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面

【下午一點，普魯托市某私人墓地】

「617。就在前面了。」達莉婭在心裡確認了一下。

她沿著蒼白的石板路向前走去，看著身旁一排排的高低大小相同的墓碑，對照著自己手中的名牌。

有的墓碑前擺滿了鮮花與祭品，有的就只剩下幾支已經被燒盡的香。從樣式來看，這些香火是一樣的，大概也是統一處理的，而不是由親人或好友來辦。

達莉婭走上去，把名牌插進了墓碑上預留的卡槽中，然後把自己頭上的發卡摘掉了一個，擺在碑前，她看了看，又覺得不夠，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有半個人高的墓碑上。

她站起來，正準備走，一陣風刮過，把她的思維帶回了八九年前，她想起來自己在父親墓前的時候好像也是颳得這樣的寒風。

「少了些什麼？」達莉婭在心裡問自己。

父親死的時候，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好像是鄰居家叔叔在辦，那他又做了什麼呢？達莉婭回想著，她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麼，但卻難以記起。

這種儀式她接觸極少也很少聽聞，所以她並不清楚要做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是有什麼沒做的。

她在那站了一會兒，然後把腿盤在一起，坐在了地上。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臉上掛上了歉意的笑容。

「忘了，我忘了在墓碑前要和你說話了，你等很久了吧。我想起我爸爸死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後來也是安東叔叔讓我去和爸爸說些話，墓碑前說話，你是聽得到的對吧？」

達莉婭停了一小會兒，她想從些許風聲中又或者是任何的響動里聽到一個回復，但她終究還是沒聽到任何可以被稱作是回答的聲音，於是她又繼續說道。

「你在生我氣嗎？是覺得我假惺惺的嗎？我的確有傷害過你，但我不是為了傷害你而對你揮起武器，我是為了我心中的正義。」

「就像在你心中，我，瑪芙拉，大鷲老師，還有很多很多你熟悉的人的位置都被排在了一個東西之後那樣。我把正義排在了第一位。任何事，任何人都要讓步。」

「在你心中有比我們，甚至你自己更重要的東西，我不清楚是什麼，我只知道它最後把你引向了毀滅。」

「殺死你的並不是利箭，也不是那個射手，也不是我，而是你的心。你只要還有那顆心，還會在其他地方做同樣的事，那你就註定毀滅。」

「你應該生氣了吧？要是平時你肯定要吵起來了。但是你現在只能聽我說了。我所追尋的正義也是一樣的，我們是要為心中的東西而死的，我們都是一樣的。」

「在馬修思維特，我見到你之後，我動搖了，我希望你能活下來，從制裁下逃脫，但我還是堅持了些許的正義，把你禁錮在那。」

「你看到我為你報仇了吧，在那時我確實把正義放在了你之後，我也確實與她以命相搏。但是當我清醒過來，我發現我被阻止，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雖然我那時是真的想要為你報仇，但現在想來，我不希望那時的我成功。」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我擊退了桃樂絲，然後用斧子把那個射手切成兩半。那樣的話，我還剩什麼呢？沒有了你，也沒有了正義，又有誰會靠近我，我又還敢看他們一眼嗎？我除了死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鈴音啊，原諒我吧。你是死在正義的制裁下，這是註定的事，儘管我極力想要改變它，可是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世上的法則。我也不再為你的死感到遺憾，我只對你走上歧路這件事感到遺憾。」

「為什麼比我讀過的書多那麼多的你，還上過學校的你，會不明白這些道理呢？…罷了。你不愛聽我怪你吧。」

「你是被欺騙利用了，我很清楚。因此，我作為你的朋友，如果要為你復仇，那麼對象就是那些利用你欺騙你，真正傷害你的人。我必將讓他們流十倍的血，還十倍的債。」

達莉婭把牙齒咬得咔咔作響，暴怒的神情一如她在馬修思維特向桃樂絲揮斧，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又恢復到了平靜。

「你也許看到我給人下跪了，但你不要擔心，我很樂意用這些尊嚴為你換來這一個容身之所。希望你的靈魂能與其他長眠在此的英魂在一起，然後重新得到潔凈。向那些被你傷害的人道歉吧，你在得到他們的原諒后，一定還有機會升上天堂。」

「我會幫你報仇，會避免再出現這樣的事，這是我要乾的。你就在這裡改悔吧。」

達莉婭站了起來，看著天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二天，下午一點，新奧格歐洲支部，醫療區】

「你是從哪知道這個的？」桃樂絲撕開布丁的包裝，把它隨手甩到一邊的水果籃子旁。

「我不能說。」達莉婭說道。

「幹嘛對長谷川這麼義氣，我如果缺席，就只能他頂上去，所以他才叫你來的，你以為是啥。」桃樂絲用勺子深深地挖了一大口，放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你要不要吃幾個，我看你挺饞的，那邊的冰櫃里有很多的。」桃樂絲說道。

