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樹狀結構組織

內科一的內部看起來也非常正常，甚至讓代達想起自己曾經的辦公室，只不過桌邊坐著的醫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醫生的旁邊坐著他的助手。但是代達並沒有去看，因為醫生的臉讓他震驚。醫生的那張臉看起來就是自己弟弟季意的那張臉，而且完好無損，整張臉沒有一點兒殘缺破爛之處。代達不敢確定這個醫生是不是季意，因為他不相信季意的臉能被恢復如初，以目前的醫學技術，即使是全臉整容，這也是不可能的，於是他仔細去瞧醫生白大褂上的名字。的確是季意，與自己弟弟一樣的名字。這是為什麼，代達心想，是因為新寄宿的鬼魂靈以某種來自陰間的神奇方法醫治好了季意的臉嗎？

「你是季意，那你認得我嗎？」代達還是不敢相信地想再次確認。

「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那都沒有意義！把你的號牌給我！」季意這樣回應。

代達把號碼牌遞給醫生：「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弟弟沒事吧，他的臉為什麼好了？」

季意指了指身後的牆壁：「你覺得在這張圖裡，我們的位置關係是怎樣的？」

代達朝醫生指的位置去瞧，瞧見一張貼圖。貼圖上繪著一個樹狀結構，但不是醫生們會常用的基因進化樹圖，因為這幅圖最細的位置在最上方，形似金字塔，而每個分枝結點都繪著一個小人兒。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代達。

「如果在這個樹圖裡，你在上，我在下，那麼你就可以在我這裡享受特權！也就是說，你可以不用付出而只是索取，向我索取！」季意反手敲著圖上的小人，繼續說。「但如果在這樹圖當中，我在上，你在下，那麼你在我這裡享受不到特權！你應該考慮的是，你應該付出什麼來換取我對你的滿意！你更該擔心的是，假如你的付出不令我滿意！甚至即使令我滿意，我依然可以耍你，拒絕給你任何你覺得應得的回報！」

「你這話什麼意思？」代達感到憤怒。

「別憤怒，新來的！你仔細瞧瞧這個圖，你有沒有想起什麼？」季意。

「什麼？傳銷嗎？這幅圖很象傳銷的組織結構！」代達。

「嗯哼！」季意點了點頭。「你看得挺准！我們的組織就是這樣的結構！類似你們人類的傳銷組織的樹狀結構！所以只有上對下有特權，下對上是沒有的！等你爬到在我的等級之上，才能在我這裡享受到不用付出就可以獲得的特權！你現在在最底層，你應該考慮的是，即使你付出也未必能得到應得的回報！在我們的樹狀結構里，公平交易是以平等的層級為基礎的，而你我不在平等的層級，所以沒有公平交易！除非有一天實現了阿桑所提出的，以點到點的網狀結構替代等級制的樹狀結構！」季意說到這兒停頓住，直視著代達的眼睛。「目前你在我這裡沒有特權可享！好了，現在給你體檢！」

「可是攀宇說，讓我來這裡是來取回我的手足的？」代達。

「是，我知道你是來這裡取你的手足的，但你得按這裡的規矩走完所有程序才行，而第一項程序就是體檢！」季意。「你看得見我嗎？」

「我看得見你嗎？我們都對話這麼久了，你覺得我看不見你嗎？」代達。

說完這話，代達突然醒悟不對，季意的體內一定寄宿著一隻鬼，但為什麼自己沒有看到重影。代達抬手捂住自己的右眼，他的左眼依舊看到的是季意。冷汗從代達的身體里靜靜滲出來。

「現在呢？」季意再次問。

代達試完右眼試左眼，然後是雙眼，哪隻眼睛看到的都只是季意，漸漸汗毛一根根豎起來。

「為什麼不回答？你看得到我嗎？」季意追問。

代達搖了搖頭。

「現在呢？」季意繼續問。

代達不明白，醫生為什麼一個問題問個沒完，他沒動，也沒說話。

「怎麼還是看不見嗎？」季意說著，又垂了下眼皮。每次問代達這個問題之前，季意都會垂下眼皮，這已經是他第若干次垂下眼皮並提出相同的問題了。

代達覺得有些奇怪，但依然不明白季意為什麼不斷地重複相同的問題。

「現在看得見了吧？」季意再次垂了下眼皮，然後問。

重影，代達看見了重影，他再次抬起手捂住右眼，依然只是重影。

「這次應該看見了重影吧？」季意抬眼問代達。

代達沒有回答。

「捂上右眼之後，左眼依然只是看見了重影是嗎？」季意盯著代達問。

「你都知道？」代達反問。

「左眼二度！」季意對身旁的助手說。

助手將這條信息記錄在了電腦里。

「好，視力查完了，現在我們來查聽力！」季意說。

「為什麼要查視力和聽力？」代達。

「難道除了視力和聽力，你的上頭還給了你別的身體能力？」季意。

「誰是我的上頭？」代達。

「誰是你的上頭你不知道嗎？誰給了你視力和聽力，你不知道嗎？」季意。

「我的上頭是什麼意思？」雖然之前代達已經對攀宇作了許多猜測，可是此刻他發覺他還是得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慌才能問出這句話來。

