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首訂(五章合一章)

第92章 首訂(五章合一章)

「有的有的,看您想要什麼樣的。」連說了兩個有的,顧嬢嬢語氣還是很平和,絲毫聽不出來諂媚。

「那有什麼樣的呢?」嬋媛可沒買過這些,哪兒知道橙花油還分種類,只好繼續問下去。

「我也不好給您說,我先拿出來您看看再說吧,花油分的倒不是種類,主要是品相不同,價格也有些差別就是了。」說道後面,顧嬢嬢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看樣子倒不像是會做生意的料。

等顧嬢嬢又緊了屋子,嬋媛想起剛剛顧嬢嬢的表現,忍不住跟許執鈞道:「這位顧嬢嬢有些奇怪呢。」

「哪裡奇怪?」許執鈞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問道。

這模樣,倒像是在考校嬋媛一般。

嬋媛也沒在意,直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道:「似乎有些怕人。」

「眼神倒是不差。」許執鈞揉了揉嬋媛的發頂,沒有再多說什麼。

顧嬢嬢出來了。

這回她手裡的托盤上的東西倒是少了幾樣,拳頭大小的瓷瓶有三個,還有一個粗陶罐子,大小和一般家裡盛湯的海碗差不多。

顧嬢嬢沒忙著說價錢,讓嬋媛先看。

嬋媛拿了最右邊的瓷瓶,遞給許執鈞,沖他使了個眼神。

許執鈞倒是很快明白了嬋媛的意思,這是在差事他呢,許執鈞輕笑一聲,將瓶口的木塞拔了出來又遞到嬋媛鼻下。

還未等靠近鼻尖,嬋媛就伸手將許執鈞的手推開一臂遠,「太香了。」

不過是將瓷瓶打開,拿了兩尺遠的功夫,橙花的香氣便籠罩了整個院子。

別說是嬋媛,就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許執鈞,也不適地皺起了眉,趕緊將瓶子又塞上。

顧嬢嬢聽到嬋媛那話,側著頭小心打量了一下嬋媛的神色道:「這瓶就是上品橙花油。」

「有沒有不這麼香的?」嬋媛眨巴了一眼眼睛,有些獃獃地問道。

顧嬢嬢遞過來左邊的一瓶,嬋媛這回學乖了,沒有貿然讓許執鈞幫著打開。

此時院子里還滿是剛剛那瓶橙花油的香氣,就是打開了,估計也聞不到什麼味道,嬋媛乾脆先問起了價錢。

「顧嬢嬢,這三瓶橙花油都怎麼賣?」嬋媛先晃了晃手裡的這瓶橙花油。

「小姐手裡的是下品橙花油,香氣雜亂,三錢銀子一瓶。」顧嬢嬢是個實誠人。

「這瓶是中品橙花油,香氣馥郁但仍不夠純粹,七錢銀子一瓶。」顧嬢嬢指了指中間那瓶。

最後是嬋媛第一個拿的那瓶,「小姐頭一個拿的是上品橙花油,香氣純凈濃烈,得一兩銀子一瓶。」

聽到價格,嬋媛微微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小小的一瓶橙花油,價格未免也……太貴了些。

就連許執鈞聽到這價格,也忍不住側目。

好在顧嬢嬢只是有些怕人,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趕緊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做一塊香膏,若用上品橙花油只需三五滴,若用中品橙花油便需十來滴,若是用下品橙花油,則要的更多,且品質越好的橙花油,留香時間越長。」

聽完這話,嬋媛心下忍不住對上品橙花油有些意動,但想到價格,還是差許執鈞幫著打開了手裡的中品橙花油,果然香氣差上許多。

香則香矣,香味不夠純粹,香氣散發出來的時間更長,消散的時間更短。

思來想去,嬋媛咬咬牙道:「那就要一瓶上品橙花油。」

顧嬢嬢有些激動地道:「您和公子先等一等,我去給您將這些東西包好。」

說完轉身要進屋子的時候,突然又扭頭道:「小姐切記,橙花油不可直接沾染皮膚,免得出癬,用的時候只需在水裡加上一兩滴便夠了。」

說完,又想到嬋媛還買了花汁子,顧嬢嬢接著道:「若是加在花汁子里,這麼一大瓶,至多加三五滴就夠了。」

嬋媛倒是不知,花油直接上臉可能會出癬,聽到顧嬢嬢這話,有些后怕。

許執鈞倒是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顧嬢嬢的背影,這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吶!

