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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家時，小雪人總能逮著各種機會，比如從電視上報紙上或是別的地方，去知曉自己的每日星座運程，才會心裡有底地去度過這一天。不然，她就會忐忑不安，生怕這一天會倒霉會闖禍會有生命危險。但倘若這一天提前知曉運勢不好，她就能坦然淡定應付最糟糕的事情。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但她選了每年的六一兒童節這天作為自己的生日。至於她身份證上的那個日子，那個她討厭的日子，其實是雕塑媽媽死去孩子的祭日。雖然她知道每個人的生日都是死去的某些人的祭日，可她的生日偏偏是雕塑媽媽孩子的祭日，她就極度厭惡痛恨。
比如今天，她不能確定自己的運勢如何，是幸運還是倒霉，還是平淡無奇，而感到莫名不安。早上起來，她就緊拽著二十塊默默祈禱今天能有好運氣。
想著昨天和鈴子沒有賣出一張卡，小雪人在去公司的路上就一直忐忑不安，萬一今天她也運氣不好怎麼辦？如果事先能知道自己的星座運勢，她就會有底，即便生日是她自己挑的日子，但她總是僥倖地想：萬一自己真的就是六月一日出生的呢，萬一就是那麼巧呢！從她每天的實際運程和星座運勢來看，她覺得自己的確就是六月一日出生的，因為太吻合了！即便如此，她還是希望有一天能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太想知道了，那樣她每天的星座運勢就會更准吧！
來到公司，小雪人交了二十元錢，拿到了公司產品，剩下的八十元承諾賣出產品後補上。而公司願意這麼破例操作給她的說法是：公司要照顧有困難的員工，再說了小雪人是第一次出來工作，年紀小不容易，公司應當為她破例一次。這樣的說辭在小雪人看來合情合理又感動又高興，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進這樣好的公司。
和昨天一樣，小雪人和鈴子一起去街上推銷公司會員卡，但結果也和昨天一樣，她們費盡唇舌和努力，也依然沒有人願意買卡。這讓倆人很泄氣，覺得是自己能力不足，而賣不出卡，但她們又都是倔性子不願服輸，彼此鼓勵打氣，相信總有賣出卡的那一天。
「好難，但我相信總能賣出去。這個月哪怕是賣出一張也成啊！交五百元給公司，自己留四百九十九元，我再補上八十元，還剩四百一十九元呢。」小雪人覺得希望還是大大的有，突然，她一個激靈，對鈴子說，「鈴子，要不我們就少點錢賣出去，要不賣五百，要不賣六百。我們少賺點就是了。」
鈴子搖搖頭，以背書的口吻，說：「公司明確規定不可以亂價格，否則直接開除，而且我們怎麼能投機取巧呢，這是有失個人名譽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做人應當誠實有信，我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小小年紀，盡想歪門邪道，是不行的！」
小雪人尷尬地撓了撓耳根，說：「好吧，是我不對……，不過，你有沒有懷疑公司里別的人是這樣操作的？不然他們咋就賣出卡了呢？為什麼我們就賣不出呢？」
鈴子給了小雪人一個並非惡意的白眼，口吻冷硬，說：「那是別人有實力，我們自己能力不足，還得好好學技巧才成。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技巧，看來我需要看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抓住客戶心理才會讓推銷更高效。」
小雪人彷彿看見了生機，贊同道：「是，肯定是有心理上的技巧吧，要了解客戶的心理才好。鈴子，你好聰明，那我就拜你為師，以後我都跟你學。」
鈴子連連擺手，態度堅決，說：「別！我自己都什麼不懂，就不誤人子弟了，你千萬別跟我學。」
「呃……好吧。」小雪人隱隱不悅，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臉上依然泛著笑意。
鈴子繼續若有所思地說：「做業務本來就需要技巧，這其中大有學問，可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肯定只能碰壁。慢慢來吧，慢慢學才好，誰也不是生來就會做業務的。那些做業務很厲害的，都是幹了很多年累積了很多經驗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小雪人認真聽鈴子說著，把她當有資歷的前輩看，而自己只是一張白紙，啥都不懂。她深感自己的蒼白和淺薄，更突然感到自己前途渺茫，原來工作這麼難！原本以為洗碗夠辛苦夠受罪的了，沒想到別的工作也一樣……如果她還能在學校讀書多好啊！
天色已晚，小雪人和鈴子白忙一天，道別後各自回家。回家路上，小雪人心情一點也不美麗，想著自己受了沒文化的苦，要在這社會求生存太艱難！如果她還能多讀兩年書多好！那樣她就有學歷做敲門磚，找到好工作。可雕塑媽媽說了「你這輩子都沒有讀書的命，就不要糟蹋錢了！」每當想到媽媽說的這話，她就超級難過，就會流淚……此時此刻，走在路上的她，躲避著路人的眼光，偷偷抹眼淚。
