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日昇

千塵扶著金絲楠木搖籃，樂此不疲地逗弄著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寧兒。

「寧兒，笑一笑，笑一笑吧。」

寧兒也相當給她面子，粉嫩的小嘴吐著小泡泡，烏黑的眼珠瞅著她轉呀轉，奶聲奶氣的笑聲咯咯咯地從那小嘴裡跟著泡泡一起吐了出來。

真可愛。

千塵手裡拿著一個顏色鮮艷的綉線老虎，一會兒飛一會兒跳的，小寧兒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吸引了去，揚起小手要抓小老虎。

千塵逗了一會兒，便遂了孩子心愿，任由寧兒搶去了自己手裡的老虎。

「阿霽，別逗孩子了，寧兒醒了不少時間了，讓他休息會兒吧。」殷司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順手抱住了她的腰，「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啊。」

「唉，要是能把寧兒也帶去五月盟就好了。」千塵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搖籃，眼中滿是依戀和愛意，「這孩子，我見不著他還好，一見著他，我就不願意跟他分離…唉，難怪，做娘親的要跟兒子分開，那可不像從身上剝了一塊肉。」

「我們是為了他的安全。」殷司盡量安慰著她，「別難過，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日子在一起的，寧兒還小呢。」

「我真恨不得把他綁在身上，」千塵輕聲說，「難怪孔姐姐過了這麼多年，都舍不下她的梔子…要我放下寧兒，我也做不到。」

「二位安好。」

空靈的女聲打斷了千塵和殷司的言語。

兩人同時往殿門口望去，見一個貌美的女郎亭亭玉立。

那女郎梳著雙環飛天髻，頭上戴著一片五色多寶花鈿，兩個發環。后各綴了一條長長的繡花飄帶。

她穿了一件碧色坦領半臂，下身是一條齊腰嫣紅的襦裙，依舊是滿綉，繡的是鴛鴦和玉如意。

更別緻的是，她腰上系著一條珠鏈，流光溢彩華貴無比。

女郎臂間還掛著一條披帛，乘著風，彷彿是一對翅膀一般欲乘風飛起。

那女郎瓜子臉，水杏眼，瓊鼻櫻桃小嘴，臉上脂粉塗得極白，面魘飛紅畫得很全，一瞧便覺一笑百媚。

千塵瞧著她卻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是誰了。

倒是殷司先開了口：「這不是孔前輩身邊的琥珀姐姐么？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琥珀笑吟吟地行了個禮：「君上抬舉了。只是我們姐姐說了，如今，元滄界已經重組，您二位也該回去了，孔姐姐一直記掛著你們呢。這不，大早的就派我過來催了。」

「容我們整理一下，您權且去歇一歇。」千塵十分客氣，而且臉上笑容可掬，「我們很快就回去。」

「您不必太匆忙，我只是受了命來催催——」琥珀更加恭敬，「既然已經見到您二位，那琥珀就先回去了。期待在五月盟見到您。」

千塵原先想，既然是孔痴春身邊的女使，應該給些賞賜才好；不過她轉念一想，孔姐姐身邊的女使什麼沒見過，自己給的賞賜簡直就是對人家的侮辱——那還是算了吧。

琥珀又行了大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千塵鬆了口氣，臉上瞬間垮了下來：「唉，我們去了又沒有什麼用，難道不能不去嗎？」

「不去似乎是不行了。」殷司苦笑一聲，「不過，說起這有用沒用的，咱們也不算沒用。」

「哈？那他們還要用我們做什麼啊。」千塵哭笑不得，「況且，你不是清楚，他們不會成功的，對嗎？」

「阿霽，看破不說破，這才是高人。」殷司神秘地沖她笑了笑，「我們也要做高人。」

「也對，就算你沒有了修為，你還可以去指揮戰役嘛。」千塵點點頭，無聲地轉移了話題，「就算沒有修為，腦子還可以用的嘛。」

「除了這個，還有呢。」

「還有什麼？」千塵好奇地瞅著他。

「你別忘了，鴉語令里可還保存著十萬傀儡。」殷司的聲音低低的，「誰都不會願意放棄這樣多這樣強的戰力。」

「可是…就算裡頭有那麼多，按你現在的情況，你根本就啟動不了啊。」千塵十分不解，「難不成，他還能把鴉語令奪去，自己指揮不成？」

「奪去鴉語令倒不至於，不過…」殷司眼神一轉，盯著千塵，「雖然我不能上手指揮，可是你可以。」

「我？」千塵又懵了，「可…可是…我雖然修為依舊，可是這些修為根本就不足以控制那麼多傀儡啊！」

「我估計，義父不會放棄這麼多傀儡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殷司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是我，阿霽就只是一把鑰匙，只要能夠打開鴉語令的入口，那麼傀儡是可以交給別人指揮的。」

