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伏陳縣庭捕韓信 緝濮陽奴收季布(下)
劉邦旋即對另一個異性王韓王信開始了早已計劃好的動作,他在朝廷上試探地問群臣道:「韓王韓信赴國以後情況怎麼樣啊?」久在貶謫之位,被革去侯位的陳平,好久都沒有在朝廷說話了,他這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劉邦接下來須要說些什麼,翻身的機會就這麼突然出現了,陳平豈肯放過?立即出班回應道:「陛下,臣聞韓王信在故國打點軍政民政,如同風生水起,深受一方吏民景仰,十分得體。」劉邦聽了鼻子哼一聲,毫不掩飾地道:「他本是韓國王孫庶子,如今在故國立國,就好比列國一樣,時間一長,就會人際網盤根錯節,瘋狂滋蔓成了國中之國,有違始皇帝以來和漢國策——郡縣制,朕當時封他為韓王,那是迫於時勢,其實這樣做委實不當。」張良道:「皇上聖明,自古以來,封疆之王,一旦盤踞一方時間久了,就會有割據之釁端,皇上不如互換他們的封地,定為制度,這樣對藩王他們也是一種愛護,他們可以脫去嫌疑,免生貳臣腐敗之心,對國家也免去藩王割據之憂。還有,臣以為現在匈奴在北,各諸侯王都該有得利越大,義務越大的原則,萬萬不能讓他們唯安其樂,而不為國家計憂慮。所以不如遷韓王信離開故國陽翟,換防太原郡晉陽,備戰北方的胡人。」劉邦贊道:「子房說得太好了,那這事兒就由御史大夫周昌去辦,使御史大夫寺草擬詔書,讓韓王信換防晉陽。」一邊的陳平聽完了,沒由來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由得會心地笑了。
御史大夫周昌領命而退,旋即攜帶皇命詔書,出使韓國陽翟,用霹靂手段督課韓王信施行。韓王信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可哪容他有二話說,只得一腔悲憤,被逼離了故國陽翟,率家眷親自往西北的太原郡晉陽赴任去了。
劉邦誅殺鍾離昧以後,對項羽的餘黨,尤其是另一個重要部將季布開始加大了緝捕的力度,他行文到諸郡縣,將通緝布告鋪天蓋地一片,張貼滿通衢街閭,道是朝廷用千金求季布,敢有藏匿季布者,罪及三族。劉邦一開始把搜捕重點放在楚地,畢竟季布是在垓下之圍的時候被打散失去蹤跡的。但是,接下來他曠日持久的渺無消息,促使了朝廷開始改變思路,將緝捕項羽舊黨的範圍擴大至海內各郡縣,這一來,很快就收到了成效。
這一天,屯兵東郡的曲周侯酈商和故項羽降將欒布,接到細作舉報,說是有項王餘黨季布蹤跡出現在濮陽縣帝丘邑,兩人便立刻驅兵前往,可是遲了一步,已然不見了季布蹤跡,兩人下令窮搜,最後也是一無所獲,沒有結果,兩人只得惆悵要去。這時候,酈商的兒子酈寄想起了什麼,對父親建言道:「或許犯人已經藏起來了,但是,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必然給他造成心理壓力,就像將池塘里的水攪動渾濁,魚兒自然就會浮頭跳躍出來。」便和欒布率軍沿路鳴金布告:「曲周侯酈商發現項羽餘黨犯人季布藏匿在此,敢有藏匿者,依照律條誅殺三族,株連鄰里,舉報者賞千金······」一時間,整個城邑雞飛狗跳,那造勢十分浩大嚇人,從早到晚,各鄉各里鬧騰得所有人人心惶惶。酈商留欒布、酈寄屯戍帝丘邑繼續攪動渾水,自回濮陽縣戒備。
這種空前浩大的政治宣傳攻勢,彷彿將掘地三尺,將整個濮陽縣都倒了個兒了,很快傳到了在濮水北岸的一處富豪莊園|——周家莊子。等到日暮時分,莊主周太公看看一輪明月起於東山,那鬧騰了一天的官兵已經收兵回營,趕緊打起燈籠,急匆匆去那深深的後園去了。眼見得花木扶疏的後院中,深藏一座小樓,此時,月亮越升越高,清輝越發皎潔,梅樹疏影橫斜,竹影闌珊,太公便留了家人警戒,自己躡手躡腳上前,小扣門扉,小聲道:「恩人請開了門,我是太公。」片刻,聽得門聲咿呀,一人黯然挺立,月光清輝之下,臉上的法令紋刀刻一樣深深,正是季布。
