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錢
我叫陸雲,職業是法醫。
很少有人會選擇這個職業,畢竟整日里和屍體打交道,可不是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但我唯一的親人,我的祖父卻對此十分贊同且極力支持,每當我問起原因的時候,他便搖頭不語,總是說出那句:
「陰極而陽,至死向生。」
祖父總是喜歡說這些玄而又玄的話,我雖大多聽不明白,但每一句都被我緊緊地記在了心裡。
畢竟祖父這一生中那些詭譎的經歷,便是對於我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也能造成極大的三觀衝擊。
祖父名叫陸田生,名聲不大時,曾在一個小村莊里給人算命,因為每次都算無遺漏,所以被當時的人們稱為「半仙」。
祖父的確對得起這個「半仙」的尊稱,算命從來沒有出過錯,句句準確地驚人——他說即將死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過一星期。
可惜祖父生不逢時,遇上了當時的大掃蕩,被打成了「四舊」「牛鬼蛇神」之列。
那時的破四舊,批林批孔,批左傾批右傾,整改錯誤浩浩蕩蕩,只要是此道中人,都難以逃脫。
一身本事的祖父自然也被包括了進去,而且還被當做重點對象,屬於必須除掉的那類。
但這一切祖父都已經算到,他知道哪怕自己手段通天,也無法和整個社會體系對抗,。
於是他在被人找上的前幾天,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具紅木棺材,自個兒躺了進去,嘴裡吱吱嗚嗚地念叨著。
直到幾個村民用粗長的鉚釘將棺材蓋死死地釘起后,才沒了動靜。
停棺作法,祭拜出殯,一切流程如同真正的葬禮,當「破四舊」的衛兵趕到時,棺材已經入了土。
衛兵們疑惑有詐,硬是在墓地前生生地守了四天四夜,這才離去。
衛兵們前腳剛走,幾個村民便提著鐵鍬將棺材挖了出來,揭蓋開棺。
卻見祖父他神色如常,與常人一般無二,半日後,便立馬是生龍活虎,根本看不出來絲毫不適。
算上停棺的時間,此時距離祖父趟進棺材那天,已過去了整整七日!
這詭異而又驚奇的一幕,自然是驚得村裡人五體投地。
就這樣,祖父的名聲漸漸在十里八鄉間傳開,附近的幾個村鎮也都得知了有這樣一個人物。
當我第一次聽村裡的老人講起這件事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純當做故事來聽。
但之後的另一件事,可就完完全全地摧毀了我的唯物主義精神。
記得事情發生在我剛進大學的那一年。
當晚,暑期休假的我回到了老家,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滑動著手機屏幕,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
我打開門,只看到一個樣貌富態的墨鏡男站在屋門前。
「您找誰?」
我看著墨鏡男,疑惑地問。
墨鏡男的嘴角使勁地抽動著,一幅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耽誤了半晌,也不見有一個字從嘴裡蹦出來。
「雲兒,讓他進來吧。」
就在這時,祖父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了過來。
「他可不是普通人。」
當時的我也算是進大城市見過了世面,看著墨鏡男一身的衣著,琢磨著怕是加起來價格不下六位數。
尤其是那脖子上明晃晃的大金鏈子,亮堂堂地要閃瞎人眼,我心想著,能有錢制辦這一身行頭的,當然不會是普通人。
「哦,是是是,您裡面請。」
我聞言連忙將墨鏡男請進了屋裡。
說來那墨鏡男也是奇了怪,走進屋的時候晃晃悠悠的,伴隨著邁動的腿腳,不時地發出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長時間沒上油的機器。
而他的兩隻手臂又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直愣愣地垂在身體兩邊,隨著身子的前移一步一晃蕩。
祖父此時在正坐在一個搖椅上,搖來晃去地,手裡托著一杯茶,在那裡慢悠悠地品嘗著,間隙中抽空瞄了墨鏡男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也沒多理會。
墨鏡男走到祖父的身邊,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身前。
墨鏡男說話還是很艱難,嘴巴張來閉去也倒騰不出一個字兒來。
雖然隔著個墨鏡看不見他的眼神,但從兩側面部肌肉的抽搐上,卻不難看出他的神色越來越艱難。
祖父卻也不急,微眯著眼睛看著墨鏡男,手掌在搖椅的扶手上緩緩地拍著,就這樣靜靜地等著。
「大......救......救......」
過了許久,墨鏡男才吐出三個字,還不連貫。
我沏好一杯新茶,隨手放到桌上,這才有機會好好地打量著這個墨鏡男。
不看還好,我這一細瞧,竟是將自己嚇了一跳。
之前因為墨鏡男在室外,我沒能看得清晰,此時被屋裡的燈光一照,卻發現其面色中透露出一絲不正常的青色。
雙腮處的紅色也很不自然,不像是皮膚內泛出的血色,反倒像是可以用染料塗抹上去的一樣。
沒有心理準備的我,見到這一幕,頓時被嚇得不輕,連忙指著墨鏡男對祖父說道。
「爺爺,他......」
「沒事,我知道。」
祖父對我點了點頭,輕聲答道,從容的神情也讓我稍稍安心了些。
又過了許久,墨鏡男說的話終於通順了許多。
「大師......救救......向道村......婊子......索命......」
向道村是我家所在的平安村的鄰村,倆村關係很密切友好。
在小的時候,祖父也經常帶我過去走動,而因為祖父「半仙」的名號,鄰村的人找來相求的事情也並不罕見。
既然如此,我心想著這墨鏡男應該也是來求辦事兒的,那後面多半就該談談價錢了。
沒錯,談價!
「半仙」兩字中既然還有一個「半」字,那便也得沾染一半的世俗風氣,而替人消災避難本就是有損壽元之事,怎麼也沒有白忙活的道理。
再者說,我從小父母雙亡,若不是祖父還有這一手本事,可能也沒辦法一個人將我拉扯到這麼大。
「行,我會去向道村走上一趟,」
出乎我意外的是,祖父還未開價,便直接答應了下來然後從輪椅上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墨鏡男,說道。
「你現在可以走了。」
「爺爺,不要錢,這單免費幹嗎?」
我有些詫異地問道。
祖父沒有回頭,依舊看著前方的墨鏡男,側手將桌上的新茶端了起來,放到嘴邊輕輕一抿,淡淡地說道:
「死人錢,要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