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凝水成劍

一行人匆匆出了邸店，柴履中一身粗布衣衫，候在門口，向大家點頭：「不用理會這裡，你們走後，我就帶著夥計們，關上店門，從金光門出城溜走。」

「好，柴兄弟，你自己多加小心。」洛翩然低聲囑咐，轉身向北面而去。

盧玉容艷麗的面容之上一片凄婉之色，洛翩然暗嘆口氣，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齊玉辰覷著路海鯤一直低頭不語，便等他過來，低聲問道：「可是覺著很是意外？」

「是啊，原以為這回能憑本事在朝廷里吃上一碗皇糧。」路海鯤言語之間甚為失落，「不說將來平步青雲，至少能掙得一份家當。沒想到，竟然是一出要害咱們的陰謀詭計。」

「錢要緊，還是命要緊？」齊玉辰擔心這個好兄弟起了別樣心思，壓低聲音囑咐道，「想想寨中朝夕相處的弟兄們，當初畢竟是昊天門收留，如今為門派出力，乃是理所應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哪怕他千軍萬馬，也絕不會傷了你一根毫毛。」

他聲音低沉，言語之間卻滿懷信心。

「我可沒有要逃走的念頭。」路海鯤連忙說道，「錢財雖然要緊，這道義二字，可沒敢忘了。入娘的，是禍躲不過，大不了跟他們拼個同歸於盡就是。」

他神色慨然，緊緊握住了刀柄。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景耀門。當值的軍士眼神意味深長，目送眾人出了城牆。

天氣清朗，西京城北，秋野衰草，漫向遠處。

東面是寬約丈余的永安渠，這條渠水穿過禁苑，與北面的河道相連。

大家有驚無險地出了城，暗自都鬆了口氣。

「咱們立即向西，轉到官道上去，」齊玉辰低聲吩咐大家，「要快。」

便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北宮寅忽然一個縱身，兔起鶻落，立時便跳至永安渠東面，接著，又是縱身連跳，直奔東北面的禁苑西門而去。