「這樣不行。」千塵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若是這樣就可以指揮傀儡，那你呢？你這主人豈不是形同虛設？我絕不能看著這種事發生的。」

「沒關係，就這一回的話，我想問題不大。」殷司笑著搖搖頭，「何況，傀儡沒有生命，哪怕被劈成兩半，縫起來還可以接著用…但若是我們拒絕了這回事，或許會招來麻煩。」

千塵愣了愣，接著點點頭：「我明白了。那——我們就等著吧。現在收拾收拾，咱們去五月盟吧。」

殷司點點頭：「走吧。」

千塵最後望了一眼殷寧熟睡的、紅紅的小臉，輕輕地在那小小的，飽滿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何時了。」千塵的鼻子酸了，「下一次…下一次恐怕是這一場遠徵結束了。」

「是啊。」殷司扶著她的腰，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後，「下一次，咱們回來，便是天下安寧之時。」

「安寧…何時才有安寧？」千塵嘆了口氣，「以前，我以為天魔之戰之後會好些，結果呢？結果更亂了…」

「師父！」宮離突然闖了進來，「師父，浮玉以北，原來上界的地域，建立起一個新的帝國來，名為日昇…他們派了使臣來，要見您。」

千塵跟殷司對視一眼，兩個人退出了寧兒所在的承歡殿，關上了大門。

「真是稀奇了，今天赤柔的使臣來了一趟，現在上界的使臣又來。」千塵沒好氣地對宮離說道，「就說我不在。你是浮玉的帝君，有使臣也應該你去接見。倘若我沒有回來，難不成你還要到五月盟去找我一回？」

宮離被教訓地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好低下頭訥訥地說道：「是這樣的，師父，來人說，一定要見您，他說了，只要報上姓名，您一定想見他的…」

「他是什麼人？」千塵皺著眉頭，「憑他是什麼神仙，我也不去見他。我忙著呢，阿離，若是什麼人這麼說了，你都來報我，那你還算不算帝君了？」

「他…他說他叫李修元，在上界時是武元仙尊。」

宮離小心翼翼地說完，卻發現殷司和千塵都陷入了沉默。

千塵一隻手掌抓住了殷司的手臂，抓得衣袖都皺皺巴巴了。

殷司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安詳，準確來說，簡直就是殺氣騰騰；千塵的胸口也在不住地起伏，怎麼緩都緩不過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千塵鬆開了手，抬起眼睛看著殷司：「別磨蹭了，孔姐姐在等我們。」

殷司依舊不說話，目中有些不甘。

「聽話，日後在找機會收拾這個龜孫子。」千塵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局為重。」

殷司原本轉身欲走，卻突然想起了什麼：「阿離，他們是自己進來的，還是你放進來的？」

「是我放進來的，」宮離有些忐忑，「畢竟…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不可能永遠不開展外交。」

「嗯，那就好。」殷司點點頭，「一切小心。就算經歷了重組的消耗，他們的實力依舊很強，甚至遠遠超過你們。」

「一旦開戰，我們一點勝算都沒有。」宮離輕輕地說道，「日昇隨便出來一個，我們就算傾舉國之力，也根本勝不過他。」

「你放心，就算這樣，他們也絕對不敢動手。」千塵涼涼地在一邊說了一句，「只要五月盟有這幫前輩坐鎮，日昇就不敢輕易動手。」

「可是…只怕赤柔要借他們的勢力，報之前我們打到他們帝都的仇。」宮離鼓起勇氣望著千塵，「而我們浮玉根本就不打算跟他們結盟…就算日昇不動手，赤柔也不可能不加行動的…」

「阿離，你以為我讓你在機關獸的研究和製造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今天。」千塵心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對付不了日昇，對付赤柔也沒什麼問題吧？況且，赤柔的皇帝被沈修嵐擺了一道，損失了不少。」

在千塵這張利嘴面前，宮離只有點頭。

「阿雪，我們去收拾收拾東西，快些離開吧。」千塵忍不住催了催殷司，「我可不想看到那個挨千刀的兔崽子。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我都覺得腦殼疼。」

「嗯，快走吧。」殷司神色如常，「這些事到了五月盟再說。阿離，以後靠自己了，一切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