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楊曄趕緊笑吟吟地湊過去:「好的好的,你用我哪裡,你說。我隨便你用。我全身上下都很管用的。」
北辰擎再一次將楊曄推得遠了些,接著道:「羅瀛他天天吵著要跟我交戰,但其實他很謹慎,輕易不上當,過個河也是小心翼翼的。我要在河灘的淤泥沙地周圍布兵設伏,你就委屈做一回誘餌,想法子去把凌大人引過來,羅將軍他的兵馬就跟著來了。」
他一邊讓人去請袁藕明過來商議軍情,一邊把楊曄拉到羊皮地圖前,用筆在地圖上將兩人適才所見的泥沼地一塊塊兒標註出來。在圖上又標好了打算設置伏兵的位置,一邊詳細解釋道:「首先我們得引得他們過河,而後在過河的過程中佯敗,引他們過來。恰好我們的羊皮筏子沒有他們的多,佯敗或許能迷惑他們。然後在這邊河岸上有淤泥的地方設伏,就看羅將軍會不會上當了,姑且試試。」他一邊講一邊用筆在圖上標註位置:「我們要想法把他們的人截開,分頭引到這幾處設伏地點,再分別殲滅之。小狼,這是你退卻的路線,等引他們到了這裡,你們就回頭反擊,往兩邊分散,我帶人三面夾攻,袁將軍在後面截斷他們的後援。我會讓鍾離小白三駕馬都跟著你,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千萬不可有意外發生。」
楊曄道:「明白,我就是那一坨肥肉。然後呢?把他們逼退到爛泥地里嗎?」
北辰擎道:「是的。不過輕功高強的人,不在乎這種爛泥地,總有法子脫身。身著盔甲的兵士,若是陷進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楊曄道:「你的意思是,凌疏本身武功不錯,脫身沒有問題,不用我擔心,是?你怎麼知道我在擔心他?」
北辰擎一怔,轉頭看著他,眼光閃動,道:「沒有,是你自己想多了。小狼,真的是你想多了。」
楊曄唇角噙起一絲笑容,忽然狠狠地道:「兩軍陣前,有什麼善心好發?有什麼多情好講?實則我一點都不擔心他,既然不肯為我所用,不如早些死了省心。」
這邊北辰擎等袁藕明到來,便開始商議著部署兵馬,直忙到大半夜。第二日眼線回來稟報,河對岸羅瀛的大軍倒也無甚動靜。但等到第三日天才破曉,便有兵士過來稟報,羅瀛在河對岸準備了許多的羊皮筏,一大早就讓嗓門洪亮的兵士隔河叫陣,扯著嗓子將北辰擎和袁藕明的十八輩祖宗毫不客氣地輪番問候了一遍。
楊曄奇道:「我也在這裡,他們怎麼不罵我?」
北辰擎也很想不通,伸手撓撓額角,看著楊曄詫異道:「就是啊,為什麼不罵你呢?」
袁藕明慢吞吞地介面道:「因為他和當今陛下是一個祖宗。」
北辰擎召集眾將士,按前一日和袁藕明商量好的計策分派人馬,當下袁藕明帶兵自去設伏。他帶著楊曄及眾將士迎了出來。
清晨的窟野河,野風浩蕩,河水泛流。對面的河岸上,羅瀛部下將領兵士甲胄在身,長矛如林。水裡一排排的羊皮筏子已經布好,每個上面均有十幾個兵士,手執兵刃,整裝待發。
北辰擎這邊的羊皮筏與之相比,顯得小了一些,數量也少,但勝在行動靈活,他便把大部分的兵馬仍舊集中在岸上。
楊曄凝神往河對岸看了半天,眼光不由自主地掃來掃去,終於看到凌疏和荊懷玉遠遠地隨著羅瀛在眾兵士的後面,彷彿事不關己般,並不往前面來。他和北辰擎此次來本是誘敵深入,楊曄便道:「雲起,你在岸上接應著,待我去對付他們。」
北辰擎道:「讓你穿盔甲你嫌沉,你可千萬小心著些。」
楊曄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你等著。我不穿那玩意兒,逃起命來倒還快些。我水性好,大不了跳水裡去。」
鍾離針等幾個侍衛手持盾牌,隨著他下到一隻較大的羊皮筏上,帶著眾兵士往河中間地帶緩緩劃去。羅瀛遠遠地看著,見尊貴的淮南侯竟然親自上了戰場,不免微微有些吃驚,暗道這風流紈絝子弟莫非以為兩軍交戰是兒戲么?往岸邊行來幾步,吩咐道:「弓箭手準備。既然有人不知死活,那麼咱們也不用客氣。據聞四皇子殿下極其寵愛淮南侯,不管生擒還是射殺,必定令四皇子痛徹肺腑,令叛軍銳氣大折。」
楊曄看他湊將過來,爾後凌疏和荊懷玉也跟著往前走了幾步,他便笑盈盈地朗聲道:「羅將軍,你好。今兒起的早啊!」
羅瀛並沒有將這名動京師的紈絝子弟放在眼裡,不屑與他多言,見北辰擎遠遠地策馬佇立在岸上,便高聲喝道:「北辰擎,你躲在那後面幹什麼,怎麼不出來答話!」
楊曄看出了他的鄙夷之色,自不會饒他,隨口便反擊了回去:「北辰將軍如今在邊關鼎鼎大名,若由得那些沽名釣譽之輩上來勾三搭四,未免掉了身價。今日這陣勢,也就本侯爺這繡花枕頭足足便應付了。」他忽然轉頭,遙遙地望著凌疏問道:「凌大人,多日未見,你別來安好?」
