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爾後一個衣飾華貴的西迦女人走了進來,未進門,就把門先給堵住了。原來這門相對於她來說,恁窄了點,也恁低了點。
那兩個老者慌忙拜伏於地,道:「見過大公主。」
那正是西迦的大公主闞於婕,西迦女子身材均高大,以健壯胖大為美,大公主更是人中龍鳳艷冠西迦。她手中拎著一根馬鞭,虎虎生風地走進來,將這二十個女子掃視一圈,黝黑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滿意的笑容:「這次的女人是誰帶回來的?」
其中一個老者道:「稟大公主,是尼克帶回來的。」
闞於婕點頭道:「不錯,尼克像陰山上的盤旋的神鷹,越來越聰明了。從前他們帶回來的那些個小妖精,能要麼?我就想著明天恰好是祭天日,犯了錯的人又少,正打算把這妖精們弄幾個過去湊數,這幾個粗笨高大的倒挺好,那就算了。來人!」
門外應聲跟過來兩個西迦少年,聽大公主吩咐道:「去拿一百兩黃金,賞給尼克。以後再找女子,就照著這模樣的找,多找些來。省得他們說王宮裡沒有女人,都是因為我容不下人。我的心胸就如那草原一樣廣闊無垠,怎麼會容不下人?哼,這次我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言罷轉身出去,待走出幾步,又回頭吩咐道:「明日把這些中原來的女人都帶去觀禮,讓她們見見咱西迦的禮儀和規矩,先知道個厲害,看以後誰敢偷懶犯錯。」
楊曄看著大公主的背影,咋舌不下。原來金尼克深藏不露,是有大智慧的人,虧得自己先前還在質疑他的眼光。他忍不住湊到白庭壁的耳邊低聲道:「你看這位公主,她要是敢撲上去把她的駙馬按倒壓住,必定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倒省了妖精們覬覦。我說那金雅仁怎麼被她踹下床就不再上去了呢,原來如此!」
白庭壁滿眼驚恐,伸手按住他的嘴:「別亂說,千萬別亂說,當心她聽見!」
原來第二日恰逢七月初一,是西迦國傳統的祭天日。這日一大早,二十個人便被早早地喊了起來,收拾妥當,帶到了西面的一處空地上。已經有不少的西迦族人等候在那裡。
這祭天地鬼神祖宗是西迦國的頭等大事兒,賽過了去中原劫掠女人。地址就在王宮左側的天胥台,每隔三個月一次,所有的官員及有頭有臉的族人等都要參加,捎帶著商計大事。在傳統祭拜天地之禮后,將族中犯了死罪的犯人趁機在天胥台上處決了,告慰神靈和祖先。
楊曄等人被幾個侍衛牢牢看著,雖站得比較偏僻,但卻恰能看清場中一切情形。見那天胥台不過高兩尺左右,台中央設置了大大的祭壇,靠台後的位置有二十餘根樹立的木柱。
過不多久,一群王宮的侍衛涌了進來,身後跟著錦衣華服的金雅仁。金雅仁手中牽一**歲孩童,棕褐色皮膚,眉眼卻俊俏,是那位西迦小王子闞於稚。那位驚采絕艷的大公主倒是沒有跟著出來。
他身後便是凌疏和荊懷玉。荊懷玉依舊是硃紅色府綢長袍,烏履玉帶。凌疏著黑色回紋緞寬袖長衣,緙絲衣邊有兩寸寬,暗紅色萬字不到頭紋飾,紅絛束腰,更襯得臉色潔白,發如鴉雛。長劍這次沒有負在背上,跟在他身後的董鴿替他拿著。
遠遠的楊曄看在眼裡,頓時心生忿怒:「你個狗-日的,穿成這樣出來招搖賣俏,你倒是想幹什麼?縱然你一根狗尾巴花出了牆,那綠帽子可不是給老子戴,你家皇帝他得先戴!」
凌疏似乎感受到了他利刃般的眼神,忽然不經意地往這邊掃了一眼,楊曄連忙縮身到白庭璧身後去。卻見他已經收回了眼光,隨著那金雅仁在祭台下的主座上分賓主落了座。