太公入內,將燈籠滅了,憂慮地道:「漢追緝將軍急了,官軍已經追到臣的家大門口了,今天一整天鳴金告示,道是曲周侯酈商已經發現了項羽餘黨犯人季布藏匿在此,敢有藏匿者,依照律條誅殺三族,株連鄰里,舉報者賞千金······」季布聽到這兒,一掌劈下,將牙齒咬的咯咯響,太公又道:「現在官軍重罰重獎,並有大隊人馬留在我這兒的帝丘鄉邑,又使用連坐株連的辦法,整天大張旗鼓鳴金告示,將軍在我這裡是藏不住了······」季布回答:「我立刻離開,不能連累太公你一家。」太公拜倒道:「恩人,你說什麼呢?早年你救過我一家子,要不然哪有今天的我們?再怎麼樣,老兒也不能幹出絕義的事情啊?現在,將軍你能聽臣的,臣就敢獻計。即不能,老夫願意自剄隨恩人去。」季布一把扶住他,道:「豈能因為我毀了太公一家及產業。你說吧,季布願聽你的安排。」太公這才起身,道:「距此間不遠的頓丘,就是天下有名的俠士魯人朱家的莊子,魯朱家精於技擊,結識官府,和皇帝重臣滕公夏侯嬰有八拜之交,名滿天下,郡縣官吏都會給他幾分面子,也不會去他的莊子上搜查。現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我們只有將將軍髡髮,將頭髮剪了,化身為奴,賣身到他的莊子去,那就脫離了眾人眼,暫時安全了,等過了這一陣子,老夫再去將你贖回安頓,可好?」季布喏一聲,跪謝大恩,慌得周太公趕緊對拜不已。
就這樣,周太公剪去季布的頭髮,裹上略帶紅色的黑布帕,身上穿著奴婢的褐色布衣,化身一個賣身為奴的人,囚禁在一輛廣柳車裡面,自己率領家童數十人,拉倒頓丘的朱家的莊子上賣了他。太公一行逶迤來到朱家寨子前,對門人叮囑道:「恭請這位爺一定稟告莊主,就說帝丘鄉邑的周太公來了,要將一賣身奴賣於莊主。」說完私下裡塞給門丁幾十錢。門人一看這氣氛不一樣啊,哪敢怠慢,再說也收了別人的賄賂,急去報與莊主朱家。朱家詫異,自言:「我也沒說要買家奴,這是怎麼回事兒?」門子道:「周太公風塵僕僕。看似很急的樣子,請莊主務必移步看一看才是。」朱家有所觸動,急急來見周太公,當他和廣柳車上的賣身奴一對眼的時候,朱家如同轟雷掣電,心中驚呼:「車上這個紺巾褐衣的人賣身奴打扮,怎麼多出一種力壓千軍的氣場,我的天吶,這不是朝廷懸賞千金緝拿的項王大將季布嗎?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候,周太公上前折腰一揖,道:「小老兒來見朱家大俠,家有一賣身奴,務必賣於朱大俠。」說完,用眼神示意再三,朱家拱手謝道:「好說,我莊子上正要人手,正好就買了他,太公放心,在下定能妥善安排的。」說完,即和周太公交割完畢,太公再三叮嚀,頂禮道:「一切就拜託莊主了,好生用心,日後小老兒定當用命來厚謝。」朱家慷慨道:「僕從來都是崇尚江湖俠道,義行天下,放著一個性命,也不會放下一個義字,理會了,太公放心請回。」太公這才遙望季布,揮灑老淚辭去。
這會兒,朱家心知肚明,為了防有耳目,也不說破挑明,只是親自將季布帶到田莊里的一處隱秘所在——家圃菜園子裡面安頓好,對兒子獨自萬千叮囑道:「我將出遊,旬月不能回來,你給我千萬記好了,這個賣身奴以後你什麼事兒都得問他,聽他的,還要和他一起同食,你吃什麼他吃什麼,聽清了嗎?」他的兒子驚訝地跳起來,質問:「父親你說什麼?這為什麼啊?」朱家陡然兇狠的回道:「沒有為什麼?聽你老子的話就是了,而且,我出遊期間,你千萬要切記,不要放任何外人進來,如果有人擅入,直接打廢了他,也不要為什麼?否則,你就沒有生理矣。」朱家兒子哪敢再問,只是喏喏,朱家這才籌備一份金銀珠寶厚禮,自登車輦出門而去。
