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初晴

許下的承諾就是欠下的債！

但，李汗青向來都不喜歡欠債。

無債才能一身輕，無債才能挺直腰杆子做人，所以，他說得擲地有聲，「汗青一諾，死方休！」

「好！」

姚仲義雖然不清楚李汗青的想法，但顯然很滿意李汗青的態度，目光灼灼地望著李汗青，「李汗青，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驍騎校尉了！」

這……就成校尉了？

李汗青一怔，連忙抱拳一禮，「多謝大人！」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真要讓他以一個小兵的身份去當這個領頭羊，李汗青還真有些心中沒底。

如今，有了這個「校尉」頭銜，哪怕只是姚仲義的口頭許諾，李汗青做起事來也能少許多顧慮。

「好好乾！」

姚仲義蒼白的大臉上終於有笑容綻放，灼灼的目光中滿是期翼之色，「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豪，如今我大黎雄師遭遇生死存亡之危局，卻也正是你輩嶄露頭角之良機……汗青既有萬夫不當之勇，又有鐵肩擔道義之豪情，那就做個力挽狂瀾的大丈夫、真英豪吧！」

「是！」

李汗青連忙抱拳一禮，神情激昂，「汗青自當戮力向前！」

雖然明知姚仲義這是準備趕鴨子上架，但李汗青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而且還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豪情。

哪個男兒不想做力挽狂瀾的大丈夫、真英豪？

李汗青很早以前就想過，只是，生活在那個和平年代，似水流年早已磨平了他的稜角，耗光了他的意氣，讓他只能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

而此刻，一個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他豈能無動於衷？

有了校尉的頭銜，算是有了收編一眾潰兵的名份，可是，如何收編才能不引起他們的反感？

告辭了姚仲義，李汗青信步朝小山包上的崗哨走去，一邊默默盤算。

「大人，」

突然，一個聲音在前面響了起來，一個虎背熊腰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迎了上來，沖李汗青一抱拳，神情肅然，「末將——武義府韓庭虎，見過大人。」

大人？末將？

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我當了校尉？

而且，他自稱末將，想來以前也是個軍官啊！

「庭虎兄弟……」

李汗青一怔，連忙抱拳回禮，「這麼晚還沒有歇息……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沒有！」

韓庭虎依舊抱著拳，滿臉肅容，「韓庭虎與武義府一百七十六位兄弟願意追隨大人，水裡火里絕不退縮。」

「庭虎兄弟，」

李汗青心中一喜，隨即卻有點發虛，感覺好似在做夢一般，「實不相瞞，我剛加入左驍衛三天，剛剛還只是個小兵……」

「大人！」

不待李汗青說完，韓庭虎便一臉正色地打斷了李汗青，「末將和武義府的兄弟們只知大人既有萬夫不當之勇又重袍澤之誼，如此足矣！」

「說得好！」

韓庭虎話音剛落，又一個漢子從一旁晦暗的風雪中走了過來，來人比韓庭虎高了一個頭也胖了一圈，大步流星而來，好似一座移動的肉山，一張胖臉上同樣滿是肅然之色，上前沖李汗青一抱拳，「大人，末將——懷來府王東壁和所部二百零三人願聽大人調遣，刀山箭雨里也去得！」

「多謝王大哥抬舉！」

李汗青連忙回禮，神色慷慨，「調遣不敢，祁與眾兄弟並肩而戰！」

說著，李汗青目光一轉，自王東壁和韓庭虎臉上掃過，神色鄭重，「無論刀山箭雨水裡火里，只要還有一個兄弟未退，汗青絕不先退！」

「好！」

韓庭虎神情一振，神色激昂，「大人不退，末將絕不先退！」

「呃……」

王東壁怔了怔，連忙附和，「大人不退，末將絕不先退！」

「也算我一個！」

王東壁話音剛落，又一個漢子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沖李汗青遙遙抱拳一禮，「末將苟富貴，和東陽府一百二十六位兄弟願意追隨大人！」

「苟大哥……」

李汗青一愣，只覺來人似曾相識，旋即便認出了這苟富貴正是那個向自己討涮鍋水喝的英武漢子，連忙抱拳還禮，神色肅然，「多謝你和東陽府眾兄弟的信任，汗青自當戮力而為，絕不負了這份信任！」