金雅仁側頭,對凌疏和荊懷玉道:「兩位客人遠道而來,這祭祀是我西迦族中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不看。」
那祭祀是族中長老帶著諸人進行,小王子跟著上了天胥台。底下族人均都站起來,凌疏和荊懷玉便也跟著站起。見這祭祀不過一番禱告跪拜而已。金雅仁作為駙馬,權勢雖大,卻沒有上台的資格,因此依舊在下面陪著中原客人。
凌疏聽不懂西迦語,看不出他們在祭祀什麼,便側頭看了看金雅仁。金雅仁眼光冷凝望著台上,竟是隱隱有不屑之意,待感受道凌疏的眼神,便回頭對他笑了笑,卻並不多做解釋,只是道:「待看完這個,還有另外的重頭好戲給二位看。」他漢語雖流暢,用辭也很妥帖,但語音卻忽輕忽重,忽緩忽急,聽起來甚是怪異。
凌疏並不答話,荊懷玉側頭道:「駙馬大人,請問是什麼好戲?」
金雅仁道:「處決犯人,我們西迦族人喜歡看這個。」
待祭祀完畢,那小王子闞於稚跑回來,直接擠進了金雅仁的椅子,被他伸手攬住。爾後便有侍衛及儈子手打扮的人押了十個人犯上台去,分別綁縛在台後的十根柱子上。底下的西迦族人頓時一陣喧嘩,甚至掀起了小小的歡呼之聲。看來不管是哪裡人,均會有一些人喜歡圍觀血腥殘暴的事情,概為人之通性也。
凌疏眼光冷冷地掃過那十個亟待被處理的犯人,問道:「駙馬大人準備怎麼處決他們?」
他很少開口說話,因此金雅仁對他的問話頗為重視,忙回答道:「砍頭,絞刑,看起來都很有趣。這個還可以由犯人自己選擇。但是最東面那個人,便由不得他挑。他十餘天內因為搶奪別人的老婆殺了許多人,連兩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他要接受最殘酷無情的懲罰,要被剁成一塊塊丟到鍋里煮了。這樣能起道震懾人心的作用。」
隨著他的說話,果然有幾個人抬了一口大鍋上去,放在一個現成的鐵架子上,鍋下生起火來。
凌疏「嗯」一聲,不再說話。荊懷玉卻忽然一聲輕笑,爾後覺出不妥來,便拿袖子遮住了半邊臉。
金雅仁眼角的餘光一直在他二人臉上轉來轉去,此時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便道:「不知荊大人為何發笑?」
荊懷玉輕咳兩聲,道:「沒什麼,沒什麼,這刑罰的確很殘酷無情,剁碎了丟到鍋里煮煮,呵呵呵呵呵。」
金雅仁察言觀色,試探著道:「我本是西域人,這也是我從西域那邊學過來的,西迦族人從前不過只有絞刑和砍頭。莫非……中原有比這更殘酷的酷刑?可否告知我,讓我也開開眼界?我依稀聽過中原的凌遲,據說就是千刀萬剮,那犯人不是早就被割死了么?怎麼能挨過這一千刀?」
凌疏凝神看著天胥台上的犯人,慢吞吞地道:「傳言有誤,不是一千刀,是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荊懷玉見他肯開口說話,忙跟著幫襯:「凌大人作為大理寺左少卿,對各種刑罰甚有心得。駙馬大人若要請教此種事宜,向他請教最合適不過。」
金雅仁聞言,慌忙站起身來,雙手合在胸前對凌疏行了一禮,鄭重地道:「請凌大人不吝賜教。」
此時台上已經開始一個個處決犯人,第一個犯人選擇的是絞刑,待被長繩弔死那一刻,地下的人群也跟著引發小小騷動之聲,一波一波蕩漾蔓延著。
凌疏對這種把戲意興闌珊,不屑多看,連他身後的董鶉和董鴿臉上也隱隱有些鄙夷之色。但見金雅仁站在那裡其意甚誠,凌疏便抬手道:「駙馬請坐。」
