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夜,算

第三十六夜,算

安芮跑出去的時候,莫然還坐在地上。安芮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莫然推倒在地,然後頭也不回地跑走。

莫然扶著椅子爬起來,抓起手機,邊打邊往外踉踉蹌蹌地跑,「保安,安小姐走失,務必找回來,千萬不能驚動任何人。」

這邊廂,安芮跌跌撞撞地跑上大街,車流在她眼前穿梭如麻,她怔在人行步道的起點,盯著對面的紅燈。

紅燈,停。

停了,該停了。

她的痴傻,她的天真,她的對他的無條件的信任與依賴。

安芮,一切都該停了。

鬼使神差的,安芮竟踏步走上那條人行道,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那盞紅燈,就像飛蛾撲火一般,向著那抹光亮,奮不顧身。

如織的車輛從她身前身後疾馳而過,她想,如果哪一下子被撞死了,也許是件好事。至少讓她的心不用那麼疼,至少她可以真正的解脫。

可當她安然無恙地走到馬路對面時,安芮才終於明白,什麼叫事與願違。

如果還活著,那她只有繼續走下去。

走,接著走……

安芮漫無目的地飄蕩在人群里,茫然,找不到該走的方向。

易司城,你怎麼捨得如此傷我……你怎麼狠得下心如此欺騙我……

易司城……你拿走了我的一切……

——暈倒之際,安芮的眼眸張了張,她看見,那雙匆匆奔過來的皮鞋……

閉上眼,睡一覺醒過來,是不是一切都是夢。

夢醒,痛也會跟著散了,對不對……

*

安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見她醒了,趴在病床上淺眠的男人忙起身,把醫生叫過來。

會診之後,醫生說她已無大礙,只需再住院調養幾天,卻格外叮囑,懷孕頭三個月正值胎兒成形關鍵期,切忌生氣上火。

安芮眨巴眨巴眼睛,瞳孔里看不清焦點,「Doctor,youmean,I』preganant?」

醫生滿眼含笑地點點頭,「Congratulations。」

安芮只覺胸悶氣短,像是有千斤沉的石頭壓在胸口,快要窒息。

絕望,殘忍的絕望。

陳遲扶著她坐起來,「還好只是剛懷上半個月,對胎兒並無影響。你這一暈倒倒是件好事,省得以後再不注意身體。」

安芮想笑,想大笑。

她這是在做什麼?

安芮,這下子你滿意了?

呵,他不愛你,你竟懷了他的孩子……

安芮,事已至此,你再掙扎都無濟於事。

你的路只有兩條,要麼離開他,要麼——

死。

安芮轉眼看看陳遲,「你怎麼跟過來的……」

「見你離席太久,覺得不放心便出來尋,結果看見保安神色匆忙,嘴裡念叨著『新娘子』,直覺告訴我,你又跑了……」

安芮苦笑一聲,「可我這次是沒跑掉,倒被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安芮,你到底怎麼了?」

「陳遲,你若是把我懷孕這件事告訴了第三個人,我立馬死給你看。」

「……就連……易司城也不可以?」

安芮有氣無力地點點頭,「不可以。」

陳遲恍覺事態有些嚴重,不放心她,「安芮,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別管那麼多,謝謝你送我過來,回去……」

陳遲想了想,「也好,易司城這會兒也該過來了。」

安芮突然睜大了眼,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你什麼時候告訴他的?」

陳遲不說話,良久才找到借口,「婚禮那邊出了點事,他一直忙著處理,抽不開身。」

安芮已經無暇關心婚禮究竟出了什麼事,或者說,根本就沒出什麼事。他易司城竟然可以等到第二天再來醫院,那就讓他等。

讓他永遠的等。

「陳遲,幫我訂機票,今天飛法蘭克福的最早一班。」她起身下床,「送我去機場。」

*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易司城剛剛跑進病房,他驚覺安芮竟和陸希住在同一個醫院,相差了幾個層而已。

