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含笑落幕

第9章 含笑落幕

「粗使的賤婢能有什麼好?就會那些狐媚的把戲!」一直沉默的翊王妃插話道,「太子妃娘娘,我們家王爺就是被賤婢所勾引,對妾身這個正妻視若無睹。」

那是一個姿容非常平庸的婦人,雖然穿著正紅色朝服,卻毫無氣質,身材極為豐腴。

「四弟妹稍安勿躁,四弟雖寵愛她,可她總歸出身卑賤,越不過你去。」太子妃接話道,「看看,還是含笑命好,得令狐妹妹青睞,有了令狐家三小姐的身份,將來總能嫁與良人為正妻。」

「咦?」李明達環顧四周,視線落到清潤身上,「怎不見含笑?不是跟妹妹一起來拜見太子妃?」

「回王妃,含笑身體不適,去去就來!」清潤道。

太子妃寒暄了幾句,就讓大家各自欣賞梅花盛景。清潤和含怡信步走到梅園深處,隱隱約約聽到孩提嬉鬧的聲音。走進一觀,原來是五個小姑娘在盪鞦韆,你追我趕,好不歡愉。

聽聞太子妃嫁給太子十幾年為太子誕下五個嫡女,沒有誕育嫡子。清潤萌生了個可怕的猜想,太子宮侍妾數不勝數,卻未能給他生一子半女,難道是太子妃想防患於未然?還有,姐姐這次無故小產,莫非也是著了太子妃的道?

「妹妹,看見了吧?這就是帝王家的無奈!」翊王妃緩步朝清潤走過了,「哪怕地位尊如太子妃,沒有兒子終究沒有未來。哎,其實我也是如此,自從我的獨子夭亡,我也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

「請嫂嫂節哀!」清潤沉聲道,「嫂嫂還年輕,一定還會為翊王兄誕育嫡子的!」

翊王妃苦笑一聲,摘下一朵嬌艷欲滴的梅花:「自孩子去后,王爺就從無踏進我的房間。我有時候真想跟我孩子一起去了,可是不能,我還有家族榮譽要背負,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嫂嫂你從那邊過來,可見到了我三妹?」清潤忽然想起含笑,半晌過去了,含笑怎麼還沒有回來?

「不曾看見!」翊王妃道。

「奇怪,她去哪裡了?」她不禁擔憂了起來。

「妹妹,沒事的,太子宮彎彎繞繞,說不定她迷路了!」翊王妃勸道。

直到傍晚含笑依舊沒有回來,太子妃讓人在各處搜索,含怡也到處找尋含笑的下落。

又過了半個時辰,含怡慌慌張張跑來,她的臉色鐵青,大汗直流:「回側妃,含笑......含笑姐姐找......找到了!」

清潤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她笑著朝含怡揮揮手:「天色不早了,讓她給太子妃娘娘請個安,咱們就回府吧!」

含怡聽了這番話,悲憤地跪倒在地:「娘娘,含笑姐姐,沒了!」

在場之人無不捏了一把汗,清潤還沒反應過來,含笑冰冷的遺體被下人用擔架抬了過來。翊王妃和李明達對視一眼,太子妃更是嚇得一屁股癱軟在椅子上。這次梅花會是她組織的,如今鬧出人命,死的還是令狐家的小姐。後果可想而知。

清潤失魂落魄地走過去,看見含笑髮髻凌亂,衣衫不整地躺在那裡,面色慘白,緊閉雙眸,頸部被割開一個很長的口子,血只怕已經流幹了。

她跪下來發了瘋般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條,纏到含笑的頸部為她包紮傷口,還聲嘶力竭地喊道:「快請大夫,含怡,快請大夫......含笑受傷了!」

含怡哭泣著跪在清潤面前:「側妃,您別這樣,含笑姐姐已經走了!」

含笑沒了?含笑怎麼會沒了呢?清潤精神恍惚地抱著含笑一動不動。

「太子殿下駕到!」舍人高喊道。

眾人齊刷刷地回過頭,只見言晉衣衫不整,頭上的白玉冠不知為何也散開了。太子妃趕緊走過去扶著言晉,在他耳畔道:「太子殿下,出事了,令狐家的三小姐死了。」

言晉懵懵懂懂地走過去,瞟見清潤懷中的女子,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怎麼會是她?她怎麼死了?」

這句話驚醒了清潤,就在這是一方紅色絲帕從太子袖子中掉出,含怡上前撿起,捂著口鼻驚愕道:「這是含笑姐姐的手帕!怎會在太子身上?」

清潤立刻拿過絲帕查看,絲帕上綉著蘭花,那獨一無二的回縫針腳確實出自含笑之手。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她動作輕柔地解開含笑的上衣,最難以接受的事實暴露在陽光下。含笑的內衣已然殘破不堪,身上還有黑青傷痕。

「太子殿下,你對含笑做了什麼?」清潤站起身,雙手攥成拳頭,顫抖道。

「本宮......本宮......」言晉被所有目光注視著,感覺很不自在,「是她勾引本宮,本宮一時沒有把持住,本宮跟她說,本宮會對她負責的。可是本宮不知道她怎麼死了?」

令狐清潤二話沒說,衝上去重重地給了言晉一個耳光。太子妃大驚失色,呵斥道:「大膽,竟敢冒犯太子殿下!」

「冒犯太子!」清潤指著太子妃,「那敢問太子妃,太子殿下胡作非為姦殺吾妹,又該當何罪?」

此言一出,嚇得在場的命婦們都跪了下來,俯首於地!

