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人不為己
送走董相林之後,喝得酩酊的許一白倒頭便睡,足足睡了兩個時辰。
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飲酒,可喝得如此之多,卻還是頭一回。
其實他本用不著喝這麼多。
非是助興,亦非消愁,只因心有不甘。
一個董相林而已,根本無需他這般陪酒,更何況這酒桌上還有他爹在。
哪怕他董相林是城主的兒子。
他也不過就只是城主的兒子而已。
論學識,他董相林不及三人之中的柳元卿,論相貌,他董相林又哪能比得上自己。
可就因為城主兒子的身份,自小到大,他與柳元卿便須處處讓著董相林。
就因為這,連他心中那份不甘都要壓在心裡,臉上還要掛著笑,只能用這杯中酒,再帶上自己那份算不上真誠的敬意,讓董相林多喝上幾杯。
喝,也要讓他喝吐。
當他摟著董相林的肩膀一起吐的時候,他笑得很開心,因為只有在這一刻,他只是許一白,而董相林,也只是董相林。
也許是醉了的緣故,董相林,他這個妹夫也跟著他一起嘿嘿的傻笑。
許一白對董相林其實並沒什麼恨意,相反,與董相林對自己一樣,他亦將董相林視作手足,可這並不意味著他的心中沒有怨氣。
而這份怨氣,更多的是來自於那些長輩們對董相林的那份格外關照。
況且這份關照之中,還帶著幾分討好之意。
揉了揉依然有些昏沉的頭,許一白又忍不住地乾嘔了幾下,守候在一旁婢女忙幫他輕輕拍了幾下後背。
許一白揮了揮手,示意不用,然後按住胸口,長吸了口氣,壓住了胸口那陣翻湧之意。
「少爺,這是剛泡好的醒酒茶,您試試看,喝幾口或許能好受些!」
「嗯~」
很是口渴的許一白接過茶杯,將之一口氣喝完,喉間受了刺激,又忍不住乾嘔了一下,許一白再次深吸幾口氣,將手中的空茶杯遞向一旁。
「少爺,要不要再喝一杯?」
婢女接過空杯之後問道。
許一白搖了搖頭,打趣道:「你當這是喝酒吶,幹了一杯,還再來一杯?快去打盆水來,少爺我擦擦臉,好清醒清醒。」
「是~少爺!水已經給您備好了,我這就給端來!」
婢女轉過身去,端來水盆。
閉著眼享受著毛巾帶來的溫熱,許一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婢女的大腿上。
雖然隔著衣服,許一白還是感受到了順滑與彈性。
「少爺,別~要是讓主母知道了,奴婢會被罵的!」
正在為許一白擦臉的婢女身子一緊張,忙俯身跪在地上。
許一白睜開了眼睛,看了眼還很青澀的小丫頭,伸手揉了揉婢女的髮髻,笑了笑,「小妮子,怕什麼?這種事兒我又不會去對娘說。再說了,平日里少爺我待你不薄,不過是摸幾把大腿而已,你怕個什麼?」
婢女依然跪趴在地上,沒有說話,也不敢抬頭。
能被自家少爺看上,自然是件好事,雖說不至於飛上枝頭變鳳凰,可哪怕將來只做個妾室,也比伺候人的差事強上許多,怕就怕自家少爺只是一時興起,將來反倒是落得個找個老實人嫁了的下場。
況且要是讓主母知道了此事,指定會被趕出府去的。
「罷了罷了,你個前平后扁的小丫頭片子,少爺我也起不了什麼興趣,方才不過是因為喝多了,才有些失態,你也莫要往心裡去,娘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會讓你來給我當丫頭了。」
見婢女這般,許一白也沒了什麼興緻,本身眼前這個小丫頭比之松竹館的姑娘們就差了許多,況且他許一白又是書院的學生,哪怕是顧及自己的名聲,也不會做出什麼強人所難的事來。
雖說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可這個石榴裙,他得好看才行。
譬如柳薇薇。
許一白暗道一聲可惜,那柳薇薇的容貌自己還未曾見過,人就已離開了平南城。
柳薇薇的那種美,是不用看臉都能勾起男人心中的渴望。
穿戴整齊,許一白推開了門,向著許明義的書房走去。
書房內,許明義在喝茶。
見到許一白推門而入之後,許明義抬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淡淡問道:「醒酒了?」
許一白點了點頭,尋了張椅子坐下。
「就這點本事了?」
許明義白了兒子一眼。
見父親似乎有些不大高興,許一白心一慌,忙站起身來說道:「是我有些貪杯了,下次一定注意!」
「你坐吧!」
許明義揮手示意了一下,「這男人嘛,喝些酒到也沒什麼,你也長大成人了,喝多喝少的,爹並沒什麼意見,只不過今日這酒,你喝的卻有些窩囊了些。」
「窩囊?爹爹您說這話是何意?恕孩兒魯鈍,聽不懂您的意思!」
明明這頓酒自己喝得很是舒坦,應該說是少有的暢快,哪來的窩囊之氣呢?許一白很是不解。
許明義輕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許一白一眼,「你與相林自小一起長大,現如今他又是你的妹夫,爹知道你與他私交甚好,可爹也知道,在你心裡始終有一股氣壓在心頭,至於是怨氣也好,不服氣也罷,在我看來,其實就是窩囊氣。」
「別以為你拉著他灌了那麼多酒就算是出氣了!」
「爹爹,我……」
許一白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行了,你也不用說什麼了,你心裡想些什麼我自然清楚,爹爹之所以跟你說這些話,是想告訴你,心裡有不甘,並非是什麼壞處,大丈夫頂天立地,不甘屈人之下才是好男兒所為,若是區區一頓酒就讓你心頭舒坦了,可就真的窩囊了。」
「爹爹,您說的話我自是懂,可相林他畢竟是城主的兒子,我就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
一著急,忍住沒說的話終究還是出了口。
許明義看了許一白一眼,「怎麼?是嫌你老子沒本事了?」
「爹爹,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許明義輕哼了一聲,端起茶來小呷了一口,「你難道就沒想過,這平南城的城主換個人來做呢?」
