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若天地有靈

「我早晚要拿你歸案！」

陳元這般說道。

那雙眼睛里滿是不甘的神色。

雖然這少女近在眼前，但他卻還沒有辦法抓住她。

對方的法術詭異，就算雙方已經針鋒相對的那麼多年，陳元都還不知道天外天究竟又多少底蘊。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天外天的人……都不畏死。

就如剛才那一劍，雖然被少女躲開了，但從對方的身上沒有絲毫「害怕」或者「恐懼」的情感變化——這明明是作為一個正常人所必備的情緒，在處於危險之中的常理，就算對方修為再如何高深也總會有那麼一絲破綻。

「希望到時候被捉拿歸案的不是你自己就好哦……」

「一派胡言！」

陳元冷哼一聲，不再與她交談一句。

天外天之人善蠱惑人心，每一個字或許都存在著陷阱，說不定不知不覺就被繞進去。

……

那異寶就在兩座險峰之間的深淵之底。

這是幾乎所有修道者都知道的事實，但千萬年來卻不曾有人能將其從中帶出。

這深淵底下也並非是什麼危險地，但根據大部分曾經潛入那個地方的修道者留下的記錄，他們的記憶從步入深淵之底開始就變得異常模糊。

起初只能記起自己御風一路向下，見到最下方有流光閃爍。

在那之後的記憶便戛然而止，離開深淵之後他們也只記得自己心底里那份恐懼——彷彿面對生死大敵，卻苟活下來的那份恐懼。

但儘管如此，他們也根本無法描述在那深淵之下到底存在了什麼。

唯有一點大同小異。

他們再也不敢深入其中，甚至聽聞有人慾一探箇中奧秘，也都會加以勸阻。

只是這般並不能阻止人們的好奇心，反而讓這玉丘的名字更加出彩。

雖然只是某種

「不過那些傳聞也不能全當做空穴來風，若是裡面真的有危險……必要的措施還是得準備一下的。」

陳元站在懸崖邊上，眉頭緊皺。

身側本是一具人形傀儡，他卻將傀儡收起沒有使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方才不是都和你說過了下面沒什麼危險，是你偏偏要用傀儡在前面探路的。」

身後不遠處，少女的聲音響起。

陳元沒有理會，但心裡已經是有些後悔起來。

就在剛才他已經折損了十六具傀儡，往往都是傀儡下降到某個深度的時候便毫無徵兆地失去控制，再也無法感應。

彷彿在下邊存在某種力量，會主動隔斷分身探查一類的術法。

雖說都不是什麼昂貴的物件，但也耐不住數量上的積累。

可一旦真身進入，能不能活著出來暫且不論，記錄中所有回來的修道者記憶都會出現斷層。

這對於陳元來說並不是一件好消息。

他想要探求真相，就必然得記住一切。

終於，在經過心理無數個思想鬥爭之後，他轉身看向不遠處凌空而立的少女。

「這下面到底有什麼？」

「先生說了，答案得你自己去尋找，等你見到真相之後若是還堅持自己的想法的話……他自然會見你。」

「但我現在想要知道的是這下面到底……」

「你若是覺得有危險，大可不必下去。」

少女這般說辭，倒是讓陳元心裡有那麼一剎那的衝動。

只是那少女繼續道。

「另外先生的時間可不多，你若是還想見到他的話……可得抓緊時間了。」

「他現在在哪裡？」

「你覺得呢？他到底會在什麼地方……」

陳元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陰厲。

隨即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深淵。

他明白繼續與那少女糾纏並不會有什麼用處，從她的嘴裡已經探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再這般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沒錯。

天外天的人都是如此。

不管身處什麼狀況，永遠都會把嘴巴封得死死的，只要對方不願，無論如何也探查不到任何情報。

他早就有了經驗。

在陳元消失於幽暗深淵后不多時，那凌空而立的少女才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那雙眼睛里終於顯露出幾分生靈應該有的情緒。

「果然如此……一切都如先生所言。」

「但我還有些不懂，為什麼先生要如此關心一個信奉『偽天』的生靈，只是因為他和那個人有因果聯繫嗎？不對……」

「只是不知道你是棋子，還是下棋的……唔！」

少女話說到一半。

卻是驀地止住了聲音，她低頭，儼然見到胸口一道寒芒穿透而過。

只聽身後一道沉悶的男聲落下。

「棋子？我們每個人都是棋子……但起碼你已經可以暫時退場了。」

「唔……咳咳……」少女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兩隻手緊緊地攥著那寒芒，她吃力地轉身，看向身後之人，臉上笑容不減，「或許……該是如此……但你又能如何……百年間你可曾真的……殺了我……」

