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大漠的輪迴(四)
沒有人知道年輕的城主是怎樣從隕石坑的底部爬上來,同樣也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個溫度足以融化鋼鐵的地方到底經歷過什麼。
人們唯一能夠感觸得到的,僅僅只是這個冷漠無情的年輕人的眼睛在煌煌的日光下變得更為的深邃,更為的令人難以揣度。
彷彿那張英俊的臉孔只是一張美好的面具,而潛藏在那一雙深黑色的眼睛里的...其實是一頭嗜血殘暴、不近人情的獅子。
覺醒的獸性撕毀了人類社會的道德。
他沉默地回到屬下們的身邊,在一個對月當空的夜晚,他拔出那把染血的刀,筆挺地屹立在焚燒的烈火之中,揮刀指向空漠的蒼穹,由此開啟了一場漫長而血腥的征途。
第一場征戰發生在一個月亮被黑雲遮蔽的夜裡,年少的城主下令將其軍隊分成三支隊伍,分別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包圍住一個規模不小的部族——沙猿部。
這個古老的部族環湖而建,北邊倚靠著一座土山的斷壁,如猿猴般壯碩的男人們據守在這裡,保護著族人世世代代的生活,同時佔有著大漠里最緊缺的淡水資源。
淡蒙的夜色下,寧靜的湖水被熱烈的火光照亮,人群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大湖畔的廣場上,翹首以待。
他們寄身於燈火通明的喧囂之中,耐心地等待著祭司的出場。
今夜是祭祖的典禮,也是族長兒子的大婚之日,據說年少的主人身上少有地出現了『返祖』的現象,是數百年來的族裡唯一一個有機會再現先祖輝煌的男人。
而所謂的『返祖』,也就是中原地區所說的一個神秘的群體...神師。
但眾所周知,神師的壽命一般不長,所以,族長才會格外地著急,擔心孩子還沒來得及留下子嗣,便過早地離世了。
為了避免出現這樣的狀況,孩子由出現『返祖』的那一刻起,族長便命令族人們細心地將他保護起來,半是軟禁,半是恐嚇地讓他留在斷壁下的大寨里,儘可能地避免他與外界產生過多的接觸,從而避免在他的心中萌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誘惑。
還沒等到孩子成年,族長便擅自作出決定,要親自在偌大的部族裡篩選出數十位正值芳齡的姑娘。
然後,他決計於祭祖的盛典上,為他那還未曾在眾多族人面前出現的孩子,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讓他一次過娶下這數十位經由族長與長老們精挑細選的姑娘。
當這一消息宣布之後,一時之間在族內引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勾起了大部分青年的反感,因為在他們的眼裡,這位族長的兒子大概就是那種傳說中的『自閉症』患者,啥用沒有,即便是長得再怎麼好看,也不過是一個空洞洞的皮囊子而已。
於是,這些年輕氣盛的小男人抗議著說,自古以來,美人不是只配強者擁有么?怎麼他這樣一個光會縮在家裡,啥也不幹的軟蟲竟然可以一下霸佔那麼多位女人,難道就因為他有一位正值鼎盛時期的族長爹?
「這可是有違祖訓的事情,懇請族長大人三思而後行。」
他們大張旗鼓地說。
對於這一系列的問題,族長方面很快給出了統一的回答。
他的答覆說,是的,假若有朝一日,你們能夠與我一般,從千萬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坐上這個位置,統領全族,肩負維護族內安穩,以及抵禦外敵入侵的責任與工作,那麼,你們的孩子想要擁有這項權力,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如你們所說的一樣,美人只配強者擁有,」他告訴那些年輕人,「我是強者,我自然可以代替我的兒子擁有眾多的女人。
年輕氣盛的小男人們頓時無言以對,但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只能默默地罵上一句這個黑心使壞的老鱉孫臭不要臉。
有種你就帶領咱們去把中原地區給佔了,讓大家心服口服,別光說不會做。
到時候,你說啥那就是啥,就算你兒子要娶一萬個媳婦兒,有一萬個男人要因為你兒子而打一輩子光棍,那也完全沒關係,大家更不會說上一個『不』字。
氣話總歸是氣話,他們之中誰也不敢想去蠻橫地越過橫亘在大漠邊緣的那一道城關,彷彿那座古樸的城門就是傳說之中的龍門,而他們就像是潛游在水裡的鯉魚。
倘若跳過了龍門,那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意味著成功進軍富饒豐澤的中原地帶,從此以後,一躍為呼風喚雨的天命之龍。
倘若跳不過那座龍門,那自然少不了要挨上一頓扒皮拆骨的教訓,最後灰頭土臉地逃回自己的地頭來不說,還不得不時刻打起精神,提防那些虎視眈眈的鄰居們,還有那些神出鬼沒的游匪們。
由一代一代祖宗經營傳承下來的基業,很有可能就在某個疏忽的瞬間毀於一旦,死了之後,也無顏面對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
身穿祭服的老人緩緩登上廣場上的高台,立定在紅色毛氈鋪設的中央。
他幽深的目光無定地平視前方,沙啞地咳嗽了幾聲,遊離的目光忽然間固定在某個遙遠而又熟悉的位置。
然後,他嘶啞地開口,頌唱起長長的一段古老的咒詞。
人們的喧嘩聲在這一刻紛紛平復下來,不約而同地露出虔誠的表情來,仍由老人的呢喃聲漂浮在雲天之下的空中,如精靈般復甦在一個又一個交替的輪迴。
有人在跟著念誦,有人則閉上眼睛祝福,在漫長的涼風中,頭戴面紗的姑娘們有序地登上高台,整齊地排列在老人的身後。
她們的動作顯得緊張,似乎又有點害怕,就像一朵又一朵半開未放的花蕾,在幽雅的花香里,在徐徐掠過的水波中,安靜地等待著她們的未來。
....
斷崖上站著一個少年,他手裡拿著一支蘸墨的毛筆,眼前的畫板上,靜靜地擱置著一張素白色的紙張。
他在微風中站立了很久,直到遠處廣場上的那些等待他的姑娘們逐一登上那座火紅色的高台,他才拿起手裡的畫筆,輕輕地、慢慢地往白紙上描下一筆又一筆。
「我的人埋伏在四周,馬上就要發起進攻了...」年輕的城主站在他的身後說。
他是那三支分隊的例外,沒有參與到行動中,反而隻身一人來到這裡。
而且,只有年輕的城主一個人,故稱不上是什麼隊伍。
「我要攻下這裡,」他說,「是不是應該先打倒...或者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