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火,突起
「當……當……當……」
夜色如晦,風雪漸急,南面城頭陡然警鐘長鳴。
「備戰……」
聽得警鐘響起,李汗青猛然起身,一聲吩咐,抖掉身上的氈毯就直奔角落放著的那兩個籮筐而去,已然將那「義陽第三美」的話題拋在了腦後。
「武義府的兄弟……」
韓庭虎最先反應過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厲喝聲響徹城頭,「立刻集結!」
「義陽府的兄弟……」
「懷來府的兄弟……」
「東陽府的兄弟……」
薛濤、王東壁和苟富貴隨即起身,各奔自己的防區。
眾將士紛紛起身,匆匆集結。
不多時,四隊人馬已經列隊完畢,人人昂首挺胸,精神抖擻。
單看他們現在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就在剛剛,還有人在哼著家鄉的歌謠掉眼淚呢!
「吱呀……吱呀……」
李汗青也已挑著兩個籮筐走到了隊伍中央的位置。
「兄弟們,」
李汗青小心翼翼地將籮筐放好,抬頭一掃眾將士,指了指籮筐里那些陶碗,「這東西叫做『地獄之火』,一共二十四個……我需要二十三個膂力過人、心思沉穩的兄弟帶著它們。」
「懷來府王千仞……」
李汗青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堅毅的青年便跨步出了列。
「武義府韓青山……」
「東陽府苟富生……」
「義陽府羅文禮……」
「義陽府靳東川……」
一時間,眾人爭相出列,眨眼間便已有二三十號人了。
「夠了!」
李汗青連忙擺手止住了後面的人,「出列的兄弟排成一排,從左到右報數!」
「一……」
「二……」
……
「二十三……」
「停!」
聽到「二十三」,李汗青連忙打斷了報數聲,「還沒有報數的兄弟,各自歸隊!」
說著,李汗青神色一肅,目光緩緩掃過剩下眾人,「你們也都看到了,這兩個籮筐一直放在角落裡,裡面還裝了積雪……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眾人一怔,齊聲回答。
「因為這東西太危險了!」
李汗青聲音一沉,「記住……你們將這東西拿到手裡之後,不能磕碰,更不能靠近火堆!」
說著,李汗青俯身從籮筐里捧出一個「地獄之火」來,「每人一個,到時候,直接朝北蠻人砸去就好!」
「是!」
眾人連忙允諾,隨即一一上前,領取那被稱作「地獄之火」的古怪武器——兩個粗陶碗倒扣在一起,外面纏著繫繩固定,碗口結合處還用膠泥密封著……
可是,這東西分明冷冰凍手,裡面也不像裝著火啊,為什麼叫「地獄之火」?
領到「地獄之火」的人都有些疑惑,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捧著。
「李校尉,」
李汗青這邊堪堪準備停當,何畏便匆匆而來,「將軍有令:留下崗哨,火速增南門!」
「是!」
李汗青連忙允諾,一望韓庭虎,「韓庭虎率部留守,其餘人跟我走!」
「大人……」
躍躍欲試的韓庭虎一怔,滿臉不甘,卻見李汗青已經跟著何畏匆匆地走了。
「啪噠啪噠啪噠……」
眾將士連忙跟上,步履匆匆。
白天一戰,城中守軍已經死傷過半,此刻南門情勢之危急可想而知。
南門城頭火光搖曳,茫茫的風雪之中人影幢幢,喊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李汗青堪堪趕到西南角樓前便見城頭已經殺作了一團,更多的北蠻人正從各處垛口湧上來。
「吱呀呀吱呀呀……」
城外,四架高大的樓車已經隱約可見,正在不斷朝城頭逼近。
「殺啊!」
跑在最前面的何畏一聲怒吼,拔刀便殺向了混戰的人群。
「放火!」
李汗青一聲怒吼,將手中捧著的「地獄之火」狠狠地砸向了最右邊的那架樓車,「嗆啷」一聲就拔出了腰間的刑天,便撲向了一個剛剛跳下垛口的北蠻人。
「呼……」
而被他奮力砸出去的「地獄之火」穿透茫茫風雪,「嘭」地一聲砸在了三十多步外的那架樓車上,碎陶片與白色的粉末齊飛……
「呼呼呼……嘭嘭嘭……」
後面的兄弟連忙也將手裡的「地獄之火」砸向了城外,頓時碎陶片四濺,白末漫天飛舞。
沒有起火!
