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雙標
先生急步行到室外,發現自己的臻梵天已是一片狼藉。自己所設的保護整個島它鬼不入,本鬼不出的防護系統已經徹底被摧毀了,已有島外的鬼登上島來。至於屬於自己的鬼有多少外逃,又有多少不屬於自己的鬼登島,整個臻梵天具體的損失怎樣,先生此刻卻都來不及管顧,因為島與天空之間正狂暴地旋轉著龍捲風,而那龍捲風上坐著一個鐵青血紅的魑魅魍魎。先生心知那龍捲風是陰間怨氣集聚所生,也知那魑魅魍魎是鬼魂靈遭逢重大變故導致的異化變種。對於有能力破壞自己所設的防護系統的鬼魂靈,先生的第一態度便是穩住它,讓它不要再破壞下去了,至於別的,先放一放再說。
「貴客蒞臨,我並無得罪之處,你卻為何如此大脾氣,需要這樣大動干戈?我本人一向奉行來者是客,有什麼事,大家都可以商量的,你無需如此啊!」先生以和平的語氣開口說。
「我也不想的!我一個被人殘害的魂魄,本也不過是來這裡請教先生幾個問題而已,怎奈你這臻梵天卻不許我入來!我一個被人殘害的魂魄能有什麼辦法,只好去求助渣滓,只有它們願意幫我!我並無惡意,這只是迫於無奈,得罪了!」
「你這樣問我問題也不合適吧,我們還是裡面談,請吧!」先生做出向室內邀請的姿態。
「我是可以進去,可渣滓進不去!它們來幫我,我總不能將它們就這麼丟棄在外!不如先生與我另換一個能容納得下渣滓的地方談吧?」
「好,就按你說的!」
先生說罷,向身側做了個手勢,便有一頂金色的四人抬的轎子被四隻鬼抬了來。先生挑簾將身坐入去。那四隻鬼便抬了轎子飄向空中,飄到了龍捲風上,魑魅魍魎的身邊停放了。轎子一停放妥當,那龍捲風便擺動它的尾巴,向雲層外更高的天空上竄去。
龍捲風穿過高天上的雲層,向西飛行,不多時降落在一座如龍脊般高聳險峻的山峰上。這座山峰是斷層地形所形成的一座孤峰,由一整塊白色花崗岩天然而成,山脊裸露,幾乎沒有樹木。此山名為遠山,是子遠城名字的由來之一。
「我們就在這裡談吧?」魑魅魍魎說著先自龍捲風上飄落到那龍脊峰之上。
那四隻鬼便也抬了先生落到龍脊峰上來。
先生挑簾下轎,向魑魅魍魎開口說:「你有什麼要問我的,請說?」
「我想問你,我的老公為什麼背叛我?」魑魅魍魎。
「我還不知道,你是哪位,尊姓大名?」先生。
「先生不是淵博者嘛,怎麼連我都不知道?」魑魅魍魎。
「不敢肯定,畢竟只是聽說!」先生。
「哦,那就說來聽聽!」
「聽說有一位被稱為豐紋的鬼魂靈因為家變成了魑魅魍魎,駕馭著陰間的怨氣,闖了一座精粹廬,不知道我猜的對嗎?」先生。
「先生果然淵博,不愧是先生!」豐紋。「那先生你也一定知道,我老公背叛我的原因?」豐紋。
「罪惡的世界是如此恐怖,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敢於洞察其秘密!」先生。
「先生講這話什麼意思,我沒有聽明白?」豐紋。
「不,這話不是我講的!」先生。
「那是誰講的?」豐紋。
「它是由出演《星際旅行》的演員威廉沙特納,在扮演米爾格拉姆時所說的!」先生。
「這兩個人跟我有什麼關係?」豐紋。
「你覺得有便有,你覺得沒有便沒有的關係!」先生。
「先生,你能不要給我講哲學嗎?我聽不懂那樣高深的話!我只是一隻普通女鬼!」豐紋。「你能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跟我說話嗎?」
「通俗點兒的說,有些事,不知道會更好過些!」先生。
「怎麼,他背叛是因為很可怕的原因嗎?」豐紋鬼體顫抖地問。
「可怕不可怕,看你站在什麼樣的角度理解!」先生。
「先生,我已經沒有耐心了!」豐紋的鬼體鐵青內的血紅閃出強光來。
「好吧,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先生表面這樣說著,心內卻嘆了口氣,自思忖起阿桑的那句話『有時候事情分明很簡單,卻就是無法改變』。「你老公想要擺脫你的原因,如同你剝取別人能量子的原因是一樣的!」
「我剝取別人的能量子是為了擴大我們夫妻兩個的財富,他消滅了我的肉身,能獲得什麼財富呢?」豐紋不解。
「他消滅了你的肉身就可以擺脫你這個擋在他繼續發大財的路上的絆腳石!」先生。
「什麼意思?他不是靠我發財嗎?他擺脫了我還怎麼發財?」豐紋。
「他曾經是靠你發財,但現在已不是了!」先生。
「為什麼不是?他不靠我來剝取別人的能量子,他怎麼發財?」豐紋由於不能理解而激動起來。
