偷的溜出府去了宮門口,告訴那位姓孫的侍衛說有個叫程鉞的人來侯爺府提親,小姐將此人趕了出去不說,還揚言要自盡!
消息放出去了,至於周信到底會作何選擇,只能靜候。
侯爺府這邊,薛錦繡悄悄的潛入了薛常青的書房,準備偷盜兵符。薛錦繡之所以選這個時候,是因為這個點薛常青通常在後花園練劍。
薛錦繡正準備躡手躡腳的轉動琉璃盞下面的機關,突然聽到了男人渾厚的聲音——
「錦繡」,薛錦繡被這話嚇了一跳,回首一望果然是她父親。
「爹……」,不等薛常青興師問罪,薛錦繡先喚了一聲,而後跪在了薛常青面前,「女兒求求您,幫幫璽王兄。」
薛常青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薛錦繡,言道:「你不是不想要金陵城裡出現跟你一樣失去親人的孩子嗎?既然如此,我們置身事外不好嗎?」
薛錦繡掙脫了薛常青的手,落淚言道:「不論爹爹幫與不幫,聖上與璽王兄這一戰必不可免。爹爹真的想讓薛家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嗎?」
「夠了!」薛常青喊道。
「為父說不幫就是不幫!」言罷之後,薛常青沖著門口的侍衛喊道:「你們兩個送郡主回房。若是再讓我發現郡主私自跑出來,本侯要了你們倆的腦袋!」
侍衛聞言,趕緊拉扯著薛錦繡出去。
薛錦繡離開后許久,薛常青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跌坐在了椅子上。
周氏、蒼璽、薛氏,少了哪一方都不會有現在的承周。如今,蒼氏唯有一條血脈,明日卻還要貿然赴死!
如此想著,薛常青坐卧難安。他將藏在袖子里的虎符拿出來,反覆的看。
這東西,外形似老虎,青銅所鑄。原本的稜角已經被打磨的光滑圓潤,想必是在手裡摩挲了許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