「令狐清潤,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污衊本宮!」太子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質問道,「本宮再跟你說一次,本宮沒有強迫她,本宮更沒有殺她!」

「事實擺在眼前,太子殿下還強詞奪理的狡辯!我告訴你,含笑是我父親剛剛認的義女,她一向冰清玉潔,絕對干不出任何骯髒的事情。今日卻遭太子肆意屠殺,我一定稟明陛下,讓他為我令狐家做主!」清潤道。

李明達看著心驚肉跳,她沒想到令狐清潤會為了一個婢女就敢這般頂撞太子,更沒想到太子殿下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這等荒唐事。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恆王側妃啊!竟敢這般污衊本宮,等五弟回來,我倒要問問他平日里是怎麼管教女眷的!」言晉的氣焰非常囂張,沒有一點點愧疚之意。

「太子殿下息怒,這不關我家王爺的事情!」李明達向太子請罪,又看向清潤,「你放肆,不就是死了一個婢女,你何必這般污衊太子殿下!」

「太子不必禍水東引!」清潤理直氣壯道,「含笑是我三妹,這與恆王府毫不相干,我一定要讓陛下給我令狐家一個交代!」

令狐府,清潤連夜給含笑布置起了靈堂,她親自為含笑更衣換裝。這套紅色吉服是清潤親手做的,她希望含笑可以穿著這套衣服帶著她的祝福嫁給心愛的言律。

如今一切美好都破滅了,只能讓她穿著喜服走吧!希望這辣眼的紅可以照亮含笑通往陰間的路。

清潤看著含笑,她像睡熟般,半點沒有被殺之前的恐懼。清潤的淚水滴落在含笑冰涼的臉頰上,立即拭去:「含笑,你怎麼能這麼去了,都怪我,我不該帶你去太子宮,那樣你就不會被那個喪心病狂的太子侮辱,更不會丟掉性命!含笑,你要我怎麼跟閔王殿下交代,含笑你回來,你回來啊含笑!」她的哭聲越來越悲愴,怎麼辦啊,蘇影深大仇未報,含笑又被太子害死,她自此勢單力孤,這血海深仇她該如何向太子討回來。

令狐思危疲憊地走進靈堂,扶起女兒,強行給含笑蓋了棺。

清潤撲到父親懷中痛哭不止,令狐思危安慰道:「孩子,含笑已經走了,你要節哀啊!」

「先是母親,再是影深哥哥,現在又是含笑!父親,為什麼我身邊的人都要一個個離我而去!」她的聲音已然沙啞。

清潤守了含笑一夜,也哭了一夜,眼睛已然紅腫不堪。

一大早家丁就來報,閔王殿下闖入,二少爺在門口阻攔。

清潤突然站起身。吩咐道:「含怡,你去告訴二哥,不要攔他!讓他來看含笑最後一眼!」

「側妃,要不您避一避?」含怡試探地問。

「不必了,我總要給他一個交代!」說罷清潤跪倒在含笑的棺槨前。

言律幾乎是奔進去的,見到棺槨之前他不會相信含笑死了!

「令狐含笑之靈位」這七個醒目的大字,刺激著言律的大腦。他發了瘋似的撲上去,一隻手按在香案上,一隻手顫抖地拿起牌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他嫌棄地把牌位丟在一邊,走至棺槨前,使盡渾身解數想要把棺槨打開。棺槨已封,貿然開棺勢必會打擾逝者安睡。但清潤知道不讓言律看含笑最後一眼,言律不會死心,含笑在天之靈也不能安息。

於是棺槨被打開了,一股花香撲鼻而來,一身新娘裝扮的含笑安睡在花叢中,脖子上還系著彩色絲綢帶子,像一位出塵不染的花仙子。

事實擺在眼前,言律欲哭無淚,他把矛頭指向指向清潤,質問道:「令狐清潤,好端端的,你帶含笑去太子宮作甚!你明明知道太子是一個極其好色的登徒浪子。」

清潤跪在言律面前,雙頰布滿淚珠:「閔王殿下,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有何用?」他滿眼悲愴地回望著含笑,「本來我打算辦完父皇交代的事務,就奏請父皇,讓他把含笑賜給我當正妃。可現在......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殿下息怒!」含怡忽然跪下,俯首於地,「殿下,殺害含笑姐姐的是太子,您不去找他算賬,偏要指責我們側妃。你可知道側妃之所以帶含笑姐姐拜見太子妃,是要宣布含笑姐姐令狐小姐的身份,為你們將來鋪路!」

