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白琅王朝。

京都,千決城。

丞相府中,年輕的左相白禮正焦急萬分的在庭院之中走來走去。

四周的丫鬟小廝皆都縮著脖子沒敢發出半點聲音來,以至於前面緊閉著房門的產房之中傳出來的痛苦呼喊之聲,就顯得越發的清晰可聞。

白禮終於還是等不住,幾步上前去就要伸手推門,被一邊的丫鬟兩忙攔了下來:「相爺您不能進啊,這女子產房怎能讓男子隨意進入......」

「閃開!」白禮一瞪眼過去,那丫鬟頓時一個激靈險些沒有被嚇的跌倒在地上。

不過白禮到底也沒能如願進去,因為房門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出來的是抱著一個襁褓的穩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

白禮心中一個咯噔,問道:「出什麼事了?可是夫人......」

「不,不是夫人。」穩婆連忙搖頭,解釋道:「夫人沒事,已經睡過去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白禮被她這說話結結巴巴的態度觸怒,聲音也跟著嚴厲了不少。

那穩婆頓時就跪了下來,顫顫兢兢的說道:「只是小小姐.......一出生便氣息微弱,只怕,只怕......」

只怕什麼?

這一次白禮沒有再問,他有些愣怔的看向了穩婆懷裡的女嬰,良久才將其抱入懷裡,遲疑著去探了探女嬰的鼻息。

這孩子出生之際未有哭聲,此刻更是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動作,白禮的手指探在鼻下的時候若非屏住了呼吸仔細去感受,只怕都要以為她已經死去了。

一時之間,彷彿被什麼重擊一般,白禮整個人都後退了幾步,神色似哭非哭的看著自己懷裡的孩子。

在片刻之後,白禮回過神來,正待要說些什麼之時,聽得身邊的下人忽然一聲驚呼。

回頭,卻見到院子裡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一身白衣的俊秀公子。

「你是何人?」白禮雖然心中大驚,但是面上卻並沒有顯現出來。來人如此悄無聲息的潛入,只怕是個高手。如今沒有直接動手那自己也沒有必要去觸怒對方。

公子並未回答他,只是低頭看向了白禮懷裡的小女嬰,神色間似乎帶著喜悅,但是更多的卻是悲傷。

「你想她活下來嗎?」

在時間久到白禮這樣的人都有些等不住了的時候,那公子忽然開口,這麼問著。

而這時候,對方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禮總覺得對方的眼中似乎帶著幾分乞求之色。但是關乎到唯一的女兒的生死,他也顧不得思考的太多,忙說道:「公子有辦法?」

哪怕他不是大夫,卻也能看得出來自己的孩子這情況是凶多吉少的。這會兒有人提出來,自然更是掛心這件事情。

白衣公子走過來,抬手在女嬰的額心之處點了一下,一縷微弱的金光頓時顯現又很快消失。而女嬰的呼吸也肉眼可見的恢復了過來。

白禮看著這一幕心中大驚,卻也還是開口道:「多謝仙長。我......」

「不必謝我。此女與我有緣罷了。」白衣公子看著女嬰的目光十分溫和,這樣的一幕讓白禮不免微微有些意外。

看來,他剛剛的感覺並不是錯覺。

「她有名字了嗎?」

白禮聞言,稍稍一楞,而後道:「已經有了,我與夫人為孩兒取名為嬰。」

「頸上寶珠,是個好名字。」白衣公子這麼說著,目光微微有些悠遠起來。

這世間,人出生之時便會有父母親人為新生的孩子準備好佩於頸間的寶珠,以此寄託自己的美好祝福。白禮是早就已經和夫人商議好了的,無論出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會為其取名為嬰。

白衣公子的來歷雖然還是不得而知,但是卻已經能夠猜到定然是仙門之中的修道者。他身為一國丞相,三十年前昆崙山發生的事情也還是知道一些眉目,其後的二十幾年裡俗世之中妖魔鬼怪作亂的事迹頻頻發生。也好在一開始仙門各派沒有管束,後來也開始派遣了大量的門人入世斬妖除魔,到了現在,雖然還是時有妖魔作亂,卻也比那時候要好得多了。