「嗯…我吃一個吧。那你同不同意讓我去呢？」

「當然了，不如說我還巴不得你來呢。長谷川肯定有和你講過原因吧？我非常討厭希婭奧格，一起出任務肯定會打起來的，所以我不想去。」桃樂絲說道。

「而且本來你也算夠資格的。畢竟S級以下一個檔次就是A級，雖然實力差距天差地別，但論級別而言就是這樣的。你去的話，其實也沒什麼關係。」

「嗯嗯。是只要你同意就可以嗎？」達莉婭撕開封紙，然後在室內找著垃圾桶。

「你是以我推薦的可堪一用的新晉精英的身份去參加這次任務，有很多S級都是通過這種方式脫穎而出，這不違反紀律規定，頂多是出於我個人考量的戰術變動。」

「如果其他三個沒意見，那就能行。」桃樂絲把吃空的布丁杯立在手邊的柜子上，然後示意達莉婭給她也來一個。

達莉婭從剛剛閉上的小冰櫃里又拿了一個，然後彎下腰上前去遞給愜意地躺在床上的桃樂絲。

「那他們如果不同意，怎麼辦呢。」達莉婭隨口問道。

「他們不會的。」桃樂絲一邊打開包裝，一邊看著達莉婭。「倒是你，你知道你這種級別的戰士參與這種級別的任務，意味著什麼嗎？」

「死吧？」達莉婭說道。「長谷川有和我講的。沒什麼關係。」

「那很好。雖然你已經把話說出口，我也答應你了。但你要是怕了，今天還有反悔的機會。到了明天必須出發的時候，你要是臨陣拖逃，我就把你弄得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桃樂絲輕描淡寫地說道。

「放心吧。」達莉婭從小椅子上站起來，把擋住路的椅子里撥開。「出發前我都會在支部，我在這邊有個床位的。你一個通知，我馬上就到。我能不能再吃一個？」

「你多拿幾個走都行，畢竟你也算幫了我大忙。順便以後轉告一下長谷川，就說他太不厚道了。」桃樂絲說道。

達莉婭把門拉開，手放在門把上，另一手像鳥爪一般貪婪地拿了三四個布丁，回過頭來說道：「我的床位離你不遠，你無聊了我來找你玩。」

「你當我小孩嗎？快滾！」

雖然不知道觸動了桃樂絲哪根敏感的神經，但達莉婭也不敢反駁，只能老老實實地關上門，然後離開了。

【第三天，新奧格歐洲支部，上午七點】

「很好嘛，公認的S級中的S級，地星。形象大使兼特戰專家，希婭。受最愛挑刺最任性的桃樂絲都親自指名的超級新秀，達莉婭。再加上我，這樣的組合還會有什麼攻克不了的難關嗎？」黑捲髮的年輕男子自信滿滿地說道。

「寡鱗，你別想就這樣矇混過去了。這次任務難度非常之大，不是你吹捧一下我們就能輕鬆對待的。我對臨時替換隊員仍有意見，這裡不是託兒所，聖主的指名也是有他的考量，桃樂絲不應擅離職守。」希婭說道。

「哎呀，聖主是有他的考量，可他不也說讓我們內部協調嗎？明顯就是默認桃樂絲不來了嘛，你就不能接受這個現狀嗎？再說，把達莉婭好像當作是個累贅一樣，很不禮貌啊。地星隊長，你也說幾句啊。」被稱作寡鱗的男子說道。

「團隊事務投票決定嘛，我就不摻和了，你們三個人投票。」灰發的中年男人把嘴裡的煙抽了出來。

「達莉婭，你是要去的是吧？」寡鱗扭過頭用眼睛盯著達莉婭，微微地抬了幾下頭示意。

達莉婭於是點了點頭。

「好，希婭反對票一票，我們贊成票兩票，通過了！擊個掌！」寡鱗正打算把手舉起，卻被希婭叫住。

「給我等等！這算什麼投票？地星你怎麼也向著他們！」希婭嚷道。

「你是很討厭她么？我是覺得換個人問題不大。」地星隨口說道。

「地星，你又不是沒去過，那裡有多危險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任務很需要桃樂絲的大規模破壞能力，如果桃樂絲臨時替換了，那麼整個戰術都要改。說到底，為什麼現在才在商量這些事？」希婭瞪向寡鱗。

「哎，這也不怪我啊。她是晚上發的訊息，那時我睡覺了嘛。再說，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商量不商量的事，應該是通知，畢竟聖主也同意桃樂絲這麼幹了嘛。」寡鱗說道。

「希婭啊，戰術這東西，都是一開始建好然後走不了幾步就要改的東西，現在改改問題也不大。破壞力不夠，到時再想辦法嘛，我們又不是去拆遷的，不一定要多大的破壞力。我是隊長，這件事就定了，還有半個小時就準備一下吧。」地星揮了揮手，然後坐在了一邊。

「戚…算了，就這樣吧。」希婭說道。

「好好，來擊個掌，這樣我們就有默契了。」寡麟又對達莉婭舉起了他的手掌。

儘管寡麟表現得非常熱情，但達莉婭卻有些惶恐。她認得這個人，這個人就是在馬修思維特狙殺了青木的射手。那麼這個人也必然認識自己。

達莉婭看著寡麟的眼睛，然後舉起手，與寡麟的手掌重重地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