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此刻的女孩也終於切身感受到那日塔矢名人在北斗杯監控室里所說的話——他說因為亮君覺得進藤有可能打敗主將的高永夏，所以說什麼他都不會讓自己輸在了副將戰上。

她也同樣認為高永夏會出線，所以她決不允許自己只能止步十六強，哪怕她的對手有強大，即使要弒神殺佛，也不能擋住她的去路——

黑子跳，正面對上了狠厲的白子，局勢很快就形成了複雜對殺之勢。

帶著那樣的覺悟，女孩的黑子一路奮勇攻白，一番激戰下來，黑子憑著兩著妙手竟不可思議地大大削減了右邊白子的厚勢，而對方也不過殺得兩顆黑子而已，這一局部的戰爭竟是處於劣勢的黑子得勝，並動搖了白子大局上的根基。

華松力啞然地看著屏幕，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把她當成和趙石一樣的孩子來看待，是他的錯。

白子補棋之後便強行立下，從外側對黑子發動大規模的攻擊，黑子再度陷入了險境。

而早有準備的黑子自然不可能倉惶出逃，有條不紊地擇要點衝出，在白子欲擋下的同時再沖，巧妙地繞過白子突出了重圍，還順勢撞傷了大片白子。

再度被暗算的白子也沒有失去理智，而是從容地再攻，先打而後接，冷靜地凈殺右下的黑子，成功而輕鬆地扳回了一場，充分顯示了執白之人深厚的棋力與豐富的實戰經驗。

女孩自然也不曾妄想憑此就能打敗白子，所以面對黑子此刻的失利，她沒有半分的意外或者慌亂，因為她太明白，面前這樣強大的對手，如果她有一子的差錯，黑子必將滿盤落索——她決不能失去冷靜。

棋局漸漸進入收官階段，白子始終佔據著明顯的優勢，如果黑子不採取行動的話，那麼輸棋便是她必然的結局。

複雜的官子之戰讓女孩連呼吸也不敢太過用力，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逆轉的機會，憑著各種的計算，她試圖一點一點地拉近彼此的差距，但是對方的官子造詣卻是在她之上，每一手的步步為營彷彿都是一次奪命的凌遲，她不想輸——

隨著眼前的屏幕落下一顆刺眼的白子，女孩已經經歷了無數次千迴百轉的心思卻是突然停在了最後的那一瞬間——

抬手落下，一子定勝負。

獃獃地看著屏幕上的對話框，女孩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把拉了起來，直直地被帶出了對弈室。

「高永夏，你要帶我去哪？」回頭看著對弈室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女孩才蹙著眉看著前面的人，看著她的背影，她無法猜測他臉上的表情：「你……」贏了嗎？

「找個地方下棋去。」高永夏沒有回頭，只是語調平靜地丟下了這樣的一句。

「啊。」女孩應了一聲，卻發現抬頭看著對方的後腦勺讓她非常不爽，於是直接地踹了他一腳——

「喂，大久保沙羅你幹嘛？」於是高永夏語氣惡劣地回頭質問。

「手好痛知道不？」白了他一眼，女孩甩開了他的手，然後報復般用力拽住他的手臂：「你知道哪裡有地方下棋嗎？還是跟我走。」

看到他回頭的瞬間，女孩終於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他也贏了。

等兩人酣暢淋漓的殺了一局之後，時間早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待到肚子傳來餓意，女孩這才驚覺她似乎是忘記了昨天已經約好了今天比賽結束之後要和亮君和進藤一起複盤，而她的手機直到現在也還沒開機，他們肯定找不到人。

「摩西摩西，抱歉，亮君，你現在在哪？」女孩馬上打電話過去，被提醒之後才記起原來比賽結束之後還有晚宴，而贏了比賽進入八強的選手自然是眾人的焦點，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在找他們兩個，這其中也包括他們今天的對手。

「我們回酒店，高永夏。」歉然地合上手機，女孩想想那場面也覺得有點頭皮發麻，都怪面前這傢伙太衝動了，而當時的自己也太過忘形了，其實這個三國網路圍棋大賽絕對是和他們倆犯沖的，對？