兩塊香膏,一瓶薔薇花汁子,還有一瓶橙花油,顧嬢嬢收了一兩五錢銀子。

嬋媛買的時候捨不得,給錢倒是爽快。

許執鈞也沒跟她搶,他就是想看看這下丫頭有多少小金庫。

不過一出顧嬢嬢家院門,嬋媛的臉色很快沉了下去,一副沮喪的模樣。

「怎麼了這是?」許執鈞懷裡抱著這一堆瓶瓶罐罐,心思倒全在嬋媛身上。

「阿兄,我沒錢了。」嬋媛微微抬頭,望著許執鈞可憐巴巴地說道。

嬋媛這幾年攢的家底不過也就二兩多銀子,一想到女學的束脩……

嬋媛徹底蔫兒了,要不了幾天,她可就真沒錢了。

許執鈞好笑地拍了拍嬋媛的肩膀,一臉蠱惑道:「阿兄給你個掙錢法子,要不要?」

嬋媛聞言,眼睛瞬間被點亮了,斬釘截鐵地道:「要!」

許執鈞啞然失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財迷得厲害。

一路上嬋媛都纏著許執鈞問究竟是什麼法子,許執鈞這會兒卻不忙著告訴她。

嬋媛氣鼓鼓地回家,一到家就埋頭進了書房,也顧不上阿兄說的掙錢的法子了。

許執鈞見她急吼吼的,也快步跟著她,將東西放下,這才去了灶房。

嬋媛將瓶瓶罐罐一樣一樣拿出來,不過似乎多了一盒香膏?

又細數一遍,嬋媛確定是多了一盒。

她將三盒香膏全拿出來,一個一個打開,細細聞了一遍,發現多了一盒茉莉味兒的,和顧嬢嬢身上的味道似乎是一樣的。

所以這盒是顧嬢嬢送給她的?

那個溫柔如水的女人,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呢!

來不及多想,嬋媛可沒忘記迎春這會兒的慘狀。

嬋媛趕緊按照方子上的比例調配一番,又在房裡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調出了一碗面膏。

嬋媛左右找了找,這才騰出一個小匣子,將膏狀的薔薇硝倒進去。

也來不及晒成粉狀,先讓迎春將就著用吧。

做完這些,嬋媛深吸一口氣,急急忙忙地就要往隔壁去。

許執鈞在灶房看見她風風火火的身影,都沒來得及叫住她。

許執鈞咬牙切齒地想著,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教教這小丫頭規矩,看現在都野成什麼樣子了。

都是生叔慣得!

嬋媛可不知道許執鈞怎麼想她,她正一臉興奮地和迎春湊在一起談起了這香膏怎麼用。

迎春現在抓住一根疑似的救命稻草就不想鬆手,拿著就準備往臉上敷。

嬋媛被她這急切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把香膏奪過來。

嬋媛將拿香膏的手背在身後,和迎春商量道:「咱們先在手上試試,要是沒什麼問題在上臉。」

迎春聽嬋媛這話的意思就知道,要是她不同意,嬋媛估計也是不會給她用的。

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嬋媛讓迎春把袖子撩起來,用指尖挑起些許香膏,尋了迎春胳膊上沒有疹子的地方,搽了點上去。

「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趕緊跟我說。」嬋媛謹慎的樣子,終於讓迎春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有什麼感覺嗎?」嬋媛正色道。

「有些涼涼的,除此之外,沒什麼感覺。」迎春的話讓嬋媛在心裡跟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嬋媛沒告訴迎春,來之前她自己也在胳膊上塗了些許。

趁迎春低頭打量那塊兒塗了香膏的地方,和胳膊上其他地方有什麼不一樣的時候,嬋媛也掀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