金雅仁依言坐下,凌疏掃了那騷亂一眼,道:「中原的刑罰雖嚴格,亦是針對作姦犯科之人,若不殘酷,便起不到威懾人心的作用。死刑除了常見的砍頭絞刑,還有車裂、腰斬、剖腹、流洗(肉刷)、倒點燈等,這種用大鍋煮的方法,我們稱之為『湯鑊』,不同之處是並不剁成塊,而是活人直接丟進去。至於凌遲也是其中的一種,操作起來比較麻煩,若非行刑高手,很難做得駕輕就熟。」
他所言都是死刑,至於他刑訊逼供用的什麼金縷玉衣水調歌什麼的,料得那金雅仁韃虜之輩,未必聽得懂中原博大精深的刑罰文化,因此也便沒有多說。
金雅仁聽得兩眼隱隱放光,目不轉瞬地看著凌疏,幾近痴迷。他請這二位來觀看行刑,本帶有炫耀兼震懾之意,如今看來,在凌疏那裡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未免有些沮喪。幸而他心思轉得頗快,再一次虔誠地道:「請凌大人不吝賜教,演示一番可好?讓我這一干粗蠢的族人們也開開眼界。」
凌疏道:「我沒有動過手。」
金雅仁聞言甚是失望,嘆道:「如此當真遺憾。」
荊懷玉帶了大衍皇帝的偉大使命前來,本有意討好拉攏金雅仁。金雅仁雖然接待二人十分禮儀周全,但逢有關鍵要緊事情,卻始終推推拖拖不曾面對面詳談過,因此他心裡很是著急。待見金雅仁一臉失望之色,而凌疏只是視而不見。便壯了膽子道:「凌大人自然不會親自動手來做這等小事。但凌大人身後的董家兄弟,可是行刑的高手。既然西迦的駙馬大人有這個請求,凌大人何不遂了他的心愿,也顯得我等來意甚誠?」
凌疏動動身子,轉頭看看身後的董鶉董鴿,見兩人臉上頗有躍躍欲試之意,想來久不行刑,也不免技癢。他十分寵愛看重這兩個得力屬下,因此便道:「那麼你們去試試也行。不知駙馬大人準備用哪個犯人開刀?」
金雅仁指著那最東頭準備將之剁剁煮掉的犯人道:「就用他,他最該千刀萬剮。」
凌疏道:「好。」
金雅仁卻先令幾個侍衛將闞於稚領走,不讓他看這種場面。闞於稚賴在他身邊不肯走,也想看個熱鬧。被他溫言勸慰幾句,方跟著那侍衛去了。而後他令侍衛長帶著董鶉董鴿上了天胥台,董鶉董鴿隨身自帶有刀,那侍衛長便依他二人的要求準備了一大鍋涼水,一條長案,在台上按他二人指定的位置放置好。
一切準備妥當,侍衛長轉身,用西迦語大聲呼喝幾句,西迦族人個個彪悍野蠻,聞聽有這種熱鬧好看,頓時歡聲雷動,直欲將天掀翻。
大衍王朝中作為行凌遲之刑的儈子手,地位本就極高。如董家兄弟這種將行刑做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其地位在各種儈子手中更是至高無上。兄弟二人走到最東首那犯人面前,董鶉率先動手,輕薄纖細的柳葉狀利刃揮過,刀光閃爍處,不過七八刀,便已將那犯人身上的衣衫盡皆劃破除下,露出了黝黑且長毛的肌膚。
那犯人一個愣怔,獃獃地看著兩人。董鴿將幾瓢涼水兜頭澆下,接著一掌打出,正中心窩。卻是為了讓犯人心臟緊縮,血管收斂,便於後來行刑。
凌疏以手支頜,一邊凝神注目台上,一邊不忘了對金雅仁解釋道:「按凌遲的規矩,第一刀謝天,第二刀謝地。從兩邊乳粒下手。」
隨著他的話語,董鶉出手如風,刀勢一旋,便將犯人右胸一塊銅錢大小的肉旋了下來,恰好旋掉乳粒。接著他手腕一抖,那塊肉衝天飛出,在空中旋轉著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啪」一聲輕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長案上。此謂之「謝天」。
那侍衛長負責為二人報數,用西迦語大聲喝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