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姽嫿，鬼話？
第2章姽嫿，鬼話？
四月的明州花團錦簇，綠樹成蔭，嘉山寺前遊人如織，人們盡情地享受著這明媚春光。
數輛朱漆青篷的馬車，緩緩停在了寺門前，幾個在人群中穿梭的小乞丐雙眼一亮，急忙圍了過來。
一名青衣婆子笑著走下來，手裡拿著個布袋，隨手抓出一大把銅錢灑過去。
嘩啦啦的銅錢落地聲，引得更多的小乞丐飛跑過來，大家亂鬨哄地滿地爭搶。
大丫頭浣雪扶著林老夫人走下來，身後大夫人和二夫人急忙趕著過來伺候。
林老夫人抬頭看了看巍峨的山門，又低頭瞧著那群小乞丐，皺眉道：「怎麼今年的乞兒這麼多。」
二夫人焦氏憐憫地嘆息一聲，「娘還不知道吧，聽說臨海郡那邊發生了暴亂，好多亂民都朝咱們明州過來了。」
林老夫人聽罷道了聲阿彌陀佛，「唉，好端端的，怎麼又有暴亂，只可憐了這些個孩子，小小年紀就無家可歸。」
轉頭又對那散錢的婆子道：「多灑些，怪可憐見的。」
「是。」
周勇家的答應一聲，將布袋中的錢一股腦兒全都拋了出去，滿地都是叮叮噹噹的聲音。
小乞丐們興奮地尖叫著，拚命爭搶，一名瘦弱的小女孩跟在人群后，努力地撿拾著漏掉的零星銅錢。
突然，一個塊頭挺大的乞丐衝過來，一把推倒了她，順手將她碗中不多的銅錢搶了就跑。
小姑娘重重地摔倒在石板地上，膝蓋發出砰地巨響，疼得忍不住低聲嚶嚶哭泣。
眾人簇擁著林老夫人正準備上台階，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心上不忍，示意浣雪過去看看。
揭開破爛的褲管，才發現那裡已經鮮血淋漓，很是嚇人。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浣雪，給她點錢，讓她去看病吧。」
林老夫人嘆息著，那孩子接過浣雪給的一把銅錢，立刻停止了啜泣，非常標準地行了個福身禮。
「多謝老夫人。」
說著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林老夫人，滿眼裡都是不可思議。
「觀音娘娘，您是觀音娘娘嗎？跟寺裡面牆上畫的一模一樣呢。」
一番童言童語，惹得眾人皆掩口而笑。
大夫人吳氏討好地笑道，「小孩子不會扯謊，可見娘慈眉善目，沾了佛光。」
林老夫人心下有異，著意看了那孩子兩眼。
小姑娘雖然瘦小枯黃，一張心形的小臉卻我見猶憐，尤其是一對水汪汪的圓眼睛，瞳仁黑黝黝的，像極了無辜的小鹿。
不由心生憐惜，招手讓浣雪帶她近前，又和聲問她幾歲了，叫什麼名字，家裡都還有些什麼人，怎麼到這裡的。
那孩子只是搖頭，「今年七歲，小名叫阿蓮，父母都不在了，只記得原先爹爹是讀書的，其餘的都不記得了。」
眾人見林老夫人憐憫，也都跟著十分唏噓，二夫人焦氏嘆道：「想不到她一個書香門第的清白孩子，居然也流落到這般田地。」
恰在此時，嘉山寺的住持寂嚴法師聞訊親自迎了出來，也接話道。
「這孩子悟性很好，又天性純良，只是老衲這裡不方便，不然定要收她做個關門弟子。不若老夫人發個善心收留，也算是功德一件。」
寂嚴法師可是得道高僧，十分受人景仰，與過世的林家老大人亦私交甚篤，老夫人聽罷目視阿蓮似有意動。
那孩子也是個機靈的，立刻雙膝跪下，「願老夫人垂憐，阿蓮定會盡心儘力做好份內之事。」
林老夫人一笑，「也罷，既然寂嚴法師都開口了，自然是你與我家有緣。」
「多謝老夫人，還請老夫人賜名。」這孩子果然有慧根，而且明顯懂得大家子的規矩，並不是那些粗俗的山野村姑可比。
「不如……讓孫兒給她起個名字吧。」微微有些憊懶的聲音傳來，蘇芙愕然看過去，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眸。
十來歲的少年公子，臉上雖然稚氣未脫，卻也眉目如畫，再加上錦袍玉帶，更稱得人越發唇紅齒白，天然的帶著股尊貴氣象。
明明如此出挑的一個人，可他未發聲前，卻低調得讓所有人忽略。
這麼小的事情，林老夫人向來疼愛長孫，自然無有不允。
林晏挑眉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前幾日孫兒讀《京華異聞錄》，言前朝有一王妃，天生劍眉，號為姽嫿，我見這丫頭眉若小劍，不如……就叫姽嫿如何？」
姽嫿，鬼話？
蘇芙敏銳地察覺，這位林大公子絕對在嘲諷她鬼話連篇。
眾人聞言仔細一看，發覺那小女孩果然生了一雙劍眉，只是眉色較淡，再加上她楚楚可憐，便沒有注意到。
「公子賜名，原不該推辭，只是我一個奴僕，怎麼當得起王妃的名號，還望老夫人斟酌一二。」
蘇芙心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立馬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態，她好不容易設計得來的機會，可不想因為這熊孩子
添堵。
「我看你完全當得起姽嫿之名，何必自謙？」
林晏一臉的真誠，兩隻桃花眼光芒流轉，氣得蘇芙差點哽住。
「好了好了。」林老夫人也不知出於何種考慮，一語定了乾坤，「這丫頭原名阿蓮，不若就從浣雪、碧圓等人，就叫紅衣吧。」
紅衣脫盡芳心苦，這紅衣原本也是紅蓮的雅稱，但蘇芙卻總覺得有些不詳的意味。
只不過，怎麼都比那個「鬼話」強百倍，當即跪下感謝，「紅衣謝老夫人賜名。」
「好好，周勇家的，你帶她先去治傷，暫時安排在我屋裡，稍後我自有計較。」
塵埃落定，老夫人自然就不再關注此事，今日原本就是來寺中燒香還願的，還是正事要緊。
蘇芙跟著周勇家的正欲上最後那輛馬車，忽然感覺芒刺在背，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讓她瞬間寒毛倒豎。
霍然回頭，卻見林晏一掃剛才的憊懶神情，目光銳利如刀，神色間冷若冰霜，滿含警告之意。
蘇芙只覺得呼吸一窒，這哪裡是個十歲孩子的眼神，難道他竟然看穿了自己的用心不成？
轉念一想，雖然她接近林老夫人用了心機，但卻沒有惡意，只不過求個棲身之所，何懼之有？
一念及此，展顏一笑，如一朵芙蕖盈盈開放，剎那間的清華動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