好像沒什麼不一樣的呢。

等待的功夫尤其難熬,一閑下來,嬋媛就感覺到似乎有點餓……

「咕嚕咕嚕——」

肚子發出的聲音,在沉默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迎春幾乎瞬間就將眼神放在了嬋媛身上,「媛兒,你還沒吃飯?」

「還沒。」即使和迎春平日里鬧慣了,今日猝不及防在迎春面前丟了面子,嬋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都忍不住低了幾分。

「你想吃什麼?我讓我娘給你做點。」嬋媛這麼幫她,迎春正愁不知道怎麼報答她呢。

「不用不用,我回去吃,你看著胳膊,要是感覺不舒服,趕緊去洗乾淨,不要耽誤。」嬋媛說完,一臉心虛地往回跑。

她這才想起來,家裡可不止她一個人,還有阿兄呢。

出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和阿兄交代一聲,指不定阿兄這會兒正想著怎麼罰她呢。

從出事以後,阿兄就三令五申,出門之前一定要跟他說,哪怕是去找迎春……

嬋媛越想越心虛,乾脆站在門口,也不慌著進門了。

反而在自家門前來回踱步起來,右手捏成拳頭,無意識地在左手上敲打,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許執鈞站在灶房門口,他剛剛明明聽到嬋媛和春嬸打招呼,繼而就是一陣開院門的動靜,怎麼還不見人回來?

許執鈞忍不住想到上回的事兒,三步並作兩步過去,一把將院門拉開……

「阿兄。」嬋媛低低地叫了許執鈞一聲,聲音里沒什麼底氣,聽起來心虛極了。

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幸好嬋媛沒有抬頭,許執鈞很快將臉上的擔憂隱去,沉下了臉色。

許執鈞面色的變化無人知曉,也沒有理她,而是側開身子,讓她進來。

「阿兄,我錯了。」見許執鈞不理她,嬋媛越發慌神。

乾脆什麼都不狡辯,直接認錯,說不定阿兄還能網開一面呢。

許執鈞冷哼一聲,沉著聲音道:「錯哪兒呢?」

「不該出門之前不和阿兄說一聲。」嬋媛聲音戰戰兢兢的,阿兄會怎麼罰她?

「還有呢?」許執鈞還是那副聽不出喜怒的調子。

「不該……」嬋媛話還沒說完,肚子又忍不住發出一陣咕嚕的聲響。

氣氛有瞬間的凝滯,還是許執鈞先開口說:「吃飯吧。」

嬋媛捂著肚子,蔫頭耷腦的沒什麼精神,跟在許執鈞身後進了灶房。

一直到吃罷飯,許執鈞也沒有再跟她說一句話。

阿兄生氣了。

這個想法突然出現在腦海里,開始不斷盤旋著,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嬋媛愈發無措起來,阿兄上次對她生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

要怎麼辦才好?

嬋媛苦惱地敲了敲腦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阿兄,你生氣了?」最終還是嬋媛磨磨唧唧蹭到了許執鈞身邊,怯怯地開了口。

「生氣如何?不生氣又如何?」許執鈞沒有回答她,又反問回去。

「你要是生氣了,那我哄你不生氣好不好?」嬋媛腦海里突然閃現出很久之前偶然看到過的一幕。

一位俏麗的年輕婦人耐心地哄著自家兒子,似乎就是這樣。

「哦?」許執鈞哪兒知道嬋媛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真想知道嬋媛會怎麼哄他。

「吃糖嗎?」嬋媛接著想了想,順口就把婦人哄兒子的話說了出來。

嬋媛說完,別說許執鈞,就連自己也愣住了。

「不吃!」許執鈞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過好歹是願意開口跟她說話了。

嬋媛乾脆又湊近了些許,順著糖的話題說道:「阿兄,我知道有家鋪子做的玫瑰糖可好吃了,我們去買糖吃吧。」

「不吃!」許執鈞這次語氣倒是緩和了些,也沒有冷冷地瞅她。

嬋媛再接再厲,直到纏地許執鈞鬆了口。

嬋媛說的那家鋪子,離他們家不遠,也就隔一條街,還是元宵節那晚,蘇小晏指給她看的。

買糖雖然是嬋媛想出來哄許執鈞的主意,但最後出銀錢的還是許執鈞。

畢竟許執鈞看了場嬋媛肉痛的戲,付戲錢也是應該的。

買完糖正要往回走,嬋媛耳尖地聽到有人在說明日會再升堂宣判略賣人口的案子。

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阿兄,只見許執鈞神色如常,嬋媛也不知道這會兒心裡是什麼感覺……