「你稍安勿躁!聽我細細給你解釋!」先生見豐紋鬼體鐵青內的血紅越閃越強,忙這樣安撫著,同時心內思忖自己要怎麼把話說得讓豐紋的戾氣不發作才好。「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夫妻為什麼能一直發大財?」
「因為靠剝取活人的能量子販賣到陰間啊!這需要想嗎?做陰陽間買賣的人,但凡做能量子這一塊的代理魂,大家不都一直這樣做來發財的嗎?」豐紋。
「正所謂做人要審時度勢,其實做鬼也是一樣!你就沒有發現時勢已然起了變化嗎?」先生。
「什麼變化?難不成現在陰間不再需要陽間為其源源不斷輸送能量子來供其使用啦?」
「當然不是!陰間的鬼魂靈要想擴張自己或是保全自己,必是要陽間的能量子來不時為自身補充更新的!這一點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變!只是在陰陽間對抗平衡的過程中,陽間已發生了變化,那麼要從陽間獲取能量子的方法就得改變!更重要的是其方法已經改變了!你老公察覺到了,你卻似乎沒有?」先生。
「什麼意思?方法怎麼改變了,你可不可以直說!」豐紋的怨恨令她再一次按捺不住它鬼體內的戾氣。
「別激動別激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事兒解釋起來只能是慢慢來,但我一定會給你解釋清楚的,你且稍安勿躁吧!」先生說罷這一番安撫的話,瞧瞧豐紋鬼體內光色的變化,知道它平靜了些,便繼續說回正題去。「你想想,你與你老公發財的這十年,在陽間是怎樣的十年?」
「是怎樣的十年?」豐紋不回答,只直愣愣地反問。
「那是戰爭的十年啊!」先生見它這樣橫愣地問,便只好回答它。「直接剝取一個人的能量子是要死人的,而戰爭讓死人變得正常和容易!然而,現在戰爭結束了!你再去直接剝取一個人的能量子,讓他死去,這就變得不正常,以及不容易啦!你就一點兒沒有想過這重大的情況改變嗎?」
「可我只會直接剝取人的能量子,我並不會其它的方法來獲取人的能量子啊?」豐紋想了想,覺得先生說的情況是現實的情況,便起了誠心請教的意思。
「對,你不會別的辦法,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先生。「作為一個從賤鬼攀升上來的代理魂,你只會直接剝取人的能量子這一個傳統方法,你不會其它的!你的老公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要擺脫你,因為以你的能力,你已經不能幫他繼續發大財了,反而成為了他轉軌他的發財路徑上的最大障礙!」
看先生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豐紋並沒有任何回應,它只是獃滯。
望著渺遠的天空,豐紋獃滯了許久,然後搖了搖頭:「不,不可能是這個原因,你一定是搞錯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覺得不可能是這個原因?」先生。
「他僅僅是因為錢就要這樣對我嗎?我的老公他不可能是這樣不堪的人的!」豐紋搖著頭說。「我不會愛上這麼無情的男人的!」
「你老公他一向都是這樣的人呀?而且不正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人,你們才會走到一起嗎?」這次換先生不解了。
「不,我當年會愛上他是因為他對我的宿主極好,是個非常有愛心的人!」豐紋繼續搖著頭辯解著。
「可是據我所知,你們兩個能走到一起,是因為你老公能夠接受你剝取活人的能量子,不介意你為了錢致人死命,甚至願意與你一起來作這件殺人不眨眼的事情,才使你們走到一起的呀,不是嗎?」
「那不同!我們剝取能量子的那些人都與我們無關,在我們看來那些人與科學家做實驗用的小白鼠都不過是可以利用的生物而已!」
聽了這話,先生將自己原本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窄了,細窄到只有一條縫。他的心裡想起阿桑的話:「人都是雙標的。當在一場關係中,你自己是受害者,別人佔據壟斷利益的時候,你就會要求平等。當事態反過來,別人是這場關係中的受害者,你是壟斷利益的佔據者的時候,你就會反對平等了。人不是天然的道德攜帶者,也不擁有善良的天性,與其它的動物在本性上並沒什麼區別。只是人有比其它動物更強的學習適應環境的能力,在人類長期的利益博弈鬥爭中人們發現,只有整個社會都好了,自己才更容易能夠獲得更大的利益,所以才會要求建立共同遵守的體現公平善良的社會運行機制與法律規範!人性本就是相似的,無所謂好壞,如同我們的DNA一樣。故而人是不可能僅憑自我的道德約束就能夠做一個善良的人的!人必須互相的監督與制約,所以更及時、準確、有效的反饋調節才是讓人類繼續進步發展之道!」
