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趙端出來了
夜,清涼如水。
毫不知情的普通人,陷入了沉睡。
在甜美的夢鄉當中,他們並不知道,危機在悄無聲息地將他們一點一點地籠罩了進來。
夜很快過去。
天方吐白。
隨後,烈日升空。
黃河邊上,忙碌了許久的人們,無奈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正中間的太陽,嘆了一口氣:「唉,今日又是酷暑難耐的一天。」
黃河邊上的人們,房子塌了,很多田地啊啥的,也被大水沖毀。
如今洪水退去,雖然黃河邊上的百姓,有著朝廷的幫助。
然而,朝廷畢竟不能夠幫他們一輩子。
他們想要長久地生活下去,還是需要他們自己,重新蓋房子,重新整理田地。
誰也不承想過,大水過後,太陽在白天的時候,就沒有落下過山頭。
在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其實挺高興的。
因為大太陽可以把水晒乾。
然而,日子漸長,有年長者,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當初水患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天上便是也如同這樣的光景。
只不過,那時候,是天一直落著雨一直落著雨。
原本,六月多餘,這在人們看來,是一件老天爺憐恤他們的事情。
可是,誰承想,雨下多了,便成了澇。
黃河水把堤岸沖毀。
連帶著,還衝毀了周圍的十多個村莊。
這一場災難來的猝不及防。
在災難剛開始有預兆的時候,便有年長者坐在門邊,望著幕布一樣的雨,露出了隱隱的擔憂。
但那時候,大家都沒有當一回事。
而如今,又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最先反應過來的,便又是這樣一些年長者。
他們坐在門口自言自語地嘮叨。
不過,這一次,人們總算沒有忽略這些年長者的忠告。
好在,太陽只是曬了半個多月。
洪水退去,井底的水還沒來得及被蒸干。
人們未雨綢繆地開始準備起了乾旱所需要的物件。
並且,還將這一情況,告訴了前來賑災的朝廷官員。
鐵木長淵聽說的時候,皺了皺眉頭。
向村民推舉出來的縣令道了謝。
轉而,便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做些準備。
此時,在黃河邊上的鐵木長淵,以及百姓們不知道。
在黃河邊上,水患發生的地方,往南一些,那片廣袤平原上,此時候也面臨著跟黃河邊上一樣的狀況。
不同的是:
黃河邊上過了不久之後,就會來一場大雨。
再加上,他們這邊剛發生了水患,所以,其實存儲的水,其實還是足夠的。
而南方平原那邊,根本沒有儲水的習慣。
往年,他們都是靠老天爺給飯吃。
老天爺給了他們風調雨順,他們便能夠吃飽不餓。
老天爺稍微沒上那麼點心,他們雖然吃不飽,但是也不至於餓死。
然而這一次……
是老天爺好像忘記給他們落雨這一回事了。
…………
不過,這時候,南方中原的百姓,對此還一無所知。
黃河邊上的太陽光依舊毒辣著。
鐵木長淵他畢竟是過來賑災,黃河這地兒,剛發生了水患,什麼東西都毀了。
自然也就沒有冰啊什麼的。
因而,鐵木長淵不得已,只能在自己房間裡面放上許多的水桶……
不過,後來,自從黃河邊上的人,過來告訴他,他們黃河邊上,很有可能會有乾旱,請鐵木長淵做好準備,用水的時候省著些,最好,還儲存一些水之後。
鐵木長淵便連房間內的水桶也撤了。
兩個黑衣人每日跟在鐵木長淵的背後,替鐵木長淵扇風。
鐵木長淵的這一副做派,讓大狗子與二狗子兩人,不由得想起了百里聞風。
百里聞風也是一個怕熱的人。
夏季的時候,房間裡面就沒有撤過冰。
有時候,百里聞風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都感覺,這個人身體都是發冷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擔心小孩子會凍壞了。
百里聞風也確實因為這個,受了幾次寒。
然而,怕熱的這個毛病,一直改不好。
他寧願受寒,也不願耐熱。
見到鐵木長淵的時候,大狗子與二狗子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百里聞風:
若是小弟在這兒的話,估計還會更誇張的吧?