凌疏萬料不到他忽然和自己打起了招呼,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依舊沉默無語。楊曄瞧出了他的驚詫,目不轉瞬看著他,輕笑道:「這裡雙方十萬大軍,卻只有你才是我的老相好,咱倆是何等的交情啊!我不跟你先打招呼,卻理睬那些不相干的人作甚?你不是回洛陽了么,卻為何這般巴巴地又跑了回來?其實我說你幹嘛這麼死心眼兒,守著楊燾那個活王八做什麼?他頭上那頂十二旒冕冠,如今已經遍生綠苔了?」
凌疏臉色微有些蒼白,卻並不言語。想來他對楊曄的調笑之言,諸如活王八綠帽子之流,並沒有聽得太明白,只知道他在胡說八道。
楊曄定睛注目他半晌,見他似乎不為所動,心一橫,乾脆就接著說下去:「凌大人,我跟你上了一次床,這滋味太過美妙難言,一別後竟然相思入骨,思念到如今。你賴著不肯走,可是因為也捨不得我?你若是真好這一口,本侯爺我捨命陪君子,定不辜負了你。你的腰很細緻很柔韌,肌膚很光滑很溫暖。藍田玉暖、觸手生溫想來就是這般情境。最讓本侯爺神魂顛倒的是,你的那裡如此緊緻潤滑,是用了大內的什麼靈丹妙藥?嘖嘖嘖,真是保養得當,怪不得皇帝陛下寵你到這般地步,原來你在床上果然有獨到之處啊。我覺得全京師的小倌都比不上你,只給一個兩個人用倒真是可惜了。你若是入了秦楚館,願意笑迎八方來客,不出三個月,必定能艷冠群芳,做個頭牌!」他中氣充沛,聲音清亮,遠遠地傳了出去,有些兵士便鬨笑出來。
他一邊暢所欲言,一邊仔細觀察著凌疏的臉色。凌疏從前連大理寺的門都很少踏出,今日卻被楊曄再一次當眾羞辱,一時間如五雷轟頂。偏生他倆真的有過那麼一次不堪的經歷,他無法辯駁,不能否認,也還不了嘴,只能怔怔地看著楊曄,臉色一點點轉得慘白,連嘴唇也變得毫無一絲血色。恍惚中卻聽到身邊不遠處的荊懷玉「噗嗤」一聲輕笑,接著「咳咳」兩聲,似乎拚命忍住了。
羅瀛聽楊曄拉扯到楊燾,拉扯到秦楚館,東扯西扯,漫無邊際,他是個認真本分的人,聽不得這種胡言亂語,忍不住道:「淮南侯,你有完沒完?戰場之上,由得你這般信口雌黃?」
楊曄吊著唇角,一臉的憊懶無恥之色:「我所言句句屬實,不信你問凌大人。凌大人,您說呢?上次若是對我很滿意,何妨找機會再來一次?我楊曄鄭重承諾你,一定伺候得你欲-仙-欲-死,賽過從前滋味!」
他話音甫落,凌疏急怒攻心,忽然「咳」地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一驚,連忙抬手用衣袖捂住,血卻順著唇角與衣袖的縫隙滴滴答答落下來。
凌疏身後的董鶉和董鴿大驚,搶上來低聲道:「大人,大人您怎麼了?大人息怒。」荊懷玉顧不得幸災樂禍了,慌忙也跟過來,隨著董鶉董鴿低聲勸慰。
楊曄正扯得興起,待看到凌疏竟然被自己氣得當眾吐血,頓時怔住了,瞪著兩隻眼傻傻地看著他,剛才的舌燦蓮花一瞬間都飛了爪哇國去,半張著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此時凌疏卻忽然抬起了頭,用董鶉遞上來的錦帕緩緩地拭去了唇角的鮮血,沉聲道:「羅將軍,你為什麼還不進攻?」
羅瀛手中馬鞭噼啪一聲爆響,喝道:「殺過去!」
隨著他的命令,他手下的兵士發動了進攻,一輪羽箭如蝗般向著河對岸射過去,目標紛紛集中在楊曄等人處身之地。楊曄回了神,慌忙吩咐道:「全力迎敵!」
隨著一輪羽箭飛過,有受傷和死去的兵士落水,但這河本就不寬,兩邊的羊皮筏便很快地碰在了一處。兵士手中長矛紛紛出手,一時間兵刃交接之聲和兵士中槍的慘呼之聲此起彼伏,混成了一片。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凌疏的眼光卻一直盯在楊曄身上,眼神已經不再是憤怒,轉換成了決絕冰冷的光芒。楊曄覺察到了,在兵戈交接中,慘呼嘶叫中,鮮血飛濺中,他笑盈盈地回望過去,隔著這千軍萬馬殺氣騰騰,溫柔曖昧的眼神地將凌疏包圍縈繞,上下撫慰,一如當日他把他蠻橫霸道又小心翼翼地放倒在自己榻上一般,百般滋味難言。
這水與火的交融不過轉瞬間,凌疏一反手,拔出了身後的枕冰劍,接著飛身而起,越過一隻只羊皮筏,看準楊曄就沖了過去。羅瀛生怕這位天子寵臣有了什麼意外,忙命自己的副將們加緊跟上,無論如何要護得凌大人周全。
楊曄見他來勢洶洶,連忙舉槍相迎,擊在他劍脊之上,劃出嗆啷啷一聲刺耳的響聲,將枕冰劍盪了開去。在兩人兵刃相交、錯身而過的一剎那,他微眯著眼,帶著淺笑,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真的得了相思病,你不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