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獨斷
()一百一十二、獨斷
雲微已經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坐在了院子里一棵大樹的樹枝上。她知道自己的眼睛也一樣會在黑暗中閃出淡淡的金光，所以閉上了眼睛。
在一群人當中，雲微最能體會項羽的心境。其他人雖然都知道利來在做什麼，可沒有親身感受過，那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
屈辱和憤怒的感覺絕對深上百倍。
而且雲微在知道利來以他們這一類人為材料之前對利來沒有任何感覺。項羽為人單純，在江欣刻意的對他處處示好的情況下，對江欣卻是有相當的好感的。如果江欣的本意只是把他當做某種材料，對他的打擊還要打上許多。
以他的性格能忍住只在院子裡面走來走去，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也因此，雲微只是「看著」，並沒有去打擾他。在這個時候，任何勸慰都是無力的。她知道顧惜也在另一邊看著，可顧惜不也只是靜靜的守護著么？
而且一個人坐在這裡，她也難免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比如說身份。
和東方慕他們相比，她對「人類」的身份肯定要更眷戀一些。
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這壓根兒就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人類既不比其他種族優秀，也不比其他種族高貴。如果克服自己天生的厭惡感，說得難聽一點兒，甚至可以說，人類遠比其他種族更低下，更殘忍。因為人類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個會自己毀滅自己種群的種族。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原本是一個純粹的人類，基因中的烙印鐫刻進了她的靈魂。儘管在她成為秦雲微之後這種烙印已經失去了憑依，可由於聯邦人也一樣把自己當做人類，所以這烙印還沒被抹去。
可是，結合身體的情況，雲微也很難告訴自己真的還是一個人類。
從高等基因被激活開始，她們身體的變化是天翻地覆的。光是情緒激動時會變色的眼睛，從那時起就有天生的夜視能力的眼睛，還有逐漸變色的血液……從科學的角度來說，被高等基因清除的其他「無用基因」……其實早就告訴他們了，他們正在向非人類轉化。
「大人。」樹下傳來了一聲呼喊，是奧斯勒。
「什麼事？」雲微也沒下樹，只是睜開眼睛，微微探頭。
奧斯勒在樹下抬頭看著她。
據她所知，奧斯勒是沒有什麼夜視能力的——那雙紫色的眼睛在她的眼裡和白天並無差別。不過菲尼克斯族的精神力進化相當神奇，他們的精神力可以代替偵查，比視野有限的眼睛還要有用許多。只是她不知道在這種漆黑的晚上，看到一雙閃閃的眼睛是什麼感覺？
——奧斯勒臉色平靜，似乎他看到的東西和平時並無不同。
可那是不可能的。
這種平靜，頂多只能說明他對這種不同「不在乎」。可是……又為什麼不在乎呢？
「倒也沒有什麼事，只是聽這麼多人都在院子里，乾脆也出來走走。反正東方慕的實驗我看不懂。」
「實驗？」雲微心裡不由得嘀咕——這個時候，這種條件，在實驗什麼？總不會是生化改造吧？
「環境變化的模擬實驗。他們說固定的聚靈陣這一類的東西會影響這兒的靈氣環境，可能最終會造成巨大的災難。我不是很懂，不過大概明白一個道理——自然就是一個巨大的彈簧，人類也許以為可以戰勝它，但最終不過只是壓制了它。等它開始反彈的時候，人類就是倒大霉的時候了。」
雲微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聽懂了奧斯勒的潛藏語義。
他這是在說，卡姆索遲早會自我滅亡，所以不用太在意嗎？甚至還是在說，東方慕想告訴她這點？
也許他只是平鋪直敘，並沒有因為顧惜和項羽都在附近而拐彎抹角也說不準。
雲微拍了拍身邊的樹枝，示意奧斯勒跳上來。她不想下去，也不能讓奧斯勒老是抬著頭和她說話吧？
奧斯勒笑了一下，拉了拉樹枝，正要借力躍上，但這個時候，項羽居然走了過來。
奧斯勒詫異的停下了動作，而雲微也驚奇的從樹枝上跳了下來。項羽糾結半天的結果居然是來找她，這令她也驚奇不已。
在夜色中，項羽的表情有些忸怩。他肯定也看到了雲微的表情，但他同樣並不在意——或者是心不在焉。
「雲微。」少年幾乎只差扭衣角了，「我想了半天，還是想去問江欣。」
哪怕是雲微，她的眉梢也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可是這可能會連累你們。」項羽自顧自的說，「假如他真的對我不懷好意，那現在即使對我們有懷疑，也是大家都一樣都在暗處。如果我真的去問了，就至少把我們都擺到了明處——他是元嬰級，是我們都比不上的。」