哎,還好小弟沒有跟著他們過來。
…………
兩人想著想著,皆不由得有些懷念起百里聞風與百里行川兩兄弟。
——也不知道行川和小弟兩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師,過得好不好?
趙大人的案子結了之後,行川與小弟,應該就會回臨堯城了吧?
趙端在鐵木長瀚將鍋甩給了自己的副手之後,也被皇帝一起放了出來。
不過皇帝假公濟私地把趙端的官職給奪了,把趙端貶為了庶人。
畢竟,平洲知府的官職,皇帝還要給亦赫家的人留著。
當然了,在當時的情況下,皇帝也知道,平洲那邊的事情,有貓膩。
而亦赫家的人,又沒有站出來向他要官職。
因而,皇帝便沒有立馬任命平洲的知府。
而他之所以放了趙端。
一個是因為,舒爾都氏的人在一邊提醒了他,鐵木長瀚一個手底下的人,也管不好的,都能夠繼續回去當他的漳州知府。
那麼,趙端一個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不過是管理寬鬆了些,讓賊人有機可乘,是不是也應該放出來呢?
另一個則是因為,不管鐵木長瀚他是機智也好,還是本來無辜也罷。
反正,鐵木長瀚這樣一個經常來給他送錢財的人,能夠沒事了。
那麼,自然,也就意味著皇帝他以後還能夠繼續收到鐵木長瀚送給他的錢財。
這讓皇帝的心情十分愉快。
心情愉快,也就沒有抓著那個可憐的趙端不放的心思。
於是,皇帝在聽舒爾都氏的人提起之後,他大發慈悲地只是革了趙端的職。
這是發生在第二天的事情。
因為皇帝拿了一會兒喬。
到第二天才下的旨意。
趙端從監牢當中出來了之後,便被舒爾都氏的人接走了。
百里行川他們沒來得及跟趙端碰面。
雖然阿爾布古嘴裡面說著要把百里聞風收到門下這樣的話,儼然是把這兩兄弟,當成了可以收服的人。51唯美
然而,在皇帝問起他對趙端的處理看法時。
阿爾布古卻是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地對皇帝說:「陛下,臣以為,那趙端不過是個純族之人,殺了便殺了。」
若是可以,阿爾布古其實想建議皇帝把那鐵木長瀚也殺了的。
不過,一來是,鐵木長瀚雖然是鐵木家的庶子,但他到底是游牧族人。
且這些年,鐵木長瀚沒少給皇帝送金銀珠寶。
皇帝就算是看在那些金銀珠寶的份上,也不會聽阿爾布古的話。
二來是,鐵木長瀚是貴妃的狗。
鐵木長瀚因為貴妃的關係,沒有攀咬上他。
因而,他也不好在皇帝年前說鐵木長瀚的壞話,以免傳到貴妃的耳朵裡面,讓貴妃對他起了疑心,從而暴露了他的身份。
至於趙端,則是因為阿爾布古還在記恨著當初舒爾都氏騙他的事情。
亦赫家與舒爾都氏原本就沒什麼交情。
因而,一旦交惡了,便什麼好顧忌的。
舒爾都氏或許不會有亦赫家那麼狠。
因為他們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們兩家,都是要在朝堂中長久待下去的。
又不是什麼大事,為了一個純族之人,搞得兩家人像赤烏家與乞顏家一樣,百年來都相互算計……
這樣不好。
他們雖然恨亦赫家的人對他們家的人動手,不過,在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之前,他們不會輕易出手對付亦赫家。
但阿爾布古卻是知道:
他原本就是要攪翻這個朝廷的。
他跟舒爾都氏的人,原本就沒有什麼長久的相處。
所以,既然亦赫家的人已經算計了舒爾都氏的人。
那麼,如今趁著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阿爾布古便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往死里了得罪。
——反正在皇帝面前上眼藥這種事情,皇帝也不會特意跑到舒爾都氏的人面前,說給他們聽。
而對待勢必會成為敵人的對手,根本沒有必要留情面。
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
呼……
嘩啦啦啦啦……
不是被毀滅,就是可憐巴巴地掛在枝頭……
當然了,阿爾布古雖然話是這樣說了。
