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尾聲

淮青墟，是翼。

玉丘是尾。

天池為血，黑河為經絡。

……

龍門則為眼眸。

至於白玉京，是魂。

這總共九十九道預言所印證的並非是他物，正是被稱作最原始的天道其本身。

散落在九黎……不，不僅僅是九黎。

或許還有更多的地方。

那一處處在石碑上所記載的地方，於地圖上勾勒出來的是一隻詭異的鳥獸。

鶴首蛇身。

它乃是天外天所謂初代天道的化身，乃是被當今天道所拋棄的，屬於過去的殘響。

就在這一天，陳元明白了這個「局」到底是什麼。

「有人要祭煉所有白玉京生靈。」

陳元說得平淡，且冷靜。

這讓蘇莫雲產生了一絲錯覺，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陳元的那一天，那個時候他的模樣。

冷靜。

沒有絲毫感情。

僅僅在陳述一件彷彿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為了什麼？」

「為了復活某個東西。」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莫雲雖然大部分時間一直與他待在一起調查，但基本上是並不知道這裡面真相的。

真正知道真相，並且還站在他身邊的從前有兩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

陳元不知道除了石崖子之外還有誰參與到阻止天外天的行動中來，因為這種事情本就不應該是眾所周知的——天外天這三個字原本就是詛咒一般，一旦被賦予了定義，便再也掙脫不了。

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他也沒有興趣考慮石崖子以外的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你打算怎麼做？」

蘇莫雲又問。

雖然陳元說得有些滲人，甚至是荒誕，但她還是信了——並且相信陳元是有能力解決這件事情的。

他向來如此。

每當露出這種表情，吐露出如此言語的時候，就代表他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解決這件事。

——這一回，她錯了。

——純粹是因為陳元已經將兩種不同的選擇都看清楚了而已，對於結論瞭然於胸，就算最後的結論是白玉京覆沒。

「說實話，白玉京的陣法很精妙，上次雖然被臨時改過，讓我短時間內無法再次掌控陣法的核心，但我畢竟對於陣法一道是略懂的。」

「你就不怕此事一了，監天司再怪罪下來？」

「不怕。」

他底氣十足。

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都沒了，還能怪罪個什麼。

……

他可是陳元。

被賦予過陳元這個名字的修道者。

就算已經命中注定無法在修道一路上繼續走下去，就算終其一生都無法邁出第三步。

但那又如何？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成仙。

他只是醉心於道。

醉心於「略懂之物」，借著先人的餘光，企圖窺視這片被迷霧籠罩著的，滿是秘密的天地。

「需不需要幫忙？」

半道上，陳元便下了飛行法器。

讓蘇莫雲一人先行進入白玉京。

面對蘇莫雲這般關切，他只是笑著搖頭。

「若是實在想幫忙的話，就先去石崖子長老那邊說一聲我已經歸來，然後安心回家，給自己做一頓好的，吃完躺床上乖乖睡覺。」

「那可不行，今天開始還有日常的巡視工作。」

蘇莫雲板起一張臉。

陳元看在眼裡，噗嗤一笑。

「就不能給自己放個假嗎？從我加入監天司到現在，你何時消停過？」

「等我死了就消停了。」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趕緊將臉側過去。

生怕被對方看見端倪。

可不是嘛。

如果真的解決不了事情，整個白玉京都要沒了，可不是消停了。

……

修道修的是心。

身軀僅僅是皮囊，踏出第三步便會被羽化的火焰化作遺褪，留下純粹的靈魂凝聚成仙體，受到仙界的接引。

陳元傷到的就是心。

現在的他無法繼續感悟，他的道早就在很久之前就走到了盡頭。

繼續感悟下去，唯一的結果便是死。

無法道心破碎，無法便做走火入魔的瘋子，因為在那之前，他絕對會自行了斷。

他的道很簡單。

「澤，八位，坎七……」

「東十步，生門……」

「便是這裡。」

陣法，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布置下來了。

控制白玉京的陣法過去因為他而臨時做出了不小的改動。

但畢竟是傳承了千萬年的陣法，所以其中最核心最基礎的，是斷然不可能馬上改變的。

這就給了他機會。

再次參悟此間陣法的機會。

倒不是為了防止這一天，而是作為單純的興趣——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怕是連監天司都不允許呆了，甚至還有牢獄之災。

生死倒是不在乎。

畢竟他名義上還是道淵的道子。

除了為數不多的那幾個真正超然物外的老傢伙，沒人會承擔觸動道淵怒火的風險。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極三天清妙有玄法度箴言以啟……」

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關上門。

盤膝坐在床上。

晦澀的經文於口中慢慢頌出。

他的眼中神采漸漸地消散。

整個人的存在感瞬間降至最低，彷彿在那裡已經沒有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應眾生生滅於虛空幻夢，生即為死，死即為生，其千萬魂魄歸……」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他顯然是知道的。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往，夢，之，中。」

四個沉悶的位元組落下。

就見他雙眸緩緩閉合。

在那一瞬間，整個白玉京的陣法一陣顫慄。

還沒有人來得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整個白玉京便被一道黑色光幕籠罩。

……

這人是一個瘋子。

十三先生饒有興緻地看著不遠處，那座恢宏的仙城。

臉上前所未有地顯露出凝重之色。

但若是他不瘋，又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天命。

就算這人是遁去的一線生機，總不可能一直活蹦亂跳的。

那是無法成仙的人。

是終其一生都無法邁出關鍵一步的人。

這人甚至最多再活一千年就會坐化。

就憑這麼個廢人……

不。

現在可不能再以廢人的眼光看他了，因為這人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已經……不再是螻蟻。

或者應該說是同道也不為過。

但是還是那個問題，那又如何？

這人就算能干涉得了這一局，難不成還能永遠干涉下去？

這般想著，十三先生心裡的鬱結也散去了許多。

他揮手間，掌心憑空出現一卷書。

翻開的瞬間，便有黑色字元流轉在書頁上，自動組成一行行文字。

——昔造化未全，萬物皆為混沌，有獸。

——鶴首蛇身，鳳翼。

——開混沌辨清濁，以身化天地，幾於道者，謂之——蒼鳶。

……

就彷彿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白玉京沒了。

很突兀地，消失了。

連帶著裡面的活人一起。

是被火焚盡的嗎？還是被天雷直接化作齏粉。

已經無法思考到底是怎麼沒有的了。

因為在那一瞬間，「自己」也死了。

在那之後便是一片虛無，直到……因為窗外的鳥鳴聲，勉強睜開了眼睛。

呵。

原來只是一場夢。

原來還活著呢。

照著往常那樣，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

出去敲響了某扇人家的門。

咯吱——

門緩緩打開一條縫。

從門縫後面探出一隻眼睛。

就聽見一如往常欠揍的聲音傳來。

「呀，蘇大人昨天沒睡好？怎的眼睛那麼腫……哦不對，我不是說您眼睛腫，其實您整張臉都有點腫了。」

嘭！

門被一腳踹開。

只聽得裡面的人一聲慘叫。

【蒼鳶之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