「含怡,別說了!」清潤抬眼望了望含笑的棺槨,又一股熱淚奔流而下,「無論怎樣,含笑的死我難辭其咎,殿下,斯人已去,我希望您能節哀,因為含笑不想看你如此傷心。」

言律冷靜了下來,再次走到含笑身邊,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龐。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晶瑩透亮的藍田玉鐲,套在含笑手上:「這是我外出辦差為你精心挑選的,老早就想送給你了,可惜終究是不能了!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給你報!」

他突然目露凶光,憤然而起就要衝出門去。清潤及時拉住了他:「你幹什麼?」

「你鬆開,我要為含笑報仇!」

「你要衝進太子宮,殺了太子嗎?」

「是,我就打算那麼做,殺人就要償命!他殺了我的含笑,我就得讓他抵命。」

「你瘋了,他是當朝太子!」

「那又如何!」

「殿下,你冷靜點,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含笑沒了,你讓我怎麼冷靜?」他又瘋狂地把清潤推倒在地。

就在這緊急時刻,含怡一悶棍將言律打暈在地!清潤驚愕地望著含怡,沒想到這個姑娘膽子還挺大的!含怡見言律昏倒在地,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手一抖棍子應聲落地。

為了避免言律干出那些不理智的事情,清潤只能吩咐人把他抬進令狐府的客房內。

如果言律把太子殺掉,含笑和影深哥哥的仇都報了。可那樣言律無法抽身,玉石俱焚的結果怎麼能對得起含笑呢?

清潤疲憊地回了房間,癱軟在床榻上。昨日是她昏了頭,才認定是太子害死含笑的,想了一夜發現此事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倘若真的是太子殺了含笑,太子宮那麼大,他大可以處理掉含笑的遺體,那樣如同石沉大海,蹤跡難尋。

她又想起含笑這幾日似乎很反常,總是叮囑不斷,莫非她早就料到......

已近子時,屋外一片寂靜,含怡推門而入,還帶來了一位黑衣人,黑衣人進入屋內,才摘下面紗,原來是令狐清嫻身邊的含蘊。

清潤有種不祥的預感,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含蘊?怎麼是你?」

「二小姐,三小姐的死另有蹊蹺。」含蘊切入正題道,「一個月前,我隨大小姐進宮給皇貴妃請安,偶爾看見三小姐被人帶往蕭妃娘娘的紫宸宮。」

「沒錯,我記得那日含笑不在王府,傍晚才回來,我問她去哪了,她說去了藝館!」她的心揪成了一團,難道是蕭妃對含笑做了什麼,讓含笑選擇自盡?可她又為何要與太子扯上關係呢?

「還有,昨日,我看見有個華服女子故意摔倒引得太子注意,現在想來,那個女子就是三小姐!」含蘊沉痛地低下了頭,「二小姐,我冒險前來並不是為太子開脫什麼?太子殿下一直苛待大小姐,奴婢都看在眼裡。」

「好,我都知道了!含蘊,你回去吧!好好伺候大姐!還要,轉告大姐,一定要小心太子妃!」清潤吩咐道。

含蘊走後,清潤又來到了靈堂,跪在含笑面前:「含笑,那日如果你真的去見了蕭妃娘娘,我猜的沒錯的話。蕭妃應該跟你說,你嫁給言律會耽誤他的前程,你左右為難,不知所措,才會這般走上絕路。而你之所以嫁禍太子,單純是因為我。因為你知道我太想為影深哥哥報仇,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讓太子引來人命官司,還能讓閔王記恨太子。含笑,你這個傻丫頭,你大可不必這麼做的!」

含怡聽了,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含笑姐姐,你這麼做,將來閔王殿下若知道了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母親逼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這未免對他太殘忍了!」

清潤和含怡主僕二人在含笑棺槨前抱頭痛哭。

含笑安睡的地方,是令狐仲易親自挑選的。燃城北郊,一大片竹林的盡頭,含笑生前最喜歡寂靜,此處再好不過。含笑下葬那日,言律就躲在竹子後面可憐地望著,手裡緊緊攥著含笑送給他的荷包。

言律又回憶起和含笑初見那年,他掉到湖裡,含笑將他救起。

殿下,殿下,你沒事吧?

你救了我,你是誰啊?

我啊!我是我家小姐的侍女,我叫含笑!

含笑,眉眼含笑,是個好名字。

想到此處,言律好像被殘酷的命運抽幹了力氣,背靠著竹子滑了下去。他的眼淚融到竹下的泥土裡,希望來年春雨過後,雨後春筍可以帶著言律的思念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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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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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含笑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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