「大人，」

苟富貴卻是呵呵一笑，「末將和兄弟們自然信得過你！」

說著，苟富貴話鋒一轉，「大人，職部需要如何整編？」

「這……」

李汗青稍一沉吟，輕輕地搖了搖頭，「身處危局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還是讓兄弟們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比較好，就不整編了！」

「是！」

聞言，苟富貴三人都是精神一振，連忙允諾。

「好！」

李汗青心情大好，一掃三人，「讓兄弟們早些歇息，接下來幾天，我們會全力趕路……」

一百七十六、二百零三、一百二十六……再加韓庭虎三人，一共五百零八人，未投誠的潰兵已經不多了。

韓庭虎三人匆匆離去，李汗青繼續往崗哨而去，步履輕快。

山頂西北角的崗哨里，篝火依舊燃得很旺，侯近山正靠在在坑壁后打盹兒，李汗青便沒叫醒他，自顧自地怕到坑邊放起了哨來，心底卻思慮重重。

如今看來，收編的事已經沒有多大的阻力了，可是，茫茫雪原，前有漫漫長路相阻隔，後有北蠻鐵騎追殺……如何才能將他們活著帶回去？

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汗青已然半夢半醒，卻突然發現朦朧的夜色深處突然出現了一團搖曳的火光，頓時猛地一驚，清醒了過來。

「噓……」

下意識地，李汗青連忙以手壓唇打了個呼哨，這才仔細地分辨起了那團越來越近的火光。

火光是自西邊來的……

看上去只有二三十支火把的樣子……

應該是陸沉他們回來了！

「噓噓噓……噓……」

李汗青心中一松，連忙又以手壓唇打起了呼哨，三短一長。

「是校尉大人！」

一旁的侯近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驚醒，爬到坑壁邊一觀望，喜不自勝，「狗日的，總算是回來了！」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風住了、雪也停了。

陸沉一行此去所花費的時間顯然比預想的多了太多，但收穫頗豐，十四人帶了二十八匹戰馬過去，幾乎每匹戰馬都馱著堆積如小山般的物資——氈毯、帳篷、鐵鍋……還有很多的馬腿肉。

不過，營地里此時已經不缺馬肉了。

昨夜來襲的北蠻輕騎被全殲，留下來一百零三匹戰馬，其中馬屍三十六具，重傷不能行走的戰馬十二匹，那可都是馬肉，所以，負責燒飯的兄弟早早地便爬起來忙碌開了，準備讓兄弟們在開拔前飽飽地吃上一頓。

但營地里只有一口鐵鍋，要燉出足夠六百多人敞開肚皮吃一頓的馬肉並不容易，好在這時陸沉一行回來了，帶回來了五口大鐵鍋，確實解了燃眉之急。

「他娘的！」

而跟著陸沉一起去找物資的一干兄弟聽過來拿鐵鍋的兄弟說了昨夜的戰況之後，不禁笑罵起來，「早知道還帶什麼馬肉？」

一旁的陸沉卻是暗自慶幸不已——好險！幸虧留守的人里有個李汗青！

想不到隨手拉了個人進左驍衛來，還真就撿到寶了！

不行！

這李汗青得用好了！

「物資先不要卸！」

一念至此，陸沉連忙匆匆地交代了一句，便找姚仲義去了。

帳篷里，姚仲義剛睡醒，煞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聽陸沉彙報完此行的情況之後，便將自己找李汗青的事和盤托出。

「大人……」

聽罷，陸沉不禁有些擔心，「汗青固然英武，但剛入行伍不久，要收編這幫潰兵……以卑職之見，還是由你和張將軍一起出面比較穩妥！」

「庭柱啊！」

姚仲義卻是一聲輕嘆，搖頭苦笑，「如今這情勢……你真覺得，單憑我和張將軍的身份便能讓他們信服？」

陸沉，字庭柱，中庭之柱！

「呃……」

陸沉一滯。

如今，能讓潰兵信服的只有能帶給他們希望的人——能帶他們活著回去的強者！

顯然，身負重傷的姚仲義不會是他們心目中的強者。

同樣，隻身逃難而來的張將軍也不會是他們心目中的強者。

在他們心目中，如今能稱為強者的唯有李汗青——那個一人一騎便敢向百餘北蠻輕騎發動衝鋒的驍騎衛士，那個如砍瓜切菜般便斬殺了數十北蠻輕騎的軍中第一刀！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姚仲義才會召見李汗青，才會對他說出那番不無激將之意的話。