卻有大蒜一般都刺鼻氣味在風雪中瀰漫開來。
當然,已經沒人顧得上那「地獄之火」到底起火沒有,因為城頭的戰事已如火如荼。
「哇啦……哇啦……」
攻上城頭的一眾北蠻人紛紛揮舞彎刀,殺氣騰騰,悍不畏死。
率先攻上城頭的北蠻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死士。
「哇啦……哇啦……」
各處垛口還有北蠻人不斷湧上來。
「殺啊……殺啊……」
守軍雖人數佔優,奈何兵種繁雜,並不都是擅長近身搏殺的刀盾手,倉促之間被殺得不斷後退,血雨紛飛間,不斷有人被砍翻在地。
「殺……殺……」
剛剛加入戰團的何畏勢若猛虎,手中長刀翻飛,勢不可擋。
「啊……啊……呃啊……」
李汗青緊隨其後,手中刑天專劈試圖爬上城頭的北蠻人,怒吼連連,「賭死垛口……堵死垛口……」
絕對不能讓城下的北蠻人再爬上來,否則,麻煩就大了。
地獄之火已經砸下去,天知道現在爬上來的人有沒有沾上那東西。
「堵死垛口!」
緊跟在李汗青身後的將士紛紛殺向各處垛口,「堵死垛口……堵死垛口……」
很快,何畏、李汗青就帶著一眾生力軍殺出了三五十米遠,身後的垛口陸續被堵死,城頭上的北蠻死士血濺當場,角樓前的形勢漸漸逆轉。
「哇啦……哇啦……」
更遠處的北蠻死士也發現了角樓前的異樣,紛紛怒吼著沖了過來,當先一個北蠻大漢衝到距離何畏三步之遙,突然左手一揚。
「小心……」
李汗青恰巧看到了那北蠻大漢的小動作,心中一驚連忙提醒何畏,卻還是晚了。
「噗……」
一聲悶響,本似猛虎一般的何畏陡地身形一晃,手中長刀「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哇啦……」
那北蠻大漢見一擊得手,猛地揉身而上,手中彎刀寒光一閃,直劈何畏左肩。
「殺……」
何畏一聲嘶吼,可是,手中長刀已然掉落。
「呃啊……」
就在此時,何畏只見眼角寒光一閃,李汗青已經搶上前來,撲向了那北蠻大漢,那猛撲上來的北蠻大漢一聲慘嚎,倒飛了出去,飛濺的鮮血染紅了風雪。
「殺……」
李汗青卻腳步不停,繼續前沖,手中刑天翻飛,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好……」
何畏看得眼前一亮,脫口就是一聲讚歎,卻痛得齜牙咧嘴,「嘶……」
他的右肩血流潺潺,一根尺余長的標槍嵌在鐵甲的縫隙里。
「狗日的!」
何畏一聲怒罵,抬起左手抓住那槍柄猛地往外一拔,也不顧那槍頭帶出的血雨,俯身撿起掉落在地的長刀就要跟著衝上去,卻發現,目力所及之處,已經看不到有人在廝殺了,幢幢的人影都是向前衝殺而去的大黎將士。
「這……他娘的!」
何畏怔怔地罵了一句,一張滿是血污的大臉上卻泛起了笑意。
「沒事了……」
何畏一屁股坐在了垛牆下,放下刀,捂住了肩頭那血流潺潺的傷口。
李汗青在,無憂矣!
」殺啊……殺啊……」
」哇啦……哇啦……」
「啊啊……呃啊……」
戰場迅速東移,李汗青一馬當先,手中刑天翻飛,帶起漫天血雨,觸者傷,擋者亡,一直殺到南門門樓之下。
「好壯士!」
迎面殺來一隊守軍將士,當先一人正是那叫「安國」的老將,此刻他滿臉血污,卻笑得開懷,「昔日只聞河東王君左刀法通神,今日才知我左御衛中亦有刀法大家啊!」
「呃……」
李汗青一怔,連忙抱拳一禮,「大人過獎了……末將也並非左御衛之人。」
他雖沒見過這老將,卻認得這老將身上的甲胄,因為姚仲義穿的就是這種甲胄。
「呵呵……」
這老將笑容不減,「是不是我左御衛的人沒關係,是我大黎的軍人就好……哦,你叫什麼?得空,我武安國請你喝酒!」
「不敢!」
李汗青連忙又抱拳一禮,「末將左驍衛驍騎校尉李汗青……」
「李汗青?」
李汗青話音未落,武安國卻是笑容一僵,死死地盯著李汗青,「你就是搞出那個『地獄之火』的李汗青?」
「正是末將!」
李汗青一怔,有些茫然,「不知……」
「狗屁的『地獄之火』!」
不待李汗青問完,武安國便已怒意勃發,「『地獄之火』怎地會沒有火?」
罵著,武安國見李汗青依舊一臉茫然,不禁怒意更甚,「姚仲義送來東西時,口口聲聲都在說那『地獄之火』燒起來如何如何厲害,而且一定要等北蠻人靠近了才能用,所以,本官讓人把北蠻人放到了城牆根下……哪知把那四框狗屁的『地獄之火』全都砸下去,卻一點兒火也沒有,反倒讓北蠻人鑽了個空子!」
