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選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選子

笪守典按住胸口,踉踉蹌蹌走了數步,終於堅持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瘀血吐出之後,凝滯的氣血略通幾分,笪守典四下看了看,就近尋了棵樹,倚干而靠,喘著粗氣。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來,扒開瓶塞,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將之扔進口中,嚼了幾口,用津液送下,隨後開始運功調息。

運行一個小周天之後,藥力在體內散開,氣息終於平穩了幾分,笪守典撐著樹榦站了起來,準備去約定好的地點與何向風等人集合。

他始終想不通,從哪裡冒出這麼個人物來,看著如此普通,功力卻又這般深厚。

成雲德的底細,他最是清楚不過的了,此人斷不可能是成雲德請來的幫手。

本以為截殺成是非這個任務手到擒來,想不到竟然出了這等意外。

原本一個小小的成是非是不需要他來親自動手的,可笪守典有心將之生擒,以此來要挾成雲德,何向風也贊同笪守典的想法,便做此安排。

一掌狠狠地拍在樹上,樹葉簌簌作響,笪守典緊張地四下看了看,見無人跟來,才鬆了口氣,隨後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他活了大半輩子,也還有驚弓之鳥之時。

——————

飛奔了數里,眾人來到一座破廟落腳。

何向風陰沉著臉,看了眾人幾眼,最後目光落在五娘身上,冷冷地問了一句,「傷得怎麼樣?」

話語雖冷,可五娘卻有些受寵若驚。知道此次任務失敗,何向風心情定然不好,撒嬌的心思也沒了的她咬了咬嘴唇說道:「只是些皮肉之苦,修養些時日就可以了。」

「坐那歇會兒吧!老笪哪裡有不少補藥,等回去了,讓他給你找些出來補一補。」

找了地方坐了下去,語氣變得稍緩些,何向風示意五娘坐下,然後目光略過寧冱,看向易中原。

終究是顧及易中原的面子,況且這次行動失敗,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那個突然出現的車夫,何向風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怒氣,說道:「易先生,此次行動失敗,是我低估了那元夕的本事,先生莫要自責才是。」

易中原看了何向風一眼,淡淡說道:「老夫也非推諉之人,那元夕之能的確超乎老夫意料,不過在我看來,此番失利,主要原因還是在於那個突然出現的車夫。」

這時寧冱開口說道:「易先生,當初你我攔截元夕之時,你若早些出手,我們未必沒有機會!」

易中原看了眼寧冱,冷哼一聲說道:「寧冱,方才你我聯手之時,可曾佔了上風了?連老夫的青陽劍都落入那小子的手裡,你當老夫不心疼么?」

隨後他轉頭看向何向風,「樓主大人,此事老夫卻有失手之處,若有則罰,老夫悉聽尊便就是了!」

何向風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易先生無需自責,方才我已說了,事出有因,我自會細細向主上稟報!」

其實在歸來的路上,何向風心中早已有了計較,雖說此次任務失敗,可一個小小元夕還不至於影響大局,就算讓元夕知道真相又如何呢?

況且,這所謂的真相,本就是他有意告訴元夕的。

至於呂一平的仇,直接推到王季那個癩蛤蟆身上就好了,反正也是死無對證。

他也不在意元夕記恨於他,就算元夕是玄一門的弟子又如何呢?

眼下的玄一門……

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稍加沉吟,何向風又對寧冱說道:「寧冱,易先生是長輩,雖不與你同門,可輩分在那,本座希望你能待之以長。你要記得,有些話可不是你能對易先生說的。記住了,就算給了你一個范建功的身份,你不會成為巴州真正的王。」

寧冱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好在他面朝門外,何向風並未看出些什麼來。

深吸一口氣,他站起身來,轉身對向易中原而立,隨後深鞠一禮,面帶羞愧之色,低聲說道:「易先生,小子張狂,立功心切,失了心智,因而唐突了先生,幸得何先生提醒,還望先生勿怪。」

寧冱的舉動,有些出乎易中原的意料,轉頭看了何向風一眼,見其點頭,他便站起身來,將寧冱扶起,口中說道:「賢侄這般客氣做甚?老夫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此前說話,老夫也有不到之處,賢侄可別往心裡去!」

心道,在這占誰便宜呢?寧冱回道:「豈敢!豈敢!」

易中原剛要再次開口,突然皺了皺眉,一個健步,人已站在破廟門口處。

何向風也已站起身來,問道:「是不是老笪來了?」

易中原點了點頭,隨後走出門外,迎向捂著胸口走近的笪守典。

笪守典沖易中原點頭示意,輕咳幾聲問道:「易先生,樓主大人呢?」

眼見笪守典腳步虛浮,面色蒼白,不用問,便知其受了不小的內傷,易中原沒有多問,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來,遞向笪守典,「何先生在裡面,瓷瓶里是紫陽閣秘制丹藥,對內傷頗有益處!」

笪守典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易中原手中接過瓷瓶,拱了拱手說道:「老笪謝過易先生了!」