朱家一路趕到京城洛陽,徑直投滕公夏侯嬰府上去,夏侯嬰聞報故人到了,不由得又驚又喜,自迎出正門外,問候道:「故人朱俠士,是那陣風將你吹來了,不知道有何貴幹啊?」朱家回道:「江海闊別,在下深深思念,所以來看故人,也記起了故人壽誕,所以略備薄禮來上壽。」夏侯嬰看見朱家奉上禮品,嘖嘖咋舌,遲疑道:「朱俠士,莫不是有事吧?你我相識一場,有事要幫忙,儘管開口就是。」朱家笑道:「你我宴飲,只敘舊情不可以嗎?」夏侯嬰叫一聲:「好,立刻預備盛宴為朱俠士洗塵。」
就這樣,朱家住了下來,不知不覺之中,被夏侯嬰留飲數天了,這一天,朱家要去,夏侯嬰設宴相送,席間,朱家奉玉杯酒致敬夏侯嬰道:「滕公,當世豪傑也,從皇帝建大業,和丞相蕭何一起為皇上獨具慧眼識人,不計出身,唯才是舉舉奇才,猶如伯樂之於千里馬。當初你不斬韓信,使韓信得為漢家爭得天下半壁江山,舉世稱奇,所以,在下想請教一下滕公,你說但凡是項王舊臣就都是可殺之人嗎?」夏侯嬰一口回絕道:「當然不是。」朱家又問:「那如項伯等及時歸漢的人,皇帝就封他為侯,稱為賢人,那是不是如季布等不及時歸漢的人,皇帝就必誅之,一定認為他是逆臣呢?」夏侯嬰果斷的回答:「我知道季布的為人,他絕對算得上是個賢人,我說你朱大俠怎麼老問這個呢?啊呀,我突然懂了,這樣吧,我明天上朝去勸諫皇上,陳明是非曲直,我知道你為什麼來的,你就不要走了,皇上起於布衣,斷非昏庸之主,我相信會帶來好消息給你的。」朱家會心一笑,滿飲杯中酒,再不發聲。
次日,皇帝臨朝,問群臣道:「朕昨日得報,曲周侯偵得季布的藏身之地在東郡濮陽,只是還沒能緝拿歸案,就又失去了他的蹤跡,朕甚是擔憂,意讓樊噲立刻去東郡督辦,限時拿得,列位以為如何?」
這時候,夏侯嬰出班奏道:「皇上,難道季布就不能招安來用嗎?想當初季布為項羽和陛下搏殺,那是臣子的職責,難道說天下的項王之臣,你可以盡數誅滅嗎?」劉邦回答道:「滕公,這是什麼話?項伯、項襄等降漢,朕不是都封他們為侯了嗎?可是,季布不及時來降,流竄民間,佐孽不測。那不是有反賊之心是什麼?」夏侯嬰又問道:「皇上,你為什麼不這樣想呢?項王已滅,季布還忠心不改,歷經生死不渝,不投機,不慕來降則封侯的貪慾,這不正是證明他是過於常人的賢人嗎?」夏侯嬰一席話,讓劉邦頓時沉思無語,夏侯嬰便又繼續道:「求生,那是萬物的本能,說到這麼久都沒擒拿到,季布怎麼能站在那兒聽任皇上誅殺呢?今皇上始得天下,以一己私怨追殺一人,怎麼能顯示天子的大度之廣呢?如果這樣,季布也能南走百越北走匈奴東胡,這樣的舉動就是驅逐壯士去資助敵國嗎?這也是為什麼前朝的伍子胥鞭屍楚平王,對自己的祖國懷有仇恨而且必報的原因。你要是寬容了他,則天下的壯士人人知恩圖報,改換故主為皇上聽用,那該有多好啊?」
劉邦徹悟,笑道:「朕知道你說這麼多為什麼?你一定能又為朕覓得一能臣,那就你去吧,傳朕詔令,來赦舊惡,重新啟用,天子一言九鼎,當朝決不食言。」夏侯嬰拜謝退朝,受了詔書,回見朱家,陳明事情原委,立即啟程一起回濮陽縣去。到了頓丘,朱家便將季布的實情相告,夏侯嬰便只率數個隨從,去朱家家圃中見了季布,當場就奉皇帝詔書赦了季布舊惡。季布大驚,長跪不起,夏侯嬰撫慰道:「我素知足下天下賢人,以前和漢戰鬥,那是各為其主,情有可原,現在皇帝都赦免了你舊惡,再度起用足下,請足下為國出力。」季布淚下如雨,謝了皇恩,就要和夏侯嬰同去洛陽。
朱家、周太公聞聽這個好消息,特來相送,季布拜伏在地,叩首謝道:「季布去矣,此生銘記兩位恩公,冒生死不測之險,相救奔波之恩,大恩不言謝,以待來日。」朱家、周太公有送些衣冠盤纏,送出百里方才作罷,季布和夏侯嬰進京洛陽,覲見皇帝。劉邦擇日接見,拜季布為郎中,到此,季布逃得平生一劫,終成正果,後文有敘,成就一劫餘生的義字佳話。
就在大漢立國,劉邦稱帝之際,北方!北方!開始了井噴一樣群狼之獵。血沃彎刀的蒼狼之行,匈奴單于冒頓終於對蹲踞東北的東胡拉開了金戈鐵馬的逐殺序幕,報奪妻古麗之仇,誓言奪回閼氏古麗,一時間,北方草原上上演了一場流血海水的大殲滅。