聽說了這事兒,兩個人一路都沒有開口。

在家也沒多待,嬋媛又要去找迎春,這次可是經過許執鈞首肯的。

經過一個多時辰,迎春手上抹了香膏的地方沒什麼不對,嬋媛這才敢將香膏往迎春手上的疹子上抹。

這次嬋媛在旁邊守著,過了半個時辰,見迎春沒有什麼不適,這才將香膏敷在迎春臉上。

走的時候,嬋媛留下香膏又交代好幾遍,讓迎春過會兒把它洗凈,晚上再敷一遍,一日最多不要敷超過三次。

迎春嘴上答應的好,等嬋媛一走,她又在臉上加了一層。

嬋媛哪兒知道迎春這麼大膽子,她正和許執鈞研究那三份香膏呢。

「阿兄這一份真好聞。」嬋媛說著,就用指尖從盒子里挑了一點出來,在之間揉開。

嘴裡被嬋媛硬塞了一顆玫瑰糖,許執鈞這會兒也不生氣了。

「不是說給我買的?」許執鈞無奈地笑了笑,嘴上這麼說,手上可沒制止嬋媛的動作。

嬋媛不知怎麼惡從膽邊生,竟然直接將揉香膏的兩根食指,一左一右按在了許執鈞臉上。

嘴上還說著,「阿兄聞聞看!」

見許執鈞好好的臉,被自己作弄地變了形,嬋媛發出促狹的笑聲。

許執鈞完全沒防備嬋媛會這麼大膽子,「你趕緊把手給我拿下來,又想抄書了是吧?」

許執鈞嘴上惡狠狠地說著沒什麼威懾力的話,眼睛里更是不自覺地浸染出點點笑意。

笑鬧完,嬋媛還是沒忍住,「阿兄,明日我們可要去看升堂?」

「你想去嗎?」這件事上,嬋媛說什麼,許執鈞就是什麼。

「我想去。」嬋媛肯定地點了點頭,她還是有些不甘心。

她和許三叔無冤無仇的,卻因為他惹來一場無端災禍,現在不去看看他的下場又怎麼能甘心?

「那就去!」許執鈞斬釘截鐵地回道。

他已經能料想許三兒是什麼樣的結局,去看不去看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既然媛兒想去,那就去!

「阿兄,我是不是不夠大度?」嬋媛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媛兒,我們都不是聖人托生的。」許執鈞揉了揉她的頭髮,沒再多說什麼。

嬋媛卻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所有,阿兄說的對,她又不是聖人托生,何必玩些以德報怨的虛偽把戲呢?

一夜好夢,嬋媛醒的時候嘴角還保持著微微向上的弧度。

這種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吃早飯,許執鈞也忍不住納悶兒,「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嬋媛悄悄瞄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啊,卻笑的更開心了。

她的夢可不能跟阿兄說,昨晚她可是夢到自己將阿兄的頭髮揉的亂七八糟的,像街邊巷角經常出現的狗狗一樣。

哈哈哈,越想嬋媛越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許執鈞總算是看出了點端倪。

媛兒昨天的夢和他有關?許執鈞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再問下去。

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但一想到今日要去看升堂,要去看許三叔的下場,嬋媛又隱隱感覺到體內的血液都在沸騰。

吃過早飯,嬋媛激動的心情總算得到了平復。

許執鈞拉著嬋媛出門,臨走的時候,又抓了一把糖放進隨身帶著的荷包里。

嬋媛也看到了許執鈞的動作,心裡還笑他,昨日說不吃糖的是他,今天還特意抓了一把糖帶在身上的也是他。

阿兄真是謎一樣的男人啊!