說完,將瓷瓶揣入懷中,向廟內走去,見何向風已迎了出來,笪守典咬了咬牙,就要跪下,卻被何向風伸手攔下,「老笪,你這是做什麼?」

「大人,我……」

話還未說,便又是一陣猛咳。

何向風輕拍笪守典的後背,嘆了口氣說道:「老笪,你無需自責,事發意外,非你之過,我看你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內傷,你還是先抓緊療傷吧!」笪守典有些意外地看了何向風一眼,然後快速掃了眼廟內,才發現只有正在那療傷的五娘和同樣看向他的寧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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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某非你們也……」

「不錯!」

何向風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車夫,功力高得可怕,而那元夕的功力,也是出乎我等意料之外……」

「車夫?」

笪守典面露驚色,打斷了何向風的話,忙問道:「可是一個個子不高,四十左右的精瘦漢子?」

何向風點了點頭,「看來你的內傷就是拜他所賜了!」

笪守典一屁股坐在地上,從懷中掏出易中原給的瓷瓶,從中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直接扔進口中,嚼了幾口,吞咽而下,接著說道:「不錯,只是一掌,就一掌而已,我這個浸淫武學之道數十年的老傢伙,連個招架的機會都沒有。」

搖了搖頭,他自嘲道:「當真是天外有天,老子這大半輩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寧冱聞言,心道你這是罵自己呢?還是罵在坐諸位呢?剛要開口,卻迎上了何向風的目光,便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站起身來,有些不自然道:「我去打些野味兒回來。」

說完向外走去。

見笪守典毫無顧忌地吃了自己給他的丹藥,易中原對笪守典的好感又升了幾分,上前走到笪守典身後坐下,低聲道:「老笪,老夫來助你療傷!」

笪守典愣了一下,忙說道:「怎敢勞煩易先生?」

易中原的手掌已按在笪守典的後背之上,「老笪,你這麼說就見外了!」

「老笪,既然如此,你還是安心在易先生的幫助下療傷就是了,有什麼話待會兒我們再詳談!」

何向風拍了拍笪守典的肩,然後起身走到五娘的身旁,坐了下來。

五娘輕吐一口濁氣,睜開了雙眼,見何向風坐在身旁,有些意外。

「好些了么?」

何向風的聲音竟是少見的柔,至少在五娘聽來是這樣的。

有些詫異地望向何向風,她向後歪了歪身子,單手撐地,斜腿而坐,輕嗔道:「大人,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這般跟奴家說話,倒是叫人家心裡好不踏實呢~」

剛調息完的五娘,額頭上掛著細細的汗珠,几絲秀髮貼在微紅的臉頰之上,更添幾分嫵媚之意,何向風望著五娘微顫的睫毛,竟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向五娘的臉伸了過去。

手只伸了一半,便停了下來。

五娘抬手,以小拇指撥了撥頭髮,嘴角微揚,「大人~」

「好了!」

何向風的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若是好些了,就抓緊生火,燒水煮茶!」

說完,他探過身子,貼著五娘的耳根說道:「下次敢再對我施展媚功,小心老子要了你的命!」

五娘的身子一緊,隨後展顏一笑,「大人最後兩個字說的是什麼?五娘沒聽到呢!」

何向風無奈地笑了笑,「真是怕了你了,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比起男人的野心來,女人與衣服沒什麼兩樣!」

「那大人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呢?五娘可是最擅針線活呢~」

「茶什麼時候能喝上?」

五娘得意地一笑,站起身來,扭著身子向門外走去。

也許是因為退受了傷的緣故,何向風覺得五娘的屁股晃得比往日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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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是非已跳出馬車,與呂關雎一同迎向元夕與那位很不普通的車夫。

確認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師伯之後,元夕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喚了聲「師伯」。

知道的越多,便越想知道得更多些。原本對於師門沒什麼概念的元夕,在知曉自己師承九大派之首的玄一門之後,便有很多話想問一問這位師伯。

只是,他什麼也沒問,因為這位師伯看起來,好似不太願意說話。

受了元夕一禮之後,秦斫點了點頭,說了句「不錯!」,便轉身向馬車那邊走去。

「小非,方才你為何躲在馬車內不出來?害得我與元大哥好一陣擔心!」

呂關雎埋怨了成是非一句。

成是非面露委屈之色,撅著嘴小聲說道:「是他不讓啊,他還說了,我要是出來,定然會引得元大哥分神,所以我只好躲在馬車裡,不敢吱聲。」

「不錯,是我要他這樣做的!」

已經走近的秦斫似乎聽見了成是非的話,「而且,在你們未動手之前,我便已經出現在這裡了!」

「您究竟是誰?為何要出手幫我們?」

呂關雎問道。

元夕走到呂關雎身前,見其無礙,又轉頭打量了幾眼成是非,對著二人說道:「關關,小非,這位是我的師伯!」

說完之後,元夕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不知曉師伯的名諱。

「師伯?」

呂關雎與成是非面露驚色。

秦斫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笑意,元夕這小子看呂姑娘的眼神可比看向自己這個師伯的時候溫柔多了。

