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恍若隔世

跟著殷司走出結界，千塵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個小天地早已消失，彷彿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轉回腦袋，殷司已經自顧自地走遠了。

千塵連忙追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殷司這兩天過得確實不怎麼樣。先是被告知自己的母親其實是個人造的，又被告知自己的父親是七界曾經的主人。

問題是，這麼多年，殷司一直以來反抗的敵人原來是他親爹…

不過千塵覺得，對於殷司來說，可能最難受的是，他只是青帝軒轅烈見色起意的產物。

別人是愛情的結晶，明媒正娶的產物；他則不同，他是個意外，是一個風流的帝王漫不經心的產物——軒轅烈自己都不清楚，當年他見色起意一夜風流，不僅產生了一個意外的孩子，還徹底毀了殷甘的家庭，間接造成了殷司母子的不幸。

只不過殷司運氣好，外公從未看輕他，面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他給予了他魔域的繼承權，給予他最高貴的身份。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燁也是死在了軒轅烈手中。

千塵心想，這幾個人的愛恨情仇還真是他媽扯淡。

不過她現在並沒有什麼心情去感嘆上一輩人那該死的經歷，對她來說，殷甘也好，青帝也好，都他媽是過眼雲煙，哪怕是燁，都他媽無所謂。

她只關心殷司。

「阿雪！」她開口叫住了他，殷司轉過身來時，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殷司歪著腦袋看了看她，最後垂下眼睛慢慢嘆了口氣：「別這麼看著我。我一點都不希望，連你也這麼看我。」

「不是的，你誤會了。」千塵連忙解釋道，「我是…我是想問，你打算怎麼辦？我們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嗎？或者…你要不要提醒一下殷甘前輩，讓他們小心些？」

「提醒他們？阿霽，你也是瘋了吧。」殷司搖了搖頭，「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就當我們出來散步吧。」

「嗯，」千塵點點頭，「可是…我是擔心，軒轅烈很強，現在的殷甘也好，孔痴春也罷，他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阿霽，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根本就沒指望他們倆。」殷司皺了皺眉，「他們本來就沒有勝算。不過…最後還得看我的。」

「…那…」千塵小心翼翼地問，「即使…你已經清楚，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還要繼續你的計劃…你還要殺了他嗎？」

殷司不甚理解地看著她，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是我父親嗎？除了跟我娘過了一夜，他還做過什麼呢？就憑這個，我就該孝敬他嗎？阿霽，那不可能，生我的是我娘，養我的是我外公。他除了毀了我的家，給我增添了不少麻煩和困擾之外，他什麼都沒做過。我憑什麼要放過他？」

「可…」千塵複雜地搖搖頭，「他起碼…不希望你死去吧…」

「若我修為依舊，你看看，他還會不會來找我。」殷司精明地笑了，「只是因為他以為，如今的我已經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威脅了，這才來跟我和解。對他來說，多個兒子養也沒什麼負擔。如果我是陣前先鋒，他根本不會來找我——因為他清楚，我，絕對不可能放棄對他的敵意，相反，我會利用這層關係，騙他也好蒙他也罷，我不藉機扒了他的皮，我就不叫殷司。」

一番話說得千塵無言以對。

兩人對視良久，千塵才無奈地笑了笑：「也是。養育之恩打過生育之恩，他的確是沒資格。連我都差點死在真君殿的人手裡，我才不給他說情呢。」

「這才乖。」殷司摸了摸她的臉，「我就知道，你跟一般的庸脂俗粉不一樣。」

「我可是動手殺了一個號稱我師叔的。」千塵希望他開心點，索性犧牲自己給他當個笑料，「我是你爹啊，我是你師父啊師叔啊，這種話誰都會說，關鍵是看他做了什麼。說怎麼比得上做呢？沒事兒，你也別有啥心理負擔，我還等著你整個震驚天下的操作出來呢。」

「這還差不多。」殷司很滿意，似乎心情也真的好了很多，「走，我們回去吧。」

「對了，我看，反正咱們倆在這裡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把寧兒接來吧。」千塵趁他心情不錯，趕緊提議道，「咱們也是做父母的人了，可別讓寧兒日後抱怨我們。」

千塵哪裡是擔心寧兒，寧兒這麼小，估計什麼記憶都沒有；她是想用兒子綁住殷司，讓他沒精力和時間亂想什麼，這麼一來她也放心些。

「嗯…」殷司慎重地考慮一下，「可以。不過得你跟雲傲一起親自去接來。」

「怎麼，我一個去還不行？」千塵給他逗笑了，「還非得帶著雲傲？」

「當然不行。」殷司說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一個人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帶著他去，好歹有個照應。」

「好，」千塵無奈地笑道，「我一定扯著他去，安安全全把寧兒帶來。」

「還是算了吧。」殷司突然改變了想法，「寧兒在玉宮很安全，就算你跟雲傲去接，路上也未必真的平安。何況軒轅烈已經可以潛入這裡，我可不希望他抓了寧兒要挾我。」

「…你說服我了。」千塵咽了口唾沫，「還是玉宮安全。不行，回去我得跟阿離寫信，讓他千萬小心些。」

「阿離修為太淺，就算他小心，也很難真的起什麼用。」殷司道，「指望他是不行的，指望玉宮還比較可靠些。」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千塵嘆了口氣，「只希望，寧兒以後能原諒咱們吧。」