「呃……」
李汗青恍然,不禁暗自苦笑,「大人,那東西……」
「年輕人吶!」
武安國不耐地擺了擺手,「刀法那麼好就安安心心的在城頭殺敵,不要再去搞那些沒用的旁門左道!」
說罷,武安國便一轉身,大步流星地朝門樓去了。
「呵呵……」
怔怔地望著武安國的背影,李汗青唯有搖頭苦笑。
「大人……」
見狀,不知何時跟上來的苟富貴神色猶豫地提醒了一句,「城外確實沒有起火……」
「是還未起火!」
李汗青望了苟富貴一眼,「時間一到,火自然就起了!」
說罷,李汗青轉身便走,「你部傷亡如何?」
「職部無人陣亡!」
苟富貴連忙跟上,陪笑著,「只有三個兄弟重傷。」
「不錯!」
李汗青輕輕地點了點頭,卻腳步一頓,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倒是很聰明嘛!」
說罷,李汗青繼續往前走去,苟富貴卻是笑容一僵,怔在了原地。
剛剛的戰鬥雖然持續時間不長,卻也十分激烈,苟富貴所部為何傷亡如此之小?
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但苟富貴自己卻十分清楚——自打一開戰,他便率部緊跟在李汗青身後,哪怕他也把「守住垛口」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卻並不去守垛口,所以,傷亡才會如此之小。
只是,他沒想到李汗青竟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其實,李汗青一路帶頭拼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但,他一聽苟富貴報上來的傷亡情況便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王東壁、薛濤也來增援了,為何此時只有苟富貴還跟在自己身後?
而且,這伙北蠻人戰力不弱,為何苟富貴所部竟無一人陣亡?
當然,這並不是說沒人陣亡不好,只是,這樣的戰損情況不合常理。
所以,李汗青點了苟富貴一句。
雖然有小聰明不是壞事,但,對自家兄弟耍小聰明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如苟富貴這般搞,他的人傷亡是小了,可是,率部死守垛口的王東壁和薛濤呢?
「大人……」
剛走出不遠,薛濤和王東壁便迎面而來,沖李汗青一抱拳,都是神色疲憊。
「好!」
李汗青抬手拍了拍王東壁的肩膀,又準備去拍薛濤的肩膀,卻見薛濤輕輕一側身,只得訕訕地收回了手,「讓兄弟們安心休整,北蠻人今夜不會再來了!」
說罷,李汗青回頭一望剛剛跟上來的苟富貴,「馬上集結部隊,隨我去北門!」
說罷,李汗青調頭便走。
「呃……」
王東壁、薛濤、苟富貴三人都是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覷。
「搞快!」
見身後沒動靜,李汗青腳步一頓,回頭一望苟富貴,「要是慢了,就要錯過好事了!」
「什麼好事?」
苟富貴一愣。
「這個好事嘛……」
李汗青微微一笑,調頭就走,卻哼起了小調來,「火燒連營蠻子驚,大黎驍騎夜奪馬……」
「東陽府的兄弟……立刻集結!」
苟富貴一怔,連忙集結部隊。
風雪茫茫,曙光黯淡,西南角樓前,陸沉、薛濤和王東壁裹著氈毯靜靜地立於垛口前,死死地盯著北蠻大軍營地的方向,好似要將那茫茫的風雪和沉沉的暮色望穿一般。
一刻鐘之前,李汗青說服陸沉開了北門,帶著韓庭虎和苟富貴所部從北門摸出了城去。
按照他的說法……如今就只等北蠻人營中起火了。
可是,北蠻人營中真會起火嗎?
等得越久,陸沉就越覺得李汗青的說辭不怎麼靠譜。
這世上,哪有不要人點就能自己燃的火呢?
一旁的薛濤和王東壁同樣心中沒底。
就在三人望眼欲穿之時,一團璀璨的綠光陡然亮起,穿透那茫茫的風雪和沉沉的暮色印入了三人的眼帘。
真起火了?
三人都是渾身一震,滿臉震驚之色。
可是,那綠色的火光已經迅速向四周蔓延開去,爆出一團團耀眼的綠光……恰似一團團幽冥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