季意手向後敲了敲牆壁上的貼圖：「看圖！」

代達盯著那貼圖中的小人，他猜測自己已經是這樹狀組織結構中的一個小人了，他的頭上有著密網的類似樹枝的分枝，每個分枝中卡著的小人可能都在他自己的頭頂上，也就是他的上頭吧？

檢查出來的結果，代達的聽力被醫生判斷為左耳三度。

「左眼二度，左耳三度是什麼意思？」代達問。

「就是左眼視力二度，左耳聽力三度的意思！」季意。

「那這意味著什麼？」代達。

「意味著你還有很多東西看不見，很多話聽不懂！」季意。

「為什麼會這樣？」代達。

「你做人也有四十年了吧？還問這麼幼稚的問題！我是該讚美你單純可愛呢，還是該直白點兒說你白活了四十年呢？」季意。

「那我該怎麼才能到達視力和聽力的頂級呢？」代達。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在這張圖的最頂端，所以我給不了你答案！」季意。

「那麼我的肝腎有問題嗎？我在獲得聽力與視力的時候肝腎很是難受了一陣子！」代達。

「這個不在體檢範圍之內！」季意。

「為什麼？我的肝腎可能因為獲得你們的聽力與視力而受損，你們應當為我檢查！」代達。

「你先爬到我的頭上，再向我發話吧！」季意一隻手敲著桌子說。「現在我在你上頭，規矩我來定！輪不到你！」

代達感到屈辱的憤怒，他蹭地站了起來。

「行，那現在就去看你的手足吧！」季意也站了起來。

聽了這話，代達冷靜下來，他沒有憤怒地轉身就走，而是乖乖地跟著醫生出了診室的門。

代達跟著季意在走廊里快步走著，轉過一個彎之後看見前面有一群人聚集湊攏在一間病房的門口抻長著脖子往門內張望。病房的門是緊閉著的，但門上部有一個不能打開的玻璃窗，透過這個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面。

「看好了自己要什麼就趕緊去挂號交錢啊！否則讓別人搶了你要的那塊，你就得等下次了啊！」季意邊向過走邊對那群人說。

一聽這話，那群人個個爭先恐後地奔跑向同一個方向去了。

「他們這是幹嘛？」代達問。

「搶能量子！」季意。

「能量子？」這病房裡有什麼樣的能量子值得這些人搶成這樣呢？這樣想著，代達走近那病房的窗戶往裡看去。「哇，這人！怎麼這樣！？」窗內的病人把代達嚇著了。

病房內病床上躺著的人全身腫脹得好似一個怪物，一隻充滿氣要暴掉的氣球，就算是一個超級肥胖的人也達不到這個人的腫脹程度。

「這個人，他怎麼會腫成這樣啊？」代達問。

「總有人不懂得收斂，太貪心，讓自己能量子聚集過度！」季意說。「來吧，你的手足在隔壁！」

代達跟著季意走進隔壁的病房，那裡病床上躺著的病人也把代達嚇得不輕。那人瘦癟的象個乾屍，唯手足部分還算正常。

「這個人是乾屍嗎？」代達問。

「不是！他跟隔壁一樣能量子聚集過度！」季意。

「可是為什麼隔壁腫成那樣，他卻乾癟成這樣？」代達。

「他已經交易的差不多了！隔壁那個你不是也看到，那些人都還沒有挂號交錢嘛！等他們挂號交了錢去隔壁取了貨，隔壁也會變成這麼乾癟的！」季意。

「什麼意思？拿什麼貨？」代達。

「他身上的能量子啊！」季意。

「怎麼你們這裡可以隨意買賣人的嗎？」代達驚悚起來。

「我們這裡從不隨意買賣人！我們這裡只交易能量子！」季意。

「可是你們把一個人弄成那麼腫，腫得象個怪物！然後又把他弄成這麼癟，癟得象個乾屍！」代達忍不住終於發作了他的憤怒。

「你誤會了，新來的！隔壁那個那麼腫不是我們弄的，而是他自己！」季意。

「胡說八道！誰會把自己弄成那樣！」代達。

「真的是他自己！」季意。「你們人類中有一些人是會購買能量子補充自己，以求獲得更大更多的能力的！只不過其中又有一些會象吸毒上癮那樣，不顧自己的身體，一味求多！過多的能量子進入人的體內，一旦超過人體內原子所能負擔的能量子的數量，就會漸漸地侵蝕消解掉人體內的原子，最終這個人就會僅剩身體最外層的皮膚與最內的框架骨骼！其餘的身體部分都被消解了！」季意指著床上的人說。「就象這樣變成皮包骨！但因為還有能量子填充著，所以人的身體就會象隔壁那樣以腫脹的形式出現！直到他的能量子被別人拿走，他就會變成這個人這樣癟成皮包骨了！」