「……早晚會真正殺了你。」

那聲音的主人手一抖，少女的身軀便癱軟下來，倒在地上。

很快便沒有了聲息。

腳步聲。

朝著懸崖的方向前行。

但見一道黑影，縱身跳入其中。

……

這是幻境。

最初只能見到幽暗的深淵中，漸漸亮起一道光芒。

然後便發現已然置身於一片險峻高聳的山巒中。

天光明媚，遠處偶有蟲吟，一排飛鳥扶搖直上。

簡直就是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另一方天地——但也正以為如此，才知曉這是幻境。

並沒有真實的體感。

也沒有任何空間傳送時候的不適應。

此處是……玉丘？

不。

陳元這般念頭剛剛升起來便被打了回去。

雖然眼前的一切的確與如今玉丘很像，但這裡似乎並不是玉丘。

仔細地觀察一番能夠發現，山峰布局雖然大同小異，可大小似乎要比如今的玉丘都要高不少。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會出現這麼一片幻境？

還沒有等陳元細想，就見眼前光景迅速變化，歲月在流逝，滄海桑田……原本就高聳的山巒竟是越發向上生長，就彷彿是……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

但這般生長並非無窮無盡。

在某一刻，天穹暗淡，原本還是晴空萬里，卻驀地被一道灰色簾幕遮蔽。

明明是白天，卻彷彿極黑的夜晚。

天上下起了雨。

紅色的雨，落在這片虛幻的大地上。

山巒傾覆，草木枯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這一刻，陳元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內心深處傳達出來的情緒。

那是無由的悲戚。

為什麼會悲傷？

這到底是……

「為什麼……」

山巒變作平地，被積雪覆蓋，化作冰原……

從此再沒有關於這片大地上原本模樣的記載。

然後經年累月，冰雪化開，讓眾人重新見到了這片大地。

這是玉丘這個名字的由來——由冰雪中誕生的山巒。

是能夠見到的典籍中描述的那般，從冰雪中被修道者們開發出來的一片大地。

沒有人再會想起此地過去的模樣。

直到某一天。

地面上裂開了一道道口子。

山岩拔地而起，摧枯拉朽地將建立在它上面的一切毀滅。

變作了……如今的玉丘。

——但它終歸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吧？

——地之逆勢……在「我」的心裡應該已經有了答案了吧？

朦朧的幻境開始縮小。

隨著腳下觸及到了地面的感覺傳來，陳元也終於能看清眼前的真實。

在這片深淵底部。

確實是存在著什麼東西的，若能被稱之為異寶的話，它確實可以被稱作是異寶，但若要說這裡沒有寶物……那也並非是虛言。

那是一切幻境的根源，是一團光。

僅僅是光而已。

卻傳來一股強大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

——它是大地的記憶，是銘刻於此的天地烙印，保存著這片大地「原本模樣」的烙印。

——若是所有來到這裡的人都要經歷那片幻境，失去這部分的記憶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了吧。

——因為存在於此的記憶，根本就不被允許帶出去啊。

——這裡的寶物，根本就是此地千萬里大山其本身，誰又能想得到呢。

「這便是……大地之靈，所謂的地之逆勢……原來如此，原來……誰，誰在那裡！」

陳元心裡正恍然。

卻忽覺一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心中警兆突生，猛地回身，卻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影。

不禁有些困惑。

莫非是此地詭異，讓他的感覺都變得遲鈍了？

不管如何，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要將此地的消息記錄下來。

玉簡、紙張、石刻……姑且是將能想到的方法都嘗試了一遍。

總之，是將這裡的情況都記錄完整。

雖然他還不知道那少女所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但接下來只需要順著那塊石碑上的記載一路追尋。

總能發現真實。

陳元腳下生風，便要騰空而起。

但在下一瞬間，他的視線又落在某處。

皺了皺眉。

冷哼一聲。

「錯覺嗎……」

「看來此地幻境並非我想象的那般簡單……」

他騰空而起。

轉眼消失在了上方。

半個時辰過去，這深淵之內寂靜無聲，卻見虛空中泛起一道漣漪，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深淵地底。

竟還是陳元！

他從剛才為止就沒有離開過。

陳元環視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才皺著眉，手一揮整個人就憑空消失了。

再過一個時辰。

才有一道黑影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走出。

帶著輕慢的笑聲，一步步朝著那團光的方向走去。

「哎呀，果然不愧是陳道友……居然如此謹慎，不過幸好我事先已經知曉了他有一門如此神通，要不然可就真的被發現了……」

他站在光球邊上，伸出手，沒入這光球中。

但見他手臂上開始出現一道道龜裂的血痕。

一滴滴殷紅落地，帶著灼燒一般的聲音。

他卻渾然不覺，直到那隻手收回，於光球中，那隻手裡緊緊地攥著一根羽毛。

灰色的、沾了些許鮮血的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