一路流著眼淚回家，鄰居女孩兒和她打招呼，她也假裝沒有聽見，直接進屋關門，然後趴在床上無聲痛哭！想讀書而沒有機會，這種痛從她輟學那天起就一直折磨著她。從前她的計劃是好好讀書，上最好的大學，將來做個大學老師，或者是科學研究員。可，她的夢被雕塑媽媽攔腰斬斷！雕塑媽媽拿錢去炒.股，去買地下.六.合.彩，去炸.金.花，也不願拿錢給她讀書。看吧，果然不是親生的孩子，才會如此不幸！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為什麼還要活著呢！
痛哭的她簡直崩潰到極點！完全看不到人生希望在哪裡！雖然難過，雖然哭，雖然抱怨，但其實她並沒有真的想一蹶不振。她倔強地想既然命運如此不公，她就偏要好好活出名堂來！不然對不起她這些年吃的苦頭！
抹乾眼淚，她定定地望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了，笑自己怎麼這麼能哭，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哭的毛病。她一直在克服哭這件事，但好像一點進展都沒有，每次還是照苦不誤。她想了想又安慰自己，人生才剛開始呢，要打起精神來，好好活下去！未來的人生一定很精彩！萬一將來她是個很有錢的人呢！她真想早點發大財成為有錢人！那樣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可以繼續讀書，也可以開一個專門給窮人孩子讀書的學校……反正她的計劃滿滿，就差錢了。
她想鈴子說得對，人就得讀書，工作了也得讀書，才能更好地工作，不然只能幹苦力，技巧上的活兒想都別想。比如說跑業務這工作，就是需要技巧的，她希望將來能成為跑業務很厲害的人！那樣就能掙很多錢，買很多書，而現在她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裡有錢買書讀呢。她暗作打算：等以後有錢了，再讀書吧。現在還真像雕塑媽媽說的一樣：她沒有讀書的命！
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半醒半夢中，聽見有個聲音對她說：如果我是你媽媽，一定讓你上大學。小雪人聽了無奈得很：可事實是你不是我媽媽啊，如果我沒有被爸媽拋棄，他們應該……應該會送我上大學吧。可，他們已經拋棄我了，又怎麼會願意花錢送我上大學呢。看來雕塑媽媽能讓我上幾年學，我還真的應該感恩戴德。畢竟，連親生父母都不要的孩子，畢竟雕塑媽媽讓我活了下來……讓我又活了十幾年……
她這樣想著，就又流淚不止，一想到自己悲慘的身世，她總是不能自控地感到心酸而落淚，她想自己一輩子估計都要為這事難過。真悲哀！雖然她早就習慣了，早就看淡了，早不願流淚了，可眼淚啊，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總是那麼洶湧熱烈地回應她的悲傷。
她已經哭得眼睛痛，鼻子堵塞，只能用嘴呼吸，可眼淚還是停不下來，她就任眼淚流著，流得頭昏腦脹！頭一昏沉，她就又似乎有了幻聽，她聽到那個熟悉的奇怪的聲音，在空中對她說：「人是不幸的，要受苦受罪，要死亡，但也享受著生命的各種體驗，要勇敢活下去啊！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她早就對這個聲音見怪不怪，冷冷回了句：「我的未來一片光明？你該不會是說反話吧。我的未來是一片黑暗才對，因為人都會死的，死是黑暗的。」她覺得自己的回答很機智，靜耳期待能再聽到那個聲音的回復，雖然之前這個聲音從來不回復她……
沒想到只是定格了那麼幾秒鐘，那個聲音果然回復她：「如果死的時候能讓自己的靈魂比出生的時候更美好一些，那樣的死亡就是光明的。」
小雪人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著急道：「什麼什麼什麼啊？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完全沒想到那個聲音會再次回復她，但好在她聽清楚了每個字，並一字一頓地反覆誦念：如果死的時候能讓自己的靈魂比出生的時候更美好一些，那樣的死亡就是光明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想了半天，也不懂其中的含義，所以嗔怪道：「幹嘛跟我說這麼複雜難懂的話，我完全理解不了，死亡還有光明的？怎麼可能呢。靈魂在死的時候怎麼會比出生的時候更美好呢？肯定是出生的時候靈魂更美啊，孩子剛出生時不都是天使嗎！我看你肯定是個糊塗鬼！」她仰著頭，勾著下巴，上下四周地打量房間，哀嘆，「這一定是間鬼屋吧，不然怎麼會有鬼在亂講話。不過我不怕鬼，反正我一個人，有一個鬼陪我也蠻好的。」
「我才不是鬼。」那個聲音竟然又回應她了，驚得她瞬間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