「說起來，你今天的對手是？」回去的路上，女孩終於忍不住問，不過其實她也大概能猜得出答案，能夠讓高永夏在這一戰中衝破瓶頸的，必然是高手無疑。

「應該是贏了你和秀英的那一個。」高永夏有意無意地咬重了「你」字。

「哦，是嗎？不過這樣也好，八強戰贏你的時候才更有意義，對？」如果高永夏沒來得及突破瓶頸，大概幾天之後的比賽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盡興。所以剛才跟他下棋的時候，她下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暢快——

因為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棋里的那細微的變化，還有自己在今天一役之後的進步。他們下一場戰鬥，將會他們狀態最佳之時的巔峰之戰。這樣的認知，讓她沒有辦法不感到興奮。

不過能讓他突破瓶頸的那一戰，必定很精彩，她……很想看。

……

「沙羅！」還沒走到會場，塔矢亮已經看到了那兩道大搖大擺地潛回來的身影了，一直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沙羅被高永夏拉出對弈室的時候，他就坐在沙羅的旁邊，但卻是在自己的比賽結束之後問一旁的工作人員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也知道他們倆一起離開也只可能是去了下棋或者復盤，但他還是沒有辦法放心得下。

「抱歉，亮君，我們去下棋然後忘記時間了。」女孩不好意思地解釋，「等一下晚宴結束之後如果時間不是很晚的話我們四個就一起複盤！」

「大久保小姐要復盤的話不介意我們也加入？我們的華松力可是等了你很久了，」楊海摸著下巴出現，然後轉頭換成了韓語：「當然還有高永夏三段，王星他今天可是在你身上摔了一大跤。」

今天的這兩局他可是全程觀戰，雖然事先也明白應該會是兩場惡戰，但他完全沒有想到王星跟華松力這兩個傢伙竟然同時栽在了他們手上。如果說這女孩最後巧妙利用華松力那一手不顯眼的俗手使之變成壞棋是一種靈感與巧合，那麼韓國那少年在收官階段爆發出可怕的實力令遠遠落後的白子實現了大逆轉也能算上是一個奇迹嗎？

只是從他們身上，他嗅不出任何巧合與奇迹的味道，畢竟他們都是從兩年前開始，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的這個地方。王星和華松力會輸，或許真的不能說是一種偶然，而這世界上也沒有多少的偶然，會在同一時刻發生兩次。

「呃，我今天還沒謝謝華老師的指導……」女孩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跟自己今天的對手致過意，無論輸贏，對方都是前輩，是老師，她不能太過失禮，「楊海桑，亮君，我們等一下再聊。」

目送著女孩的遠去，楊海收回了視線而轉向身邊的人，卻發現塔矢亮的眼睛卻依然放在某道背影上，不由得一笑，「說起來，塔矢君八強戰的對手好像是我們的趙石？」

這樣的話，中國代表這次還真是出師不利了。楊海暗暗搖頭，雖然暫時還不至於全軍覆沒，但是第一組基本上就差不多全滅了，第二組的有塔矢名人在，基本上也別想有人走到決賽了。

「是，我相信趙石君是一個很好的對手，本來我還遺憾在北斗杯的時候沒有機會跟他下一局。」塔矢亮的回答禮貌而不卑不亢，不過見過他所下的棋，楊海也自然不會誤以為對方真的如看起來這般無害。

「進藤，晚上好。對了，等一下可以把你今天和塔矢名人下的那一局擺給我看嗎？」在會場上看到進藤光的臉上沒有半點沮喪的影子，女孩就知道他今天的比賽也同樣下得酣暢淋漓。

「沙羅，你回來了？」進藤光有點驚訝，側頭看向她的背後，卻沒有看到塔矢亮，「塔矢找了你很久，你看到他了嗎？」

「嗯，剛才在門外看到他了，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女孩歉然，畢竟人是她約好的，但是爽了約的人又是她。

「我的話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塔矢他……」進藤光猶豫了一下，卻也沒有說下去，畢竟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他最好還是不要說太多，「我是說雖然塔矢亮也不討人喜歡，但是還是比高永夏那傢伙好多了。」

「嗯，我知道，謝謝你，進藤。」待到女孩明白了進藤話里的意思，臉上也閃過了一絲的不自然，然後當她看到對方比自己還要局促不安的表情，也不由得失笑——其實雖然總是小學生式的吵吵鬧鬧，但進藤還是把塔矢當成了很重要的朋友，而不僅僅是一生的對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或許當初高永夏對亮君的那些挑釁行為，動機很可能也不過是跟今天的進藤一樣。這樣的想法閃過腦海之後她也不由得失笑，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