這天,位於饒樂水(今西拉木倫河)河邊的東胡京都饒樂城(今內蒙古赤峰的巴林右旗),東胡盧王正和當初逼迫匈奴太子冒頓獻上,也就是自己強奪來的故匈奴太子閼氏古麗公主正在穹廬大宴,盧王抱著別人的閼氏古麗公主,一腔滿滿的征服感,在穹廬金帳之中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大塊吃肉,盧王滿飲一口瓊漿,「嗯哪」親上古麗的嘴餵了吐過去,正在玩的不亦樂乎。世子戎賜來報:「匈奴胡王冒頓單于特使左賢王曼丘臣來求見父王······」盧王拍著古麗笑道:「你家裡來人了,一定是看你侍候本王功夫長進了沒有?哈哈哈,冒頓單于的人啊,快請進來。」盧王話音一落,匈奴左賢王曼丘臣已經謙卑地進來了,拜倒在地道:「兒單于冒頓使臣問安父東胡盧王,特來進獻駿馬一百匹,羊一千口,駱駝一百匹,且致意盧王陛下,古麗夫人是否侍候你高興了沒有?」盧王仰天大笑道:「難為冒頓一片孝心,他的夫人好功夫,侍候得本王十分滿意,好!」曼丘臣見機就道:「單于讓臣來,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今年我們匈奴草原上雨水稀少,牧草長得不豐盛,所以,單于請求父王讓我們族人往東來游牧,請父盧王開恩,讓我們族人得一個活路,此後的進貢決不敢短少。」
盧王連想也沒想一下,就應承道:「好啊,本王看在兒單于又是進貢閼氏夫人,又是進貢牛羊的份上,答應了你,那就過來吧。」曼丘臣趕緊謝恩而去。曼丘臣前腳剛走,盧王就對兒子道:「匈奴狼虎之族,難有信義可用,我們不得不防,你隨父王我微服去看看來的匈奴人到底是什麼情況?假如他們假借放牧為幌子,實際上有奪我草原的野心,本王立刻就將他們就地殄滅!」戎賜贊一聲:「還是父王聖明。」父子倆立刻微服化裝成肅慎勇士,驅馬去東胡西部邊境草原上,要將匈奴人的情況勘察分明。
父子倆到了烏侯秦水(今內蒙老哈河)以西的草原上,所見匈奴人全部都是老弱婦孺,佝僂住在穹廬里,除了套馬杆連一寸金鐵器物都沒有,就更別說兵器了,父子倆相顧哈哈大笑,放心回了東胡京城饒樂城。就則樣過了一個月之後,匈奴的右賢王王黃又攜帶家畜珠寶無數厚禮來見盧王,道:「大王東胡之地,地曠人稀,牧草空長,請大王賜烏侯秦水(今內蒙老哈河)和柳河一帶的草原讓我們輪牧,完了我們就西歸故國去了。」盧王一見匈奴的大禮,將原本有的一絲疑慮一掃而空,道:「好說,但你們得受我東胡肅慎軍士監督,接受管理才成。」王黃道:「這個是應該的,請盧王發兵看護就是了。」盧王這才下令世子戎賜去辦。
這天,世子戎賜急急覲見父王,道:「兒臣昨日巡邊,看到邊城草原上突然冒出來許多匈奴人,還突然增加許多頂穹廬,請父王下令我軍驅逐,趕緊讓他們遠離,要不然就危險了。」盧王不以為然的回道:「我們都去看過了,都是些牧羊的牧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老子的事兒你不要插手。」戎賜苦苦勸道:「父王,匈奴人上馬即是壯士,你不讓他們走,我們東胡就會岌岌可危了,你要是不信,何不再親自去看看······」一句話還沒說完,東胡大將軍一頭搶進金帳,癱倒在地,嚎叫道:「大王,世子不好了,突然有無數匈奴鐵騎來襲我們的京城,我軍抵擋不了,匈奴已經打破城門闖進來了······」也不知匈奴兵緣何從天而降?也不知這東胡京城饒樂城被擊破以後會遭到怎樣的血洗?也不知這東胡族人是否滅族?這北方惡煞又是如何牽扯上大漢的?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一百一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