許執鈞和嬋媛到的不算早,縣衙門口圍滿了今日來看升堂的人。

好在嬋媛和許執鈞也不是真的想看清楚裡面是個什麼情況,他們選了沒什麼人的犄角旮旯,兩個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上面。

反而時不時看看對方,尤其嬋媛,已經有些後悔說幾天想來看看最後對許三叔的宣判了。

不過是個結果而已,不出一日滿大街都會貼滿告示,到時候她還不是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何必非要湊這個熱鬧呢?

「阿兄,要不咱們回去吧。」嬋媛被許執鈞護在面前,只得仰著頭看他。

「為什麼要回去?」許執鈞以為嬋媛是於心不忍,正想好好說說她。

還不等許執鈞開始說教,就被嬋媛打斷了,「只是覺得沒意思罷了,不出一日,到時候我們不管在哪兒都能看到,何必非要這會兒看呢?這麼多人,我不喜歡。」

嬋媛是個喜靜的性子,許執鈞也是。

站在人群里,即使是個角落,也免不了被鼎沸的人聲包圍,嬋媛實在有些受不了。

「媛兒,你要學會看著敵人在你面前變得毫無還手之力。」許執鈞不愧是嬋媛阿兄,即使她嘴上有一套說辭,還是被他一眼就看出了內心的想法。

嬋媛不是聖人,但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許三叔當堂受審。

哪怕她對許三叔沒什麼感情,可他畢竟和阿兄還沾親帶故的不是嗎?

「阿兄,我……」許執鈞伸出食指抵在嬋媛唇上,不想讓她再說下去。

他教嬋媛狠下心腸,自己又何嘗不需要對嬋媛狠下心腸?

他只怕嬋媛再多說兩句,自己就忍不住想帶她回家。

但今日應該是她最重要的一課。

許執鈞從荷包里掏出一顆糖,塞進了嬋媛嘴裡,漫不經心地道:「要是心裡苦,就多吃些糖。」

嬋媛沒有再說什麼,默默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刻鐘,衙門這才被打開。

嬋媛擠在人堆里,踮著腳往裡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高堂之上正襟危坐的那個人,是熟人呢。

「那不是沈……沈公子?」嬋媛至今還不知道沈修遠叫什麼,乾脆還是叫他沈公子。

「是他。」許執鈞聞言也往裡掃了一眼,果然是定國公沈修遠。

「帶人犯!」沈修遠話畢,手上的驚堂木隨之咚的一聲重重落下。

周圍鼎沸的人聲也靜默下來。

嬋媛隔著面前三個人之間的空隙,盯著堂前被帶出來的人犯。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第七個,嬋媛才看到許三叔。

此時的許三叔,和嬋媛最後一次見到的,似乎成了兩個人。

鬍子眉毛一把抓,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不說,人也乾瘦乾瘦的,整個人似乎都垂著沒有精氣神。

接著當堂一個一個核對人犯的身份,嬋媛沒什麼興趣。

站久了,腳下有些不舒服,不巧這時前面的人後退一步,嬋媛趕緊也往後退了一步。

一下扎進了許執鈞懷裡,嬋媛見阿兄沒有動靜,趕緊就靠在阿兄懷裡歇歇腳。

許執鈞嘴上沒說,心裡卻忍不住想,這丫頭懶得呦,不過誰讓他樂意寵著呢。

縣衙外的這方小小天地內俱是溫馨,卻不知縣衙里此時已然是風雨欲來。

沈修遠面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望著堂下的這幾人,他就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城郊宅子里看到的場景。

宅子的地牢可不止一出,不過另一處裝的可不是活人。

過了這幾天,沈修遠腦海里還時不時會想起那日見到的場景,用屍山血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還沒走到地牢門口,一股腥臭的味道就迎面撲過來。