這時，千塵還沒有想到，殷司一味用傀儡帶孩子導致的負面作用。

之後，確實因為這件事，千塵氣得把殷司罵了一頓。不過是因為，殷司選來照顧寧兒的傀儡，長的實在太丑——不止是丑，簡直就是面目可憎、面目可怖，有這麼帶孩子的？不怕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嗎？

她還沒有想到這件事最後造成的嚴重後果。

殷司也算個製作和使用傀儡的專家了，在他心目中，傀儡比人可靠多了；然而問題在於，後來年幼的殷寧也是這麼想的。

對於長大的寧兒而言，比起跟活人相處，他更喜歡和傀儡玩。畢竟他手指一動，傀儡便得心應手地動作起來；而人不同，相比傀儡，人實在是不太聽話。

跟人交流起來，說話也怪麻煩怪累的，而且交流還未必有效——還不如跟傀儡一起舒服呢。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對了，澹臺巍然的屍體，你還留著嗎？」殷司突然問她。

「沒有，」千塵短暫地思考了一下，選擇了實話實說，「交給我師伯了。我們不是說好了，拿他給殷甘續命嗎？」

「嗯，那也好。」殷司點點頭，「雖然，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殷甘，以及他要組建的遠征軍，估計都沒有什麼用。」

「別這麼想。」千塵勸慰道，「既然我們可以保住他的性命，他既然救過你一命，我們就不論救他有沒有用了。哪怕是徒勞，你若是不儘力試一試，日後想起來也一定會後悔的。有沒有用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們的事。盡人事，聽天命。」

「阿霽，你放心，我想得開。」殷司笑眯地說道，突然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該死，這風寒到底什麼時候好啊。」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千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你平時不注意，現在可好？我可告訴你，凡人都沒你這麼不知保養的。你啊，就該受受罪了。」

「哇，你這麼狠心啊，」殷司無聲地笑了，「我看若是寧兒病了，你可沒這麼不心疼。」

「有你這麼當爹的？」千塵明亮的眼睛上下掃視著他，「我呸！跟兒子比？你怎麼不跟兒子吃醋呢？」

「做爹的的確不能跟兒子吃醋。」殷司點點頭，「不過，這孩子確實要的有點早…」

千塵實在沒忍住出手揍了他。

「什麼叫要得有點早？！」千塵就差叉著腰罵人了，「有兒子你不高興嗎？」

殷司正要笑著舉雙手投降，冷不防他臉色一變，一把推開了千塵。

千塵還沒反應過來，被他用力一推便跌坐在了地上，一道劍氣便從他們中間呼嘯而過。

「不虧是魔君君上，就算失去了修為，感官依舊如此敏銳。」一道人影拍著手從天而降，千塵一看來人是誰，就沒忍住罵罵咧咧地過去狠狠給了他一腳。

「夏堯，得虧老娘救了你一回，你倒好，恩將仇報啊！」千塵叉著腰，特別有幾分潑婦氣概，「好你個夏堯，都TM敢跟我動手了？你還想幹什麼？我看你是欠揍！」

「我錯了我錯了！」夏堯賠笑著乖乖挨揍，「這不是試試嘛，要是真要打著你了，我肯定就停了嘛。」

「試試？試你阿媽啊試！」聽到這個解釋，千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可告訴你，要是傷著我們阿雪，我就扒了你的皮！」

「這不是沒傷著嗎！」夏堯差點氣急敗壞地吵起來，「我還有事要說呢你動什麼手啊！」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千塵十分不耐煩。

「你家還真奇怪，別人都是丈夫保護妻子，你們卻反過來了。」夏堯的手臂抱在胸前，「我還真長見識了。」

「那你見識也太短淺了。」千塵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回懟道，「我樂意，怎麼樣？況且，剛剛若不是阿雪，你就他媽把我殺了！」

「你樂意，他樂意嗎？」夏堯用下巴指了指殷司，一看千塵又要動手，「好了好了！我說！你一個姑娘天天動什麼手…」

「趕緊說，說完趕緊滾！」

「月底元滄界就要重組，那個衝擊你們受得了嗎？不如去我那裡避一避。」

他嘴上說的你們，眼睛卻只看著殷司。

「不必了，」千塵又是一個大白眼，「你還是管好自己吧，我們就不勞您操心了。」

「這麼急著拒絕做什麼，」夏堯攤了攤手，「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是鋼筋鐵骨，你們阿雪受得了這種罪？」

「你趕緊滾成不成啊！」千塵徹底沒了好氣，「我們是沒朋友沒親人嗎？還要你來照顧。我們可比你從容多了，你還是顧好自己吧！」

「行行行，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夏堯擺了擺手，「我先回去了，您二位慢慢遛著吧！」

「你趕緊給我消失！」千塵十分不耐煩。

夏堯離開后，千塵又跑回去繼續拉起殷司的手：「對了，月底我們留在五月盟還是去玉宮啊？」

「要不還是回玉宮吧？」殷司神色如常，「我看你還是不放心阿離的樣子。」

「好啊！」千塵開心地一口答應，「你可不許改主意了！」

殷司微笑著點點頭，心裡卻想的是——

夏堯分明是沖著他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