「庭柱，」

良久，見陸沉好似也已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姚仲義再次開口，神色中也多了一絲擔憂，「聽說李汗青離開之後就徑直到山上職夜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只怕他心中也沒有底啊！」

「大人請放心！」

陸沉自然明白姚仲義的意思，連忙起身，沖姚仲義抱拳一禮，「卑職這就過去找他，商議整編之事！」

「整編？」

山頂崗哨里，聽匆匆而來的陸沉說明來意，李汗青一愣，笑著搖了搖頭，「整編的事情已經基本完成了！」

「呃……」

陸沉一怔，滿臉訝色，「這麼快？」

「是啊！」

李汗青也有些感慨，「比預想的要順利許多呢！是他們自己找過來的……」

「大人所料果然不錯！」

不待李汗青說完，陸沉已經恍然，不禁精神一振，「看樣子，我這趟是白跑了！」

「怎會白跑？」

李汗青連忙呵呵一笑，「正要向大人討要些物資……」

晨曦微露，營地里肉香四溢，眾將士正在大快朵頤，有人捧著陶碗，有人只拿一雙筷子插著燉得酥爛的馬肉就啃……個個都啃得滿嘴流油。

李汗青兩世為人，卻也是第一次吃馬肉，燉得酥爛的馬肉一入口，只覺口齒生香欲罷不能。

「諸位兄弟，」

待眾人吃得差不多了，李汗青突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緩緩地開了口，「我叫李汗青，是左驍衛驍騎校尉，蒙韓庭虎、王東壁和苟富貴三位兄弟及武義府、懷來府和東陽府眾兄弟的信任，暫時來給大家當個領頭人……」

「還有我義陽府！」

李汗青話音未落，便見一人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正是薛濤，此刻，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滿是肅然之色，徑直走到李汗青面前抱拳一禮，「薛濤和義陽府一百零八位兄弟願意追隨大人！」

「好！」

李汗青大讚一聲，一掃眾人，「韓庭虎、王東壁、苟富貴……上前來！」

「是！」

韓庭虎三人連忙起身，大步流星而來，在李汗青面前一字排開，「大人……」

「轉身看著兄弟們！」

李汗青交代一句，上前兩步，目光一轉再次環顧眾人，神色肅然，「這四位頭領都是你們自己選出來的，不論你們選擇了誰，那都是生死相托……請大聲地告訴他們，你們能忠於自己的選擇嗎？」

「能！」

眾人齊聲高呼，個個神情激昂，「能！能……」

「好！」

李汗青一聲大讚，隨即回過頭，目光緩緩掃過默立於一旁的四人，「薛濤、苟富貴、王東壁、韓庭虎……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

四人齊聲高呼，同樣神色激昂。

「很好！」

李汗青點了點頭，「挑幾個兄弟，跟我去領帳篷！」

「領帳篷？」

四人都是一怔，「馬上就要開拔了……」

「打綁腿！」

李汗青撂下一句，當先轉身，大步流星而去。

打綁腿？

四人面面相覷，稍一猶豫，連忙叫人去了。

領來帳篷，李汗青鋪開一頂，便拔出刑天在上面比劃起來。

嗯……大約十到十五公分寬……

李汗青並沒有打過綁腿，只是在論壇上看到過一篇描述打綁腿的文章，依稀還記得一些數據。

大約五到六尺長……一端平頭，另一端開叉……

「嘶啦……嘶啦……嘶啦……」

李汗青幾刀就裁出了兩根布帶，然後蹲下身子往自己的腿腳上纏去，口中還念念有詞，「自下而上，交叉纏繞……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緊……」

很快，一副綁腿便已打好，李汗青站起身來試著走了幾步，這才露出了笑容，「就是這麼打的！」

說著，李汗青話鋒一轉，「你們先學，然後教其他兄弟……每個人都得打上！」

「大人……」

苟富貴卻是眉頭一皺，「會不會耽擱太久？」

「沒事！」

李汗青呵呵一笑，「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李汗青沒有打過綁腿，但他知道，曾經有一群穿著草鞋打著綁腿的軍人在一天之內趕了二百四十里，創造了軍事史上徒步行軍的奇迹，雖然那樣的奇迹離不開那群軍人鋼鐵一般的意志，但綁腿總起到了哪怕一丁點兒作用吧？

在教會薛濤等人打綁腿之後，李汗青又找來幾根用來搭帳篷的木頭，拔出腰間的刑天做起了木工活兒。

「汗青，」

見狀，就連陸沉也沉不住氣了，「你這又準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