一位仙長說自己的孩子與之有緣,白禮自然是高興的。但是同時又有些擔憂,到時候仙長會不會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去往仙門修道。

作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但是他家中代代子嗣不豐,對於來之不易的這個孩子,哪怕是個女兒也是極為珍惜的。到時候若真的要看著自己的孩子離開自己的身邊,那也還是有些捨不得的。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擔心,白衣公子輕笑了笑:「白相大可放心,我不會帶走她的。」

白禮有些訕訕,卻也還是鬆了一口氣:「那便好,那便好。」

白衣公子終於還是收回了看向女嬰的目光,有手伸出,掌心之中微光浮現,繼而成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碧綠珠子,珠子上雖然沒有孔洞,但是卻也綴著一條不知道材質是什麼的紅色繩子。他將這珠子遞出去,道:「這個便當作我送與令千金的禮物吧。她的魂魄不全,來日身體不好也容易招惹妖魔近身,有這珠子在可以規避。倘若真的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也可以摔碎珠子,其上附有術法,會及時通知我的。」

白禮聽他這麼說,自然是沒有拒絕,連忙將珠子取過來小心翼翼的戴在了白嬰的頸間,又問道:「不知仙長如何稱呼?稍後我便命人為仙長鑄造長生碑,白家定世世代代供奉仙長......」

白衣公子擺了擺手:「那倒不必了,你好好的照顧好嬰嬰便好。說起來,我亦是姓白,喚作白鳴。此番來也便是為了嬰嬰而來。如今她沒事了,那我便也該告辭了。」

說罷了,也不等白禮有所反應,整個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白禮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許久,才對院中的眾人說道:「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出去半分,否則爾等就別怪本相心狠手辣了。」

得仙長眷顧對於白嬰來說是一件極好的事情,但同時也是一件壞事。

至少,在能夠隱瞞的時候,白禮並不想這樣的事情傳出去。

此時的白禮卻並不知道,天空之中,白鳴正立在飛劍上看著下方的一切。在丞相府中的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轉而御使飛劍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天上京中,白歲山頭疼的看著面前的小孫女。

「嬰嬰如今在雲嵐峰上閉關,糖糖你還是莫要鬧了。」

白糖拽著白歲山的衣袖,道:「我就去遠遠的看一眼好不好嘛?我都已經三十幾年沒有見過姑姑了,我保證只是遠遠的看一眼,絕對絕對不會打擾到姑姑的!爺爺,你就答應我嘛~」

白鳴走進門中就見到白糖正在纏著白歲山,板著臉咳了一聲,道:「糖糖,你在這裡做什麼?」

白糖聞見父親的聲音不免神色一頓,然後委屈的說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姑姑嘛。自從三十幾年前從昆崙山回來我就沒有見過姑姑了,你們也總是不讓我去雲嵐峰。難道........難道是姑姑出了什麼事情?」

她原本就是這麼一說,但是卻沒有想到卻見到父親白鳴與爺爺白歲山二人同時神色一變,不免有些著急的問道:「姑姑真的出事了?」

白歲山很快回過神來,道:「以嬰嬰的修為,怎麼會出事?我不是早與你說過了嗎?當年昆崙山一役后,她的境界有了突破,所以一直都在閉關。糖糖你莫要鬧了,不讓你去雲嵐峰也是讓你不要打擾到她。」

白糖並不相信這樣的話,一雙眼中都蓄起了淚花:「爺爺騙人,肯定是姑姑出什麼事情了對不對?」她早就應該想到的,閉關之地不能由著外人亂闖,但是只是遠遠的去看一看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以前白嬰閉關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這麼做過,但是這一次白歲山竟然直接將整個雲嵐峰劃為禁地,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這一點兒也不正常。

除非,是白嬰出了什麼事情根本不是在閉關,而是.......