「唔——」若竹捂著嘴從地牢沖了出來,差點撞上沈修遠。

沈修遠看了眼若竹,想親自下去一探究竟,卻被若柏擋住了去路,「主子,先讓屬下去看看。」

沈修遠抬手,揚了揚食指,不欲開口。

空氣里的腥臭味越來越濃,讓本就愛潔的沈修遠很是不適。

不到一刻鐘,若柏回來的時候,面色也不大好。

「裡面怎麼回事?」沈修遠見若柏這副神情,面色愈發凝重了起來。

用若松的話來說,若柏這人長了長木頭臉,天塌下來眉頭都不會皺一皺。

「喪盡天良!」若柏翕動了一下嘴唇,咬牙切齒道。

沈修遠一把將若柏揮開,徑直走了下去。

若柏趕緊跟上,面色卻越來越難看。

沈修遠只往裡走了兩步,就忍不住抽出帕子捂住口鼻。

越往裡走,濃烈的血腥味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等走完長長的樓梯,向右是堵牆,而向左一拐就能看到兩個深坑中間架著的一座橋。

橋面上的木板黑黢黢的,仔細看還能看見細碎的肉塊。

橋左邊的深坑更像個冰窖,裡面整整齊齊摞放了兩層屍體,上面結了一層冰霜。

沈修遠一眼掃過去,能看清楚裡面都是些年輕姑娘。

右邊有一個巨大的籠子,唯獨頂上沒有封住。

裡面養的豎著耳朵的狼狗,正一臉猙獰地望著橋上的人。

狼狗長大的嘴巴,除了充滿警告的嘯聲,還不斷地流著腥臭的涎液,似乎想將他們吞吃入腹。

還有幾隻沒來得及望上來,正忙著吃地上的東西,從露在籠子外的半條腿能看出來,他們的吃食是人。

走過這座橋,盡頭是兩個巨大的丹爐,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層灰,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倒是有兩個架子,上面還有些尚未凝固的血液,看樣子今晚剛被用過。

除此之外,正對著橋面的一整面牆上,釘了一面巨大的博物架。

上面擺放的東西倒是稀奇,有扇子、鼓、笛子、燈籠……

「主子,這些……」若柏說著就想伸手去看看,這些東西究竟有什麼不尋常的,會被擺在這兒。

卻被沈修遠急促地打斷了,「別碰!」

若柏的手正停在那柄美人扇上,又看了兩眼,還是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緩緩將手收了回來。

「人皮扇面。」沈修遠似乎在為若柏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沒什麼新鮮的,這些都讓人燒了吧。」

若柏聽完,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若扇面是人皮做的,扇柄是人骨做的嗎?還有那些笛子、燈籠……

若柏沒敢再繼續想下去,趕緊回了沈修遠的吩咐,又朝身後的侍衛做了個手勢。

折身往回走的時候,沈修遠又看了眼那兩個坑,「狼狗先留著,人都抬出去,葬好。」

沒走兩步,沈修遠又想起了時下的規矩,接著吩咐道:「記得都立塊碑,碑上就寫一世無憂吧。」

說完,沈修遠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過頭。

自從那日出了地牢,整整三日,沈修遠似乎都還能聞到鼻尖瀰漫著鐵鏽味。

沈修遠望著堂下十一人,這些人死不足惜。

「《刑律》第三百二十三條,略賣數人者致死者,處以凌遲,略賣數人者,處以腰斬。今有人犯……」

最終除了許三兒和王麻子,其餘九人俱被判了凌遲,許三兒和王麻子被判了腰斬。

行刑時間都在三日後,屆時這十一人先遊街半日,再送去行刑。

聽到判詞的一瞬間,許三叔癱倒在了地上。

另外十人也沒好到哪兒去,衙內一片哭天搶地,衙外卻是一片叫好。

本朝對略賣人口,處罰尤其重。

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這樣大的略賣案了,自然要殺雞儆猴,讓有些忍不住動了心思的人好好掂量掂量。