「鄙人秦斫,家師乃玄一門掌門,霍星緯先生。」

介紹完自己之後,秦斫對元夕說道:「元夕,師伯有些餓了,你去找些吃的來吧!」

「嗯,我這就去抓些野味兒回來!」

元夕轉身而去,這次卻並未走得太遠。

成是非見狀,抓了抓頭說道:「我也去拾些乾柴回來。」

留在原地的呂關雎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眼前之人,是元夕的師門長輩,按照她與元夕的關係,也該問一問禮才是。

沖著元夕離去的背影瞪了一眼,呂關雎輕咬嘴唇,對著秦斫施了一禮,「呂關雎謝過秦師伯救命之恩!」

秦斫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呂姑娘,你也很不錯!」

「啊?什麼不錯?」

呂關雎一陣錯愕。

秦斫笑了笑,「都不錯,都不錯!」

終於聽明白秦斫話中之意的呂關雎有些難為情,面上少有的露出小女兒姿態,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對秦斫說道:「秦師伯,要不您暫且去馬車上休息一會兒?」

秦斫擺擺手說道:「呂姑娘,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可否與我去河邊走走?」

呂關雎有些意外,不過她能感覺到秦斫並無惡意,便點了點頭。

二人向著河邊方向走去,不遠處正在拾柴的成是非見狀,心道多虧自己機靈,要是讓關關姐搶了先,現在陪元大哥那位師門長輩的人,不就是他了么。

成是非有些怕這個其貌不揚的人,雖然這個人從那個老頭手中救了他。

想起那個老頭來,成是非就是一肚子氣,堂堂一個高手,竟然從背後出手,枉他還好心好意給他指路。

當他醒來的時候,人便已坐在馬車裡了,至於那個老頭哪兒去了,他也不知道。

想起自己此前對元大哥師伯做過的事,他就一陣頭大。

誤以為自己被人抓住的成是非,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大聲呼叫,而是悄無聲息地打量著那個趕車的車夫。

幾番打量之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出來,這個趕車人就是個普通的車夫,估計是被人花錢雇來的。

暗道那個老頭忒笨,都不知道將自己的手腳捆起來,成是非沖著趕車人小聲說道:「喂,趕車的,咱們這是往哪去啊?」

「不遠,馬上就到了!」

那漢子頭都沒回,隨口應了一句。

「他們花多少銀子雇的你啊?我出雙倍價錢好不好,我家是在平南城開武館的,不缺銀子,三倍也成!」

「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你是我救的,現在我去找元夕,你受傷雖輕,可畢竟被人打昏過……」

「你救的我?」

成是非面露訝異之色,疑惑道:「怎麼救的?」

那名車夫回頭看了他一眼,隨手揮了一掌,「就是這麼救的!」

當凌厲的掌風撲面而來之後,成是非才明白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

河邊,河水潺潺,嘩嘩作響。

秦斫負手而立,望著河水說道:「最近平南城不太平,巴州不太平,整個天下,也是暗流涌動。大宋王朝初立,各州諸侯王未必會向新朝低頭,天,將亂矣!」

呂關雎沒有開口,靜等秦斫繼續說下去。

至於現在的天下是大晉也好,大宋也罷,於她並無多大關係。

「呂姑娘,令尊之事我已知曉,逝者如斯,人人難逃此劫,還望節哀!」

聽秦斫突然提起父親呂一平,呂關雎的心又刺痛起來,眼眶微紅,她輕聲說道:「師伯放心好了,我會堅強些的!」

「嗯~」

秦斫點點頭,「戰亂將起,只會死更多的人,死人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可若不想死人怎麼辦?那就得有人來終結這件事。」

呂關雎若有所思。

「呂姑娘知道何以我玄一門的副掌門一直是大晉王朝的國師么?」

「小女子不知,還望師伯能為我解惑!」

秦斫目光遠眺,緩緩說道:「因為我們玄一門要看著!」

「看著?看什麼?」

呂關雎面露不解之色。

「也可以說是看著!」

「看著?難道說……這……不可能的吧!」

呂關雎有些難以置信。

「沒什麼不可能的,所謂國師,國之師也。而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身為帝師,咱們玄一門要的,可不是無上的權利,這其實是玄一門存在的使命。當初大晉王朝的開拓者司馬重火,就是我們玄一門選定的天選之人,所以他才能夠在我們的幫助之下,一統天下。」

「你也無需疑惑,此等秘辛是不會在史書之中記載的,而咱們的天子自然也不會希望被人知曉此事。」

「既然如此,為何秦師伯會將此事告知於我?」

雖說此事聽起來過人叫人震驚,可對於呂關雎而言,這樣的事似乎對她並無多大關係,就好比這天下已易主一般,她心中所想之事,依然是給她的爹爹報仇。

「因為在我看來,你算不上外人,所以有些話……是可以對你講的。」

秦斫轉頭看向呂關雎,沖她點點頭。

「秦師伯,那,這些事,元大哥他知道么?」

秦斫搖了搖頭,「元夕雖是我門中之人,但此事目前他還不知曉。」

「為什麼?」

呂關雎綉眉微蹙,想了想,然後驚道:「難道元大哥就是……」

「不錯,呂姑娘果然聰慧過人!」

呂關雎看向河水,此刻,她的心就如這河水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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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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