「那是王上想的事兒,孩兒哪裡會想這些……爹爹,您的意思是?」
話說一半,許一白有些吃驚的看向自己的父親,「莫非您是想?可您方才在席間不是……」
「是不是沒有想明白爹爹為何要對相林說那些話?」
許一白點了點頭,「怎麼看您都是要全力支持董伯伯的。」
「呵呵~」
許明義輕笑一聲,對著許一白說道:「為父若不支持他,自己又哪來的機會呢?」
「機會?」
許一白想了想,微微搖頭道,「爹爹,孩兒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許明義抬眼看了眼兒子,微怒道,「我看你這書都讀狗身上去了?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罵完之後,他忽然又笑了,然後略有些得意道:「也是,要是連你都想通了,那董相林就不會這麼輕易上套了。」
「上套?」
「爹爹,難道您不是真心實意支持董伯伯的么?」許一白驚道。
「支持還是要支持的,就看怎麼支持了,為父若不全力支持他這位城主,王上又如何相信他這位城主有謀逆之心呢?」
「謀逆?不可能的?董伯伯一向……」
「蠢貨!」
許明義瞪了許一白一眼,破口大罵道,「老夫怎麼就生了個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我看你呀,就該被董相林踩在腳底下,將來對你這個妹夫卑躬屈膝的。」
「爹爹,我……」
見許明義沒由來的發起了火,許一白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小聲道:「孩兒自然是不甘於人后,爹爹有什麼安排,只管吩咐孩兒去做就是了。」
「嗯~」
許明義點了點頭,然後嘆了口氣道:「你也別怪爹爹發火,為父諸般謀划,還不是為了我們許家,為了將來的你么?」
「若是爹爹坐上了這城主之位,那麼將來這座平南城的主人,不就是你許一白的了?」
聽許明義這般說道,許一白眼神一亮。
「至於咱們這位董城主是不是真的謀逆,真的重要麼?重要的王上信或是不信,咱們只需讓王上相信,那他董士賢還有活路可言了?」
「所以您才讓相林去拉攏鎮南軍是么?」
「不錯,看來你還算有些腦子的。說起來他董士賢之所以不願意接管鎮南軍,也是有避嫌之意,不然以他與呂一平的交情,再加上其城主的身份,接管鎮南軍乃理所當然之事,就算王都那邊怪罪下來,他將統帥之權交出來就是了,也未必會被安上什麼罪名。」
「既然如此,就算是您對相林說了,只怕他也無法說服董伯伯的吧?」許一白問道。
「所以為父才勸說相林自行前往鎮南軍去拉攏吳仲,如此一來,就算他董士賢沒這個想法又能怎樣?為父篤定,若是相林去了鎮南軍,那吳仲必然會欣然接受相林的提議的。」
「為何?」
許明義捋了捋鬍鬚,有些得意道:「你以為這鎮南軍的將軍就這麼好當的么?更況且他吳仲還只是個代將軍!」
「可是爹爹,若是那吳仲帶著鎮南軍真心歸順了董伯伯呢?到時候這平南城不就是真正在董伯伯的掌控只下了?」
「你能想到這些,還是很不錯的!」許明義讚許地看了許一白一眼,「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雖說聖賢書里皆言『仁義道德』,可這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做那聖人?絕大多數活著,不過是為了一個『吃飽穿暖』罷了。只要明白這個道理,這鎮南軍可未必會為他董士賢賣命的。」
「爹爹的意思是……」
許一白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出爾反爾?」
「不錯,我要讓吳仲知道,掌握他們鎮南軍命脈的,不是董士賢,而是我們。一白,也不怕告訴你,你柳叔叔也是站在為父這邊的。」
示意許一白給自己倒茶,許明義繼續說道:「如此一來,董士賢這個城主不過是空架子罷了,此外我們再許鎮南軍些許好處,他吳仲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去做的。」
聽父親這般說道,許一白沉默了片刻,問道:「爹爹,既然如此,我們直接去拉攏吳仲豈不是更好?何至於要給董伯伯扣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怎麼?是嫌為父心狠手辣了?」
許明義冷哼了一聲,「一白,你要記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送你去書院不是將來讓你當個聖人,那不過是你將來踏入廟堂的一個台階罷了。自古以來,王朝更迭,爭權奪利的事還少了?不說別的,咱們巴州就是明擺著的例子,這世子為了王位都能兄弟反目,更可怕他董士賢了。」
「可……妹妹畢竟是嫁到董府去了,若是董伯伯被扣上謀逆之罪,妹妹只怕也會遭到連累的。」
「此事日後再議,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救下你妹妹的,畢竟到時候為父就是這平南城的城主了,想必這點面子王上還是會給的。」
「真的?」
「為父還能騙你不成?青青也是為父的骨肉,爹爹還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么?」
許明義站起身來,走到許一白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兒子,生死有命,至於這富貴嘛,卻是在人。你馬上去拿著為父的腰牌去鎮南軍走一趟。」
「去鎮南軍?您不是讓相林去么?」
許明義點了點頭,「我已派人去打探過,相林離開府上之後並未前去鎮南軍大營。」
「那我去做什麼?」許一白問道。
「你就直接告訴吳仲,董士賢想自立為王,為父不願為虎作倀,想看看他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