就在嬋媛和許執鈞準備離開的時候,果然如許執鈞所料。

里正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兒冒了出來,開始大聲宣讀許三兒的除族文書。

在眾人的一片叫好聲中,嬋媛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很快不見了蹤影。

「阿兄,我好像看見了華哥兒。」嬋媛扯了扯許執鈞的袖子道。

「又不是什麼稀罕人物。」許執鈞淡淡地說著,又往嬋媛嘴裡塞了顆糖。

嬋媛這才意識到,原來阿兄早上拿的糖,都是為她準備的呀。

今日回家的時候,嬋媛倒是沒急著去找迎春,不料迎春已經在門口等著她了。

見到迎春,嬋媛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除了有些不太明顯的紅腫,幾乎已經看不到什麼疹子了,更沒有像昨日那樣,整張臉腫的都看不出來樣貌了。

「媛兒,怎麼樣?」迎春一見嬋媛,就蹦蹦跳跳過來要牽她的手,另一隻手則指了指自己的臉。

「好多了。」就連嬋媛也忍不住感慨這個方子居然這麼好用。

「真的太好用了,媛兒你還有那香膏嗎?估計再用兩日就看不到了呢。」迎春估摸了一下,現在的香膏估計也就只能再用一日了。

香膏好是好,唯一可惜的是不太經用,嬋媛昨日給她的那些,已經被她用去了一半。

「沒了。」嬋媛白了她一眼,「我昨日怎麼跟你說的,你可知那香膏的價格?」

「很貴嗎?」迎春這才後知後覺地搔了搔頭。

「你說呢?」嬋媛點了點迎春的小腦袋,湊在她耳邊只將昨日買花汁子和橙花油的錢說了,迎春聽罷也倒吸一口涼氣。

「那我敷在臉上的那些,可不都是銀子?造孽呀!」迎春蔫兒頭巴腦地感嘆了一句。

聽她感慨完,嬋媛可沒忘記她為迎春做香膏究竟是為了什麼,「可去報名了?」

「去了,一大早阿娘帶我去的。」剩下的話,不用迎春說,端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嬋媛也沒問,而是順勢拉著迎春進了院子,說起了別的話題。

考試時間就在明日,然而今日不管是嬋媛還是迎春都沒有看書的興緻。

迎春臉上還是不太敢見風,就連剛剛站在門口等嬋媛的時候,也是背著風口站的,臉上還用東西擋著。

兩個人思來想去,在嬋媛卧房待了一會兒,實在沒什麼意思,乾脆還是去了書房。

迎春來了家裡,許執鈞也沒出來,免得擾到外人。

畢竟現在迎春年歲也不小了,一般人家這個年歲的姑娘,定親的也不少。

許執鈞還是知道避嫌的。

第二日,許執鈞想著今日要送嬋媛去考試,起了大早做了嬋媛喜歡吃的小籠包和餛飩。

嬋媛心裡掛著考試的事兒,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飯,又火急火燎地要去和迎春在巷子口會和。

屆時再由許執鈞送她們一起去女學。

一想到離考試時間還不到一個時辰,嬋媛和迎春這會兒都沒多閑聊,三言兩語又回到了入學試題上。

嬋媛那日福至心靈,和迎春提到了《茶經》,這幾日迎春一有空就在家裡背記。

雖然嬋媛幾次都說只是猜測,迎春還是覺得她運氣一向很好,這次十有八九會考《茶經》。

是以,這會兒兩個人在路上,嬋媛想起還忍不住調侃迎春道,「《茶經》可背下來了?」

當然,迎春理直氣壯地點點頭,「媛兒你自己都沒發覺自己運氣有多好嗎?」

嬋媛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欲和迎春爭辯。

現在說什麼迎春都不會相信,還是等考完,她自然就知道了。

許執鈞送二人到女學門口,看著兩個人進了考場。

女學入學考試一共兩場,上午下午各一場,考生必須要在考場里待一個半時辰才能離場。

他也沒閑著,昨日縣署已張貼出告示,今日便開縣署禮房報名,時間一共有三日。

他正好抽這會兒空閑,去將名報了。

隊伍很快排到嬋媛,她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小箋遞給門口的高一級師姐檢查,小箋上粗略記載了嬋媛的姓名戶籍,以及外貌特徵。