有人驚愕問道：「北宮寅，你要做什麼？」

「這人叛逃投敵了，」齊玉辰轉頭冷眼瞧著蘇西峰，「你十分信重的好弟子啊。」

「我滅了這吃裡扒外的混賬東西！」蘇西峰面色鐵青，抄起大槍，狠狠擲出。

說時遲那時快，大槍在空中掠出一道黑影，直射北宮寅後背。

北宮寅此時已經逃出三十餘丈開外，他聽見風聲，立時穩穩站住，暴喝一聲，拔刀轉身。

他周身泛出一圈藍光，奮起神力，咬牙硬擋。

當的一聲大響，北宮寅趔趄著倒退了三四步，那桿大槍，到底被他擋住，震飛出去。

北宮寅只覺胸中氣血翻湧，他更不敢停留，掉頭又跑。

蘇西峰面色極是難看。

就在這時，齊玉辰忽然右手伸出，凌空虛點，接著，手臂輕輕一揮。

那桿被震飛出去的大槍忽然在空中頓住，倏地再次射向北宮寅，速度比方才更快。

噗嗤聲響，北宮寅身軀被扎了個透穿，巨大的力道帶著這具壯碩的軀體，又向前飛出七八丈，才撲倒在地，僵卧不動。

那桿大槍還在微微地顫動。

「好！」吳天朗、崔漢等弟子齊聲喝彩，人人都覺心中熱血沸騰。

景曜門和禁苑西門兩處的軍士，都是瞧得目瞪口呆。

洛翩然微微挑眉，姣好的面容之上有幾分戲謔之色：「齊玉辰，這可是騰龍境界的手段哦。」

齊玉辰沒有理會她，再次伸手虛抓，那桿大槍被一隻無形的手從北宮寅背上抽出，又倒飛回來，落入他的手中。

他將大槍還給蘇西峰，沉聲吩咐道：「咱們速走，官兵已經察覺，立刻就會追來。」

蘇西峰神色尷尬地接過大槍，轉頭厲聲喝道：「大夥都跟著我，速走！」

說罷，他便縱身躍起，向西面疾奔而去。

大伙兒更不遲疑，跟著蘇西峰一塊逃命。

路海鯤一步躍出三丈，轉頭卻瞥見齊玉辰立定原地不動，急忙又奔回來：「齊大哥，你怎麼還不走？」

「禁苑兵馬必定會追殺過來，我且擋他們一陣。」齊玉辰玄色衣袍被秋風吹得呼呼作響，他神色沉靜，從容說道，「你不用管我，趕緊走罷。」

他說著抽劍出鞘，握住那柄木劍，斜指地面。

「早說要你打造一件好兵器！」路海鯤嘴裡埋怨，也拔出腰刀，「這生死關頭，木劍濟得甚麼事，我和你一塊留下！」

洛翩然和盧玉容也返身躍回。

「你不成，留下來反礙咱們的手腳，快走！」洛翩然柳眉微蹙，說著伸手揪住路海鯤脖頸，將他向西面甩了出去。

她一身石青色長裙，瞧來容華若仙，儀態萬方，將路海鯤一個大男人順手扔出去，卻是毫不費力。

路海鯤無奈，起身拍拍屁股，追趕蘇西峰等人去了。

禁苑西門之內，湧出數百騎兵，戰馬嘶鳴，猛虎咆哮，長槍林立，氣勢迫人。

見此情形，盧玉容身軀微微顫抖，面色刷地變的慘白：「果然，屈副門主，鄒公子，一個個都是包藏禍心。」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忍住眼中絕望而悲傷的淚水。

洛翩然卻低聲對齊玉辰笑道：「喂，本堂主雖名頭響亮，臨敵對陣的本事卻尋常。這回，可就全靠你了啊。」

齊玉辰神色不變：「這等說來，我還不如教路海鯤留下了？」

洛翩然抿嘴一笑，風致嫣然。

為首的那員武將，騎著白底黑紋的猛虎，這種異虎是軍中修鍊者最為常見的坐騎。

這人手持大槍，遠遠瞧著永安渠西岸的兩個年輕美貌女子，眼中露出貪婪神色。

他高舉大槍，厲聲喝道：「昊天門眾，圖謀作亂，潛來京師，襲刺至尊，罪在不赦！某等奉太尉之令，討除逆賊，擒拿元惡——左右兒郎，都與我衝過去！」

眾軍士齊聲應和，催動坐騎，向著三人急奔而來。

大地微微顫抖。

盧玉容手擎藤杖，深吸一口氣，凝神戒備。

洛翩然則捏著拂塵，面帶笑意，面對來勢洶洶之敵，全無懼色。

眼見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騎將已經摘弓取箭，齊玉辰呼地右手揮劍。

嘩啦聲響，永安渠水，忽然翻滾起來。

渠水高高湧起，形成一道水幕。

齊玉辰一劍直刺，遙指疾馳而來的大隊騎兵。

水幕瞬間化為無數水劍，嗖嗖直射過去！

「啊!」「啊——」水劍穿過騎兵，穿過異虎和馬群，帶起一道道血霧。

沖在最前面的那隻異虎嗷地一聲哀嚎，粗壯的身軀高高竄起，將咽喉冒血的武將掀翻在地，然後跌落塵埃，登時斷氣。

戰馬長聲嘶鳴，異虎則悲嗥不止，紛紛栽倒，坐騎背上的騎兵也跟著仆倒在地，人人身上鮮血淋漓。

這隊騎兵，大部分人在倒地之時就已經陣亡。沒有死的，也都是氣息奄奄，在草地上掙扎幾下，便不再動彈。

一劍誅殺數百騎，景曜門城頭，一片死寂，那些原本伸頭張望的士卒們，紛紛往雉堞之下藏匿。

他們彼此對視，所有的人都是一臉驚恐萬狀的模樣。

城牆之外，盧玉容轉頭，一臉不能置信地瞧著神色淡然的齊玉辰。

「嘖嘖，」洛翩然連聲稱讚，「齊兄弟果然是一位劍道大家啊。」

她話音未落，齊玉辰手中的木劍，忽然片片碎裂，散落在地。

他手裡只剩下了一個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