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糜粥
糜粥:糜,煮米使糜爛也。粥濁於糜,粥粥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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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和在外一天,也是餓極了,用飯很快。他很快就陪沈之瑜用完了午飯,可外面的風雨卻半絲沒有減弱,只是沒有了剛開始的那撕天裂地、霹靂作響的雷電,暴雨卻一直未曾停歇。
沈之瑜因為有了令和陪伴在身邊,安全又心安,剛開始那種害怕、恐懼的心理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風雨,令和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道:
「笙笙,這風雨越來越大,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得去前衙了。」
說完,令和抱歉地捏捏沈之瑜的手,神情焦急,也有些過意不去,可卻知道這時候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他來焦嶺前了解過這邊的天氣,知道會有颱風這種惡劣的天氣,可第一次見識,沒想到卻是如此猛烈。憑直覺,他覺得這樣惡劣的天氣肯定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近海的村莊、快要收成的作物,海上的漁民……令和來不及多想,已經轉身疾步出了房門,眨眼間,人已經消失在了仍然遮天蔽日的雨幕中。
看到令和來不及多說兩句話,疾步匆匆地去了前衙,沈之瑜也隨之擔心起來,走到了門口。
「春卷,你是當地人,你覺得這颱風過後,做點什麼好呢?」
春卷站在沈之瑜的身後,看著院子里還在不斷落下的疾風勁雨,瑟縮了一下,緩緩地說道:
「對於窮苦的人來說,一場颱風就是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的滅頂災難。今日這颱風,肯定又讓許多人沒有家園,沒有了糧食。過兩天,肯定有一大批流民會湧進縣城,來乞討,尋求一線活命的機會。」
隨令和從京中到焦嶺的路上,沈之瑜已經見識過了逃荒的流民是多麼的可憐,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其中還不乏有小孩,甚至是襁褓中的嬰兒,只是看一眼都覺得心痛萬分,更多的確是無能無力。
如今在焦嶺,在令和的治下,這樣苦痛的情形難道又要重現嗎?
她能幫他做點什麼呢?能讓這樣的情形不再發生呢?
「春卷,城中可有能容納難民的收容所?可有能施粥的地方?」
「有人這樣做過嗎?」
沈之瑜問道。
「回夫人,以前遭了這狂風暴雨災,衙門也辟了地方設立了收容棚,立了施粥棚,好意讓那些流民有容身之處,也有一口熱粥喝,以解溫飽,不至於風吹雨淋和挨凍受餓。」
沈之瑜一聽,心下欣喜,正準備說自己的打算時,又聽春卷說道:
「不過,這樣每次都會出事。」
「出事?這樣會出什麼事?」
這不是好事嗎?既有安頓流民的收容棚,又有可解溫飽的熱粥,能出什麼事呢?
沈之瑜十分不解。
春卷年齡不大,也不清楚其中緣由,她更多的也是從別人的口中聽來的。
「剛開始還挺好的,有吃有落腳的地方,那些流民對衙門也是感恩戴德,叩謝縣官老爺救了他們的命。可等著風雨退去后,流民棚子里,不知怎的,有些人莫名其妙的生病,高熱、驚厥,尤其是下瀉的厲害,還來不及吃藥,沒過幾天,竟然就死了。」
聽到說人死了,沈之瑜驚了一跳,張大了嘴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
「死了?怎麼會死呢?是什麼原因?沒有找郎中看嗎?」
「也找了外面焦嶺最厲害的郎中看了,郎中說是水災退後的疫病,無藥可救,死掉的只能燒掉,染了病的只能趕出城,不然會讓整個縣城的人都會染病。」
沒想到這麼厲害?
這再一次讓沈之瑜對著颱風的災難有了更新的認識。
「然後呢?衙門是怎麼處理的?」
沈之瑜問完,春卷長嘆了一口氣:
「唉,衙門能有什麼好法子呢?以前的幾位縣官老爺都怕城裡的那幾個勢大的老爺,他們一施壓,縣官老爺只能不管這些流民,趕他們出城去北郊的五鬼山,重兵把守,不給離開,然後任其自生自滅。」
沈之瑜只覺得震驚又離奇,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長到十七歲,也見識過別人沒有見識過的陰暗,可對於這樣的事,也是第一次聽到,而且這事可能馬上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後來大家即使遭了災,城裡的收容棚、粥棚也沒有什麼願意來了,大家寧願去乞討,去更遠的地方,也不願意來。因為他們深怕喝了粥,進了收容棚,會沒命,會被送到五鬼山,再也回不了家。」
說著,春卷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哽咽,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
「奴婢的父母就是這樣被送往了五鬼山,生死未卜,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說完,春卷再也忍不住的眼淚滾落了下來,低著頭小聲地啜泣。
沈之瑜聽得渾身發冷,她原本也打算等雨停了,去立個粥棚,施粥給那些流民,或者出錢找個地方來安置流民,現下聽春卷這麼一說,只覺得自己想得太過於簡單,欠考慮的太多。
即使這件事要去做,也要思慮了周全才能去做,要不那不僅成不了好事,反而是害人性命的壞事。
「春卷,抱歉,別傷心了,相信夫君會處理好的。」
沈之瑜安慰還在低聲哭泣的春卷,叫了一聲發愣的元宵:
「元宵,快去將我帶來的那些醫書找出來。」
元宵回過神,有些為難的道:
「可是,姑娘,你該歇午覺了……」
元宵看著沈之瑜有些疲憊的臉,十分心疼,她家姑娘不該這樣辛苦的。
「現在還歇什麼午覺,你快點去,趕緊找來。」
沈之瑜說完,扶著腰走向窗邊,在軟榻上坐了下來。
元宵做事十分麻利,很快抱來了厚厚的一摞醫書放在軟榻旁的小几上。
醫書很多很雜,看著都有些陳舊,有好幾本的邊緣都破損了,看著就知道主人翻看了這些書很多次。
沈之瑜拿過一本,忙翻看起來,不一會兒就完全沉浸入其中,任由外面狂風暴雨肆虐,也沒有影響她一絲一毫。
時間隨著風雨一點一滴的過去了,一個時辰恍然如眨眼一般。沈之瑜也從幾本醫書中找到了好幾個方子,等全部看完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外面的風雨仍舊,天也慢慢地暗了下來,聽著比白日多了幾分嚇人。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好安眠,不安穩的夜。
「元宵,你去讓廚房多準備一些飯菜送到前衙去,今晚衙門的人大概都回不了家了。」
「是,姑娘。」
「還有,多燒一些熱水,準備一些被褥,前面要的話就吩咐人趕緊送過去。」
「是,奴婢省得了。」
「還有,告訴夫君,讓他安心,不要挂念我,我很好!」
「奴婢知道了,姑娘,奴婢去了。」
「嗯,你去吧!」
沈之瑜起身,動動筋骨。剛才坐得太久了,腰背都酸痛的不行,肚子里的小東西也開始鬧騰。
小東西不舒服了。
「別鬧了,爹爹娘親會好好保護你。」
沈之瑜溫柔的撫摸著小腹,春卷也給屋子裡點上了燭火。
昏黃朦膿的燭火隨風閃爍跳動,讓屋子裡蒙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十分地安寧,而又舒心。
沈之瑜看著燭火怔怔出神。
漆黑的夜,萬家燈火中,唯有自己家的那一盞燭火才是最讓人心安的。
令和來守這一方黎民,那她也要幫他一起,夫妻同力,讓每一盞燭火都是希望,讓每一個希望燎原成心安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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