師姐先對著看了看,瓜子臉蛋,杏眼瓊鼻,面龐白凈身高四尺有餘,體態瘦削。

又細細問了嬋媛的姓名和戶籍,果然是對得上的,這才將人放進去。

進去之後也是不能亂走的,先由師姐檢查了是否有夾帶,這才給分了號。

嬋媛拿著號去找自己的位置等著迎春過來,迎春緊跟在她後面,嬋媛本以為兩個人位號應該相連,卻不想兩個人中間隔了快一間考場。

隨後陸陸續續有姑娘進來,少有不緊張的拳頭都捏的發青了,腿還止不住地發抖。

看她們這麼緊張,嬋媛也被感染到了。

好在辰時一到,外面就敲響鐘聲,緊接著開始髮捲。

嬋媛忙著看試卷,心裡反而不慌亂了。

筆墨紙硯皆是考場已經備好的,嬋媛來得早,還早早地將墨墨好了。

這會兒拿著卷子,不慌不忙地看了起來。

總共也就三個題,一道填詞,一道填句,還有一道小論,論的不是別的,正是茶道。

嬋媛也忍不住驚詫起來,難不成她真的有什麼本事,能猜中考題不成?

考官見嬋媛愣愣地盯著卷子,半天沒有下筆,忍不住搖了搖頭。

看著是個機靈的,怎麼這麼簡單的題都答不上來?

看完題,嬋媛心裡有數了,也忍不住為迎春鬆了口氣。

這才提筆沾了沾墨汁,不緊不慢地提筆開始寫起來。

從考場出來,迎春就忍不住就要上去抱住嬋媛,「媛兒,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要不是嬋媛提過《茶道》,她估計連是誰寫的都不知道。

這會兒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不過是僥倖罷了!」考完再來看,嬋媛心裡倒是覺得考和茶有關內容的可能性極高,根本不是什麼運氣。

就算嬋媛有再好的運氣,下午也使不上力了。

報名的時候,每個人可以選擇一科,而這一科就是下午考核的內容。

嬋媛選了策論,而迎春毫不意外,選了騎射。

但她實打實沒有點騎射底子,嬋媛也不知道她下午要如何應付。

相比之下,迎春反而淡定地多,她是不會騎射,但她打過彈弓,她打彈弓的本事,可比她阿兄還要厲害呢。

選策論的姑娘少之又少,連一個考場都沒填滿,嬋媛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不是別人,正是朝夕相處過幾日的上官宓妃。

嬋媛和上官宓妃本就不熱絡,自然也沒有興趣湊過去。

倒是上官宓妃看到了嬋媛,眼裡閃過一絲晦暗。

嬋媛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而是看著試卷皺起了眉頭。

時人謂婦德,不過悠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之言,然德行教化怎可一言蔽之,謂此君何如?

嬋媛略微思索,提筆寫下:「此世中,人人有自奉,以一概眾,此論狹矣……」

一個半時辰過得很快,起碼在嬋媛眼中,幾乎在她停筆不久,就到時間了。

出來的時候,她還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感覺似乎整個人都輕快了。

阿兄在門口等她,嬋媛嘚吧嘚地跑過去,卻在阿兄身邊看到了一個熟人。

「小晏?」嬋媛以為自己出來的已經夠早的了,沒想到蘇小晏居然還在她前面。

不過阿兄身邊沒看到迎春的身影,她應該是還沒出來。

「是呀,你考的什麼?」蘇小晏都忘了問嬋媛要報什麼科目,最後只能選了自己還算感興趣的算學,也不知道嬋媛選了什麼。

「策問。」要問嬋媛為什麼選了策問,這她還真沒法兒回答。

要是真想知道個究竟,嬋媛想這可能也是受了許執鈞的影響吧。

在等迎春的這一會兒,蘇致遠姍姍來遲。

趕緊向蘇小晏討饒,這次可是他理虧,明明是他來接蘇小晏,卻讓蘇小晏等了他。

「阿兄不用抱歉,一會兒請客,妹妹就大方原諒你了!」蘇小晏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無辜又可愛,只有蘇致遠默默捏緊了自己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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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青雲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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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首訂(五章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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