「糖糖。」白鳴在仔細的思考了片刻之後,擰著眉嘆息了一聲:「這件事情不要隨意傳出去。」

若是先前還帶著一分希望,那此刻父親的話無疑是讓白糖心中那一點兒希望完完全全的熄滅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白歲山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白鳴看了看他,俄而開口說道:「父親,這件事情隱瞞不了多久的。」

「糖糖,你姑姑在昆崙山一戰之中魂魄殘損,早已經被送入輪迴之中。但是如今仙門人才凋敝,在那場戰爭之中活下來的人也是寥寥無幾,為了對妖魔兩道有所震懾,所以嬰嬰的事情不能傳出去。只當她還在雲嵐峰閉關罷。」

白糖聽著,有些不可置信:「姑姑那麼厲害,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父親,你在騙我對不對?姑姑她沒事的.......」

「我也希望嬰嬰無事。但是她的魂魄是我親自送入了往生池中,今日已經於人間降生。」

白糖大驚之後又是大悲,險些沒有直接暈過去。

她自幼便沒有母親,雖然白嬰總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也總是在閉關。但是身為唯一的女性長輩,白糖對她的依賴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父親。再加上白嬰在年輕一輩中修為第一,天賦卓絕,還是包括白糖本人在內不少年輕一輩弟子所追崇敬仰的存在。

一朝告訴她,白嬰落到了這樣的地步,白糖是怎麼都不肯接受的。但是她也知道父親沒有騙自己,姑姑真的已經......

「那,我可以去看看姑姑嗎?」

白鳴還有些擔心她,但是看著她這麼快就鎮靜下來還是有些意外的,聞言雖然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有拒絕,只是道:「嬰嬰如今剛出生,你若是當真要看且等過幾年再去吧。」他也是想著能不能以此來讓白嬰想起來前世的事情。

原以為白糖會鬧著立刻就要去,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白糖居然乖乖的答應了。

向白鳴和白歲山二人道別之後,白糖便離開了這裡。只餘下父子二人面面相覷。

白鳴揉了揉眉心:「還是得讓白霖他們看著糖糖一些才好。」

「此事你自行安排吧。」白歲山擺了擺手,然後走回到書桌後面坐下來問道:「嬰嬰的情況如何了?」

「嬰嬰的魂魄不全,哪怕再往生池中滯留了三十幾年也沒有多大的作用。出生之際便險些沒命,好在我及時找到她將鎮魂珠給了她。」

「她此世家世如何?」

「轉生在了白琅左丞相白禮家中。左相白禮為官清正廉明為人亦是仁善有禮,且他家中代代子嗣不豐,會好好待嬰嬰的。」白鳴倒是沒有說起自己曾經現身於白禮面前的事情。仙門之人雖然不至於完全隱世不與俗世來往,但是若非不得已也盡量避開了紅塵之事。俗世之中對於仙門之人的存在大多也還是知道一二的,有自己這個仙長的身份照拂著白嬰,哪怕是白禮其人品行有礙,丞相府亦是如別處勾心鬥角,也不會有人有膽量對白嬰不好。

白歲山並未問的太詳細,對於長子他還是很放心的。又說了幾句話后,忽然嘆息了一聲,轉了話題說道:「剛剛玉英苑傳來消息,容掌門也先往生去了。」

白鳴一驚,問道:「這,怎麼會來的這麼突然?」

白歲山搖了搖頭,道:「也不算太過突然。當年昆崙山上便是容掌門一人在最後支撐起了封印陣法,其後俗世之中妖魔群起,動蕩不安,他便動用了秘術鎮守仙門。當初嬰嬰的事情秘而不發,便是容掌門之意。除了他與嬰嬰之外,實際上也有好幾位掌門長老離世了。」

這白鳴倒是並未意外,畢竟仙門各派在昆崙山的那一戰中精英折損過多,若是還一股腦的爆出如容顏白嬰這樣實力頂尖的高手統統都往生去了,只怕現在這好不容易平定了幾分的局面又要被打破了。

無人能知曉當年妖魔二道是不是也還留下來了實力不低的族人等著死灰復燃,所以這個消息在仙門重新培養出能夠獨當一面的人時萬萬不能走露半點風聲的。

「不過,既然如今各派弟子凋敝,為何皆都封閉了山門不曾重新收納門徒?」

白歲山聞言,微微頓了一頓,而後道:「許是都在等著往生的弟子們長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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