皇帝卻是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不行。
朕感覺,朕要是真殺了趙端,就太偏袒你們了……」
皇帝看了一眼阿爾布古,有些欲言又止。
——他其實想說:「這感覺有點兒狼狽為奸。
朕要是真跟朝廷當中的大臣狼狽為奸了,朕就真成昏君了!」
不過,皇帝撇了撇嘴,沒有說。
而是舌頭打了個轉,換了個說法。
臣子之間爭鬥,是可以的。
勝利的臣子,粉飾太平,把結果擺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便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若是皇帝幫著臣子,去搶其他人的官職……
皇帝他年幼的時候,到底被那麼多的人教過。
他原本也是想要成為一名明君的。
自然知道,這樣的做法很不好。
因此,這一次,皇帝罷了趙端的職,恩威並施,給趙端一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由頭,這樣就好了。
——就算有人覺得鐵木長瀚跟趙端的處罰不一樣,鐵木長瀚什麼事也沒有。
趙端卻在監牢當中關了一個多月才放出來……
這皇帝偏心。
那朝堂當中,也會有人理直氣壯地維護皇帝:
「那趙端是純族之人,純族之人,能跟我等天選之人相比?」
自從百年之前,游牧族人從草原入主中原,便一直覺得,他們是被上天選中來治理這片土地的。
百年過去,有些人依舊喜歡自稱為天選之人。
也十分喜歡沒事拜拜老天爺,弄些其他的什麼天選。
比如說天選之官……
…………
阿爾布古似乎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帶著有些好笑的笑意,對皇帝恭敬道:「陛下說的是。」
皇帝沒有去看阿爾布古。
他也感覺到了阿爾布古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有些心虛。
——而有些心虛,沒有看阿爾布古的皇帝,自然也就沒有看到阿爾布古眼中閃過的一抹冰冷,以及輕蔑……
百里行川和百里聞風聽說了趙端出獄之後,便去了舒爾都氏家拜訪趙端。
趙端這一個多月,在監牢當中渡過了些許苦日子。
百里行川兩兄弟再次見到趙端的時候,便發現,趙端相較於一個多月前,差不多老了十多歲。
不過,趙端的神情,並沒有多麼的頹廢。
可見,趙端雖然經此一變,但是受到的打擊並不算大。
百里行川見到趙端的時候,都很注意地沒有再喊趙端「知府大人」。
而是喊了一聲:「趙先生。」
趙端擺了擺手,道:「你們兩個小娃兒,也不必喊我先生。
若是不嫌棄,就喊我趙爺爺吧。」
百里行川跟趙端的孫兒趙新成年紀差不多大。
因此,趙端沒有了官職在身之後,百里行川他們喊趙端「趙爺爺」,也是可以的。
不過,他們之前怕趙端一下子從「知府大人」變成「趙爺爺」,這落差有點兒大。
怕趙端聽了之後心裡難受。
因而,百里行川他們在剛一開始的時候,便喊了趙端「趙先生」。
這會兒聽到趙端讓他們喊他趙爺爺。
百里行川淺淺一笑,溫潤有禮道:「行川與小弟,早年一直流落街頭,相依為命,倒是一直想要一個長輩。
多謝趙爺爺抬愛。」
說著,百里行川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晚輩禮。
百里聞風有樣學樣。
趙端他原本心裏面其實是有些壓抑的。
任誰白白付出了三十多年的心思,都是會受到很大打擊的。
不過,趙端他原本心就比較寬厚。
當初對百姓好,設身處地地為百姓們著想的時候,趙端其實是沒想著讓百姓們記住他的好,對他感恩戴德的。
——他不求百姓們的感謝,他只希望,在這片土地上,能有一片純族百姓,和平安樂生活的地方。
百姓過得好,他便高興,他便覺得值了。
然而,他給了那些百姓安樂的環境,卻是沒有讓他們生活得像個人。
但凡是個人,三十年,一顆心都得捂熱。
而那些百姓,從來不曾真正自由,他們只把趙端當做保護傘,拚命地從他身上汲取養分。
等到趙端只剩下一具乾癟的軀殼,他們便毫不猶豫地棄置。
——他為之付出了三十年的,不是人。
是一群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