並沒有人詳細的和項羽說過事情的利弊，但項羽看來自己已經很深刻的了解了。
奧斯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詫色——原本以為少年是不願意違逆他人的意思，因為他的性格看來太過溫柔。但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呢！以他的身世和曾經接受過的教育來看，他能懂得這些實在是令人驚奇。
「既然知道，你為何要問？」雲微卻沒像奧斯勒那般想得多。她注意到項羽是和來和她商量的，便順勢問了出來。
「江欣不是一個好人……」項羽這麼說，似乎對「好壞」的定義也相當困惑，「可他之前說過是我爺爺的朋友。那個時候我不懷疑他，我本來以為，他算是我的親人了……想到江欣連對我好這點也是假的，我的感覺就很糟很糟……總覺得另一個我，好像要從我身體里躥出來一樣。」
說到這裡，那晴空般的眼睛露出毋庸置疑的惶恐之色。
奧斯勒這才注意到這個少年對雲微的信任程度。
而且……另一個他？
雖說知道這少年似乎有了一點人格分裂的癥狀，但是顧惜沒說過什麼，雲微的描述也只是「好像成了另一個人，戰鬥能力被發揮到極致，就好像經過了千萬場戰鬥，而且排除了感情的作用」這樣，光憑這個想要想象具體情況還是挺難的。
他現在只能肯定，這少年對自己的那個狀態頗有了解，而且相當恐慌。
這種恐慌甚至超過了「被原本以為的親人背叛」這樣的恐慌。他忍不住插口問，「如果那個你出來的話，會怎樣？」
項羽警惕的看了奧斯勒一眼。但他到底還是回答了，「會很糟，我覺得會很糟。我擔心自己一直都變成那個樣子。」
奧斯勒注意到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說法。他沉吟著問，「在那個狀態，你還存在嗎？我是說……」
「我就是我，應該是那樣。」項羽再次給出了一個頗為奇怪的回答，「可我在那個時候不一樣了。」
「什麼？」雲微沒聽懂。
事情發生之後，是項羽自己說自己可能人格分裂了。因為事情沒結束，而且也體貼他的心情，所以沒人詳細問他。現在聽來，情況很奇怪？
「我不是看客，並不是在身體的某個角落裡焦急憂慮卻使不上勁。」項羽於是補充道，「我就是我，我記得一切，可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剝奪了，或者說……被替代了。思維方式，嗯，思維方式在那一刻被完全重造了。」
他難掩恐懼，可依然努力的描述著。
奧斯勒再次注意到——以他受教育的程度，真的不該「知道」那麼多東西。他對自我的分析，已經相當深入！
「所以顧惜說去試探江欣的那個侍妾？」
一夜的實驗之後，東方慕正準備休息，沒想到奧斯勒居然帶來了這樣的決定。當然啦，雲微是調查隊的領袖，是有資格體調查隊做出決定的。
可這種意外的狀況還是讓東方慕有些不快。
相比之下，凌逍和姬常倒只是有些驚奇，並沒有提出這樣的質疑。他們依然坐在原地調息。
「對。」奧斯勒點頭，「大人也說那個汪縷出乎預料的單純……古怪的單純。如果能只是找到她，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本來你們打算做什麼？」
他們可並不想在樺楊鎮起衝突呢！這裡光是元嬰級的修者就有兩個。奧斯勒懷疑，如果沒有凌晨時項羽的特殊表現，他們會在這兒儘可能的窩到江欣離開的時候。
派一兩個人出門打探一下情況就會是極限了。
東方慕絕對不會在那個願意出門打探消息的範圍之內。他的興趣就是研究。
「休息一下繼續補完我的模型。」果然……
「然後呢？雲微不適合跑出去拋頭露面吧？以這顆星球上女性的低下地位來說。」這也是他們把艾德琳她們留在了凌墨身邊的緣故不是嗎？他們是出來找雲微的，本來沒有惹事的打算。
「可除了顧惜只有雲微和項羽認識那個汪縷。」奧斯勒聳聳肩，宣告計劃有變，「所以雲微說，乾脆一起行動。」
姬常的語氣照常清冷，可素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確實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挑眉動作，「她沒問我們的意見？」
奧斯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沒有。」
雲微雖然有責任感，但是少有上位者的自覺。她很少有獨裁的決斷，而常常關心乃至於擔憂屬下的想法。現在，她終於有那個跡象了……在分開的這段時間裡，她似乎也學到了原本沒想著會學到的東西。
奧斯勒並不在乎姬常會不會因此服氣，這些神獸家族的嫡系很難成為彼此的下屬。不過……不知為何，他還是覺得有些高興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十一外出。抽空更新……抱歉。
唯願大家十一休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