想到這兒先生脫口而出:「也許現在,你在你老公的心目中跟那些小白鼠並沒有什麼區別吧!」
「什麼?你說什麼?」豐紋鬼體內的紅光發出一個爆閃。
「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你,你在他眼中就跟路人甲沒有分別了!」先生繼續說。
「放屁!」豐紋說著,鐵青內又一個血紅的爆閃。
當是時,本在豐紋身後懸崖邊空自旋轉著的龍捲風呼一下橫掃過來,將先生捲起。
先生感到一陣窒息后,發現自己已被龍捲風帶到了遠離山峰的空中,下面是數千米的深淵,如果被龍捲風在此將自己拋下去,以自己一個人肉之身,必將死無全屍。先生心內恐懼,怨恨地想說:「愛不是飯菜,只是飯菜發出的好味道!愛不可能單獨存在,愛必有它的基礎,就象味道必有發出它的飯菜!為什麼女人不去管愛的基礎是什麼,而只是拿愛來當作萬能的化妝品,以為用了它便可遮掩一切!你們夫妻倆能走到一起的基礎是共同利益,而如今這愛的基礎已不在,自然就將分離!你們夫妻都是可以對不愛的人或生命痛下殺手毫無憐憫之心的人,這也許就是你們夫妻能夠走到一起的共同點吧!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們的共同點促使你們走到一起,也促使你們最終分離,促使他最終對你痛下殺手!你卻在此執迷不悟!好吧!既然你這個女鬼聽不進道理,那麼我要想擺脫困境,就只有順著你這女鬼的心意來了!」
想到這兒,先生開口向豐紋說:「也許你老公還是愛你的,只是為時勢所迫,他為了保持住他能繼續發財,迫於無奈才對你這個他心愛的人下了如此狠手的!所以如果你能斷了他別的財路,那麼他不也就只有繼續與你合作走你們原本走的發財之路了嘛!」
聽先生這麼說,豐紋鐵青內的血紅暗淡下來。
「那麼我該怎麼作呢,先生?」豐紋虔誠地仰頭望著龍捲風上的先生問。
「你先放我下來,我好跟你說!」已嚇得臉色蒼白的先生說。
「還是你先說了,我再放你下來吧先生!」豐紋自那龍脊的山石上飄向龍捲風,跪在龍捲風上,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先生祈求說。
「好,好,我說!」先生無奈地繼續說。「其實很簡單嘛,只要你想辦法讓你老公與他現在的合伙人斷了不就是了嘛!」先生。
「那我老公現在的合伙人是誰?」豐紋。
「這個你自己去找啊!」先生話音未落便被龍捲風拋向了深淵。
先生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一墜,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等先生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龍脊峰白色的花崗岩上,豐紋和龍捲風都在身旁,他知道自己沒死。
「先生,你最好還是好好回答我的問話,否則下次渣滓可能救不回你!」豐紋冷冷地俯視著他說。
「我只說關於問話者本身的事,別人的秘密不能透露,這是我這麼多年還能生存的原則!」先生撐起自己發軟的身體,試圖站起來卻站不起來,只好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半坐半躺著對豐紋說。「你就算再把我丟入懸崖一次,就算我死了,我的原則也不會變!因為如果我能向你透露他人的秘密,那麼它日,我也就能向他人透露你的秘密!你是否不介意,我向他人暴露你的私隱,將你置於危險之中?我勸你還是想想清楚,不要一時意氣用事!」
聽到這兒,豐紋把頭轉向龍脊之外的萬丈深淵,沉思起來。
「不過其實你要找到你老公的合伙人並不難那!你好好想想,無論那合伙人是人是鬼,但既然是你老公的合伙人就必然會與他碰面的呀!」感到了豐紋的遲疑,先生提醒它。
「啊,對呀!對呀!」豐紋頻頻點頭。「我真是一時被情緒弄暈了頭了,怎麼居然會想不到!」轉過身來,豐紋扶起先生,口中直說抱歉。
「我所能給你說的已經都給你說了,現在你可以放我回去了吧?」站直了身子,先生問。
「當然當然!」豐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