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表明心跡(二)
()「來,叫乾娘。」雲妃掩著唇,由著李燃在她懷裡呵呵笑。
「別。」我順手就捏起了一塊糕點,塞到雲妃唇形完美的嘴裡,制止她哄著李燃的「乾娘」兩個字:「他還沒叫我娘呢。哪能讓你占這個便宜啊?」
「你還跟我較真。」雲妃笑道,然後在我的示意下,把孩子遞給了我。
「我可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別來搶,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去。」
剛剛奶娘才餵飽了李燃,這會兒精神十足,不斷地嗚嗚扭動著,就是不甘於安靜。非得我下床,抱著他走動才能消停會兒。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雲妃怔怔地望著我懷中的李燃,唇角向上彎起,露出帶點哀愁的笑意。
我一愣,「為何?」
「……我曾經為他生過一個女兒。」
看著雲妃的神情,我也知道她說的不是姬喜,而是一直深藏在她心裡的那個男人。
「但是在我被獻給太子爺的那天,她就死了,和我的丈夫一起死的,死在我的父親手裡。」她的語氣雲淡風輕,唇邊又牽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自那日之後,我便服了葯。這輩子都不會再懷上其他人的孩子。」
我知道她有故事,卻沒有想到過是如此。她堅決到如此地步,即使嫁給他人,心裡也不曾妥協過半分,甚至為此剝奪了自己身為女人最大的驕傲。若是我,絕對做不到。有了兒子之後,我才知道身為一個女人,將自己親骨肉抱在懷中的感覺有多麼珍貴,對我來說,那才是完整的。
我和她對視良久,然後相視一笑,緩緩道:「我敬你,雲妃。」
雲妃眸底一深,然後極快地收起所有的情緒,精緻無睚的臉上帶起愜意,紅唇間漾著清淺的淡笑:「居然能讓令人聞風喪膽的九公主敬我,真是……」
這時,白敦已經進門,他踏著沉穩的步伐向我靠近,「公主,該用藥了。」
我頷首,待他將那怪醫給的葯遞到我面前時,我便將燃兒抱到他懷裡,「替我哄哄李燃吧,到了午間小憩的時候了,可是他精力旺盛得很,一直不肯睡……」
白敦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接過李燃小小的身子,然後大木頭似的僵硬在原地。
我好笑道:「你這樣和木頭似地抱著他,他怎麼會舒服,不出一會兒肯定就開始哭鬧。溫柔一點,要在屋子裡四處走動,走動……對,就是這樣……」
白敦一臉尷尬,努力溫柔地抱著李燃,可李燃卻彷彿覺得他很好玩,伸出手來不停地拍拍他的臉,咯咯地笑開。
看見他略帶笨拙的模樣,我不由得又笑了。想起李牧抱孩子的時候,也是一臉笨拙的小心翼翼。這些大男人,殺人時是英雄,抱孩子時卻一個個都是狗熊……
「九公主,門外是六公主來訪。見嗎?」宮女推門而入,小聲稟告。
我偏頭,「見。請她進來。」
「九兒。」門外帶笑的嗓音傳了過來,「六姐來看你了。」
嫩黃色紗衣的人兒推門而入,穿著簡單不失大雅,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善可親。但目光觸及門邊上抱著李燃的白敦,那笑容卻明顯地僵住了。「你……」
白敦淡漠地朝她頷首,然後轉個身不再理會我們,走到暖閣里繼續哄抱著懷中不亦樂乎的李燃,那認真小心的態度,儼然是慈父模樣。估計若是李牧看到了,也會吃醋的。
我笑笑沒說話,然後朝六公主招了招手,「六姐,你來得正好。父王昨天說過,今天會賞賜廚子新研製的糕點過來,估摸著一會兒就到了。」
「九兒,」六公主一臉狐疑地朝我走近,神色複雜:「白敦怎麼會在你的寢殿里?」
我漫不經心地替她斟茶一杯,「實不相瞞,白敦被父王授意,一直跟在我身邊保護我,從不懈怠。不過,也多虧有了他,孩子才能保住啊。」
「可……你不是已經被指婚給李將軍了嗎?可是寢殿里這樣藏著一個大男人,是不是有點失了禮數……」六公主還是面有豫色。
「這點你盡可放心,李爺他知道的。」縱使白敦對我的心思讓他很不痛快,但現在的他看來,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時候都不可鬆懈。
她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這有違禮數。李將軍怎麼會允許……」
「自然沒有那麼快應允,他們倆還為此打過一架呢。不過出於我的安全考量,還是妥協了。六姐,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我本身就是和禮數對著乾的存在呢。」我朝她露齒一笑,「來,從你宮裡到我這兒也要好些路的吧?喝杯茶解渴。」
她面容有些僵硬,但還是接過了我手中的茶,仰頭一口飲盡。
雲妃靜靜地倚在一邊不說話,卻是睜著一雙慧眼打量我們。
我和六公主依然像以前那樣,時不時地閑聊上幾句,但這次,她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起身推說身體微恙,準備告辭了。
「父王的糕點都還沒到呢,你真不留下來嘗嘗?」
「不了,六姐來就是為了看看你身體如何了,既然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突然有些乏,就想先回去休息。」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九兒在這裡多謝六姐關心。」我笑得很溫和,一如初見她時那般,「嬛玉,送六公主回宮。」
門外的嬛玉福了福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望著她有些匆忙的身影,雲妃悠然道,「我不喜歡她。」
我偏首,「哦,為什麼?」
「一種直覺。」雲妃道,蛾眉微蹙,「她看起來,不如表面上那麼乾淨。」
我細細地端量眼前沉靜淡然的雲妃:「我知道。」
「而且,她怕你。」
「我也知道。」
「可她還是想努力靠近你,為什麼?」
我坐在雲妃的身邊,大大方方地依偎在她的懷裡,「是啊,為什麼呢,我們來猜一猜吧。」
「你看起來,對她很有好感。」
我水色的唇瓣微微上揚,「不卸除她對我的防心,我怎麼才能讓她靠近我,她若不靠近我,我怎麼才能知道她究竟是做什麼呢?」
雲妃水眸一凝,然後紅唇笑了開來。這一笑,當真如繁花盛開:「我只是直覺,那你的疑心又是從何說起呢?」
「呵呵……」我捂嘴,笑得別有深意,「其實她一直以為……」
這時白敦抱著李燃走了出來。兒子已經在他的臂彎中熟睡了,睡得香香沉沉的,而白敦卻已經是渾身大汗。看到我,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李燃放在了我的床榻上,攆上小小的被子替他蓋好。
我撣撣衣袖,繼續道:「她一直以為孩子是白敦的。」
屋內一僵。
白敦僵了動作,而雲妃卻一瞬間嫣然,「早就瞧出來白侍衛對你的關心可不一般。現在看來,果真沒錯……」
「哼。」門外傳來男人一聲冷哼。
李牧黑著鍋底一般地臉,負手走進來。
我笑他未免緊張太過,「我們在說六公主呢。她不知道孩子是你的,自然會把事情想到之前與我有過一段緣的白敦身上,有錯?」
他眉峰一挑,察覺我的語氣有異,便在我身邊坐下來。「怎麼?」
白敦也佇立在我的身後,不言不語。
我望著他們,眸內添上一抹深意,「從我浣蓮宮到靜心宮這條路上,中間還隔著六公主的緲卿宮。我那晚聽到的琴聲,是有心人刻意把我引到靜心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