安芮留下一封信給他,慌忙拆開,卻發現那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離婚協議書」。

已經簽好了安芮的名。

安芮附上紙條,「司城,相離為安,求你放我條生路。」

******

時間倒回一天前的婚禮,迪拜。

陸希被莫然送進了電梯,降到一層,臨開門前,陸希對準自己的左臉,「啪」的一聲,五個鮮紅指印躍然臉上。

又狠狠心,「啪」的一聲,掄在右臉的力道略微減弱,卻依舊紅得怖人。

電梯門開,陸希眼裡瞬間盈淚,蹣跚著走向那片瀰漫著浪漫與瑰麗的草坪。

遠見新郎正舉杯暢飲,陸希頓了頓,吩咐一旁的侍者,眼眶含淚,「幫我叫一下易先生。」

侍者快步走遠,陸希冷笑一聲,轉過身,背對人群。

估摸著易司城快要走近,陸希抽出包里的刀片,對準左腕靜脈,一次劃下。

血,順著她的淡黃色洋裝淌下來,滴在綠油油的草坪,觸目驚心。

易司城未及走近,便瞥見那抹鮮紅,不祥的預感瞬間朝他襲過來。他快步跑近,一把扳過陸希肩膀,抓起她血流如注的手腕,頓時明白一切。

男人迅速抽出西裝上衣口袋裡的手帕,緊緊纏住她流著血的手腕,接著打橫將陸希抱起,跑到路口坐進出租,去最近的醫院。

陸希歪倒在易司城身上,氣若遊絲,「司城……對不起……」

易司城低眉看她,卻被她掛滿淚的臉駭住,仔細瞧瞧,兩頰的血紅指印清晰分明。

陸希抿著小嘴,哭的無聲無息,無辜的大眼睛盯著易司城,「對不起……對……對不起……我只求一死……希望能夠得到她的原諒……」

易司城深吸口氣,「怎麼回事?」

「我……我……」

易司城見她命懸一線,便止住她,到了醫院,抱著她衝進急診室。好在發現及時,並無大礙。醫生幫她縫好傷口,輸點血,剩下的只需穩定情緒靜心調養。

陸希躺在病床上,臉上的猩紅血印尚存,易司城立在她眼前,語氣不容抗拒,「說,到底怎麼回事?」

陸希別過眸子,「司城,我知道,我這次不該騙你父母說我懷了你的孩子,更不應該把假床照發給安芮看……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也沒有想過要逃避責任……

可是……我以為你們結婚了,我就可以了了一樁心事……

沒想到……安芮她還是恨我……司城……對不起……」

易司城嘆口氣,他不否認,陸希的所作所為,的確令人髮指。

婚禮前夕,陸希突然將一份懷孕報告單送到易府,並揚言若是易家不給她一個說法,她便要昭告天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盛世的少奶奶,只不過是個令人唾棄的小三,而真正懷有易家骨肉的女人,卻被他們一腳踹開。

易司城質問過陸希,他們兩個早在兩年前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何談懷孕之說。

陸希冷笑,「司城……其實我給安芮看的那張床照……並不是假的……

我們……的確發生了關係……你不知道而已。

當時你喝的爛醉如泥,把我壓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嘴裡還念叨著『芮芮』……

我想……你是真的愛安芮……不然……怎麼會把我錯認成安芮……吃干抹凈了呢?」

易老爺子聞言,「噌」地躥起來,使盡全身力氣,狠狠掄了易司城一巴掌。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老爺子身子本來挺硬朗,結果被這混賬兒子一氣,當場暈倒。

一家人忙活著把老爺子送進醫院,易司城幾天幾宿沒合眼,候在易國昌床前。他雖然恨易國昌當年不念舊情拋棄了自己母親,卻沒辦法狠下心來不管他。

更何況,這回他病倒,完全是因為自己。

繼母叢淑倒是沒怎麼留在醫院陪,頂多到了飯點送飯過來,並祝福易司城注意自己身體。

易司城向來跟這個後母心存芥蒂,一直稱她「叢阿姨」不說,還隱隱透著恨。雖然他知道,叢淑並不是那種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但結果就是如此,他實在是無法對叢淑敞開心扉。

這回易國昌和易司城這麼一鬧,本就不熱鬧的家,瞬間冷了起來。

易國昌住院那段時間,正好是安芮胡思亂想最為猖獗的時候,婚禮突然沒了下文,易司城又對她不聞不問。易司城確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安芮解釋說明這一切。

若是放在以前,易司城可以拍胸脯打包票,他易司城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安芮的事。可現在陸希有憑有據,連懷孕報告單都拿出來了,加上易司城對那晚的印象全無,真的是百口莫辯。

而易司城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幫他解決一切困擾的,竟然是那個他一直都不怎麼待見的後母叢淑。

叢淑當年是醫療界數一數二的外科精英,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曾拜託過她,一刀值千金。如今她縱然回了家當全職太太,好歹在醫療界也是有些人脈的。

叢淑託人幫忙,聯繫到陸希所去醫院的婦科大夫,沒成想,那大夫死活不願透口風。他打著官腔,以病人**為由,不方便透露。

叢淑立即明白,這陸希定是提前做了準備,不然的話,以她叢淑的人脈,不可能碰一鼻子灰。

「王醫生,敢問那位陸小姐,給了您多少好處費?我出十倍的價錢,只要一個真相。」

跟了易國昌這麼多年,叢淑也多少學會了些交際手腕,那大夫也自然抗拒不過金錢的誘惑,沉思半晌,「陸小姐根本沒有懷孕,只是求我開張假報告,說他丈夫出軌,哭著求我幫她一把……」

叢淑冷哼一聲,按下通話錄音鍵,「王醫生,那你的意思是,陸希根本沒有懷上易司城的孩子,對不對?」

「對。」

之後叢淑把錄音寄給了陸希,並未多說,只勸她勿做跳樑小丑。

緊接著一個電話打給易司城,把真相告訴他,末了不忘叮囑,「我不管你到底跟陸希上沒上過床,此事到此為止。我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剩下的,要看你如何把握。」

一時間,易司城不知該如何面對叢淑。

對她不冷不熱這麼多年……到頭來,卻是她幫了自己一把……

*

「司城……」病床上的陸希突然拽住易司城的手,指尖冰涼的觸感令男人一滯,遂低下頭,眼裡不乏關切。

「司城……蔡韻如……現在住在A市……幾天前她給我來過電話……說她一切安好……」

「A市……」易司城從回憶里抽回神智,若有所思地呢喃著。

陸希輕微點點頭,「司城……對不起……我知道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我該死……

我只是希望我死後……你能夠幫我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孩子?」易司城不經意地囁嚅出口,他們的孩子,不是早就打掉了么……牛bb小說閱讀網www.niubb.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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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太魅[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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