「那你為什麼讓別人拿走這些人的能量子？你這是殺人！」代達。

「你又誤會了！我沒有殺死他們！當一個人只剩皮與骨，內臟組織盡失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廢物了！我這麼作只是讓他身上聚集的不能再被他利用的能量子，轉到別的鬼的身上去，物盡其用不浪費而已！」季意。

「你說剛才那些人都是鬼？」代達想起剛才自己並沒有在那些聚攏在隔壁病房門口的人們身上看到重影。

「是啊！」季意。

「可是我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到重影？」代達。

「對呀！那就是它們為什麼要披著人皮來購買這些二手能量子，為的就是『匿名購買』！」季意。

「匿名購買？」代達。

「對呀！你看不見它們的鬼真身，他們對你來說不就匿名了嗎？」季意。

「可是你能看見吧？」代達。

「你就別操心我了，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季意。「你看這個人手足還有點腫脹對吧？」

「嗯！」代達點點頭。

「這就是你的影子靈魂的手足！你拿回你的影子靈魂手足之後，這個人的手足就也會幹癟下來的！」

聽到這兒，代達心內一頓，有內疚扯住了他的心。但轉念一想，這個人已經廢了，自己從他身上取不取走東西，他都廢了，更何況自己取回的只是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手足上的能量子真的是我的影子靈魂嗎？」為了確定自己拿回的只是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代達問。

「是的！這個，我們已經做過匹配驗證的！百分百是你的影子靈魂的手足！」季意。「你到底決定要不要取回？」

「要，當然要！」代達堅定了自己。「那現在怎麼取回呢？」

「你現在取不回！這是交易！你必須給我令我滿意的交易品，我才會跟你做交易！」季意。

「那我是要象剛才那些鬼一樣挂號交費嗎？」代達。

「不，我在你這兒想得到的跟他們不一樣！」季意。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代達心內恐懼再次升騰。

「靈貓！」季意。「聽說那隻靈貓在煉的時候加入了你另一半的影子靈魂的手足！」季意瞧了瞧那乾癟人身體上的手足。「跟這一半合起來剛好是你完整的手足！所以你從我這裡僅僅只能取回你一半的手足而已！加上靈貓的那一半才能完全你的手足！所以你把那隻靈貓交給我，我把靈貓體內的你那另一半手足提取出來和這一半合併全了一起交給你，而靈貓歸我，我們各取所需！」

代達的腦內轟然一聲，這醫生在給自己說什麼，它是在說，攀宇那裡原本就有自己的一半手足嗎？太可怕了，這些鬼圈的靈魂們，不管是人的靈魂還是鬼的靈魂，太可怕了！攀宇把自己騙得死死的呀！自己還喝下了他的馬黛茶，被他烙印了，他還給了自己七枚果子，現在自己等於是已經被攀宇控制了嗎？

「你跟攀宇是一夥的？」代達問。

「你又誤會了！第一，我只是個醫生！第二，你也別怪你的上頭！攀宇他當初並不想拉你入伙！是你自己非得找上門去糾纏他！所以他只有拉你入伙，才能讓你不再煩擾他呀！如果你當初不去找他，他也就不知道煉靈貓用的那一半手足是你的！你非得去找他，這又能怪誰呢？送上門的便宜誰不佔？人之常情嘛！攀宇也是人那！更何況，有你一半手足在靈貓身上，你就是最容易與靈貓接近的那個人！」季意。「而且你也別太擔心！攀宇這人不錯！有他作你的上頭也是你的福氣……」

從內科一出來踏上二樓通往一樓的扶梯，雖然一樓的大廳人群擁擠，代達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廳中四下茫然張望的多投。那一瞬間，代達覺得好開心，之前所承受的所有壞心情都暫時拋諸腦後了。

代達開心的那一瞬間，多投也看見了他，於是擁擠的人群中，二人相視而笑。代達下到一樓，拉了一下多投，多投會意，跟著代達上了扶梯。

「你怎麼會來？」代達問。

「我看你這麼久還不回來，有點兒擔心！」多投。

「快跟我來！」代達一下扶梯就拄著傘一瘸一拐地向之前自己到達的廁所飛奔。

多投緊跟著他。

一進廁所，代達就關上了廁所門，然後緊緊抱住了多投。

多投也回抱住代達。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你換一個宿主吧，我實在受不了你這個男人的皮囊了！」半晌之後，代達把耳朵貼著多投的心口說。

憋了許久的這句要求，代達終於向多投提了出來，他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等待他的回應。

「嗯，我儘快找一個吧！」雖然不願，雖然希望用這個皮囊隔離開自己與代達的感情，但在代達開口之後，多投還是無法拒絕。

不一會兒，就有人在外面推廁所的門並嚷：「裡面的人幹嘛那？沒事幹關什麼廁所門呀！」

代達與多投趕緊分開，裝作正常上廁所的樣子分別走出廁所來。

出到廁所外，代達愣住了，廁所對面的內科一沒有了，換成了B超室。代達再去重走方才季意帶他走過的路，一路上全都變了樣子，拐彎之後也再找不到那兩間分別躺著腫脹人與乾癟人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