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隴右道
李祐感到有一點慚愧,明明是自己讓羅浩講述給自己聽,自己卻沒有能夠認真的聽,反倒是走神了,對於羅浩來說,這實在是一種不尊重,因此剛剛的道歉,可謂是誠心誠意。
「殿下言重了。」
羅浩聽了李祐的話,反倒有些不安的連忙站了起來,躬身說道。
李祐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身在古代,遠沒有達到後世那種人人平等的地步,這個時代,階級身份深入人心,自己身為皇子,當眾承認錯誤,向一名臣子道歉,可謂是禮賢下士,對於臣子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恩寵。
「將軍還是別動不動就站起來,這裡就孤和你兩個人,不要那麼多禮。」
身為後世人的李祐,對於這些禮儀雖然都知曉,但是卻還是感到那麼的不習慣,畢竟在後世,人與人之間可沒有那麼多的禮儀舉止,更隨意一些,因此李祐對於這繁複的禮儀可謂是十分的頭疼。
「禮不可廢,殿下以後切不可說這等言語。」
沒想到羅浩卻是一個古板之人,對於李祐的說法極為的反感,不僅拒絕了,還告誡了一番,這讓李祐只能在心中苦笑,畢竟羅浩說的沒有錯,自己也不好當面駁斥這位忠心耿耿的將軍。
「剛剛臣說道,當今天下不寧,自從殿下誕生以來,梁王越發的跋扈,因此陛下不得不擔憂殿下的安危,為了殿下著想,陛下在殿下五歲時,人為製造了一起假死事件,將殿下偷偷送出宮,並密令臣率領一隊士兵保護殿下西行,逃離梁王的迫害。」
「將軍口中的梁王,是朱溫朱全忠吧。」
「正是此等逆賊,罔顧陛下的恩賜,不尊臣道,不過還在天下還有諸多忠貞之士,所以此賊子還不敢對陛下懈怠,不過陛下對諸多皇子卻不放心,早前已安排數位皇子潛伏在民間。」
李祐微微嘆了一口氣,總算是明白了目前的處境,看來自己這具身體的便宜老爹,也就是大唐王朝倒數第二位皇帝昭宗李燁早已經預感到了不妙,這是為自己的諸多兒子找一條後路啊,而自己,剛好被分到了西域,畢竟西域早已與中土隔絕數十載,就算是朱溫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來追殺自己,自己的老爹可謂的用心良苦啊。
雖說羅浩嘴裡說著天下還有忠貞之士,但是自後世而來的李祐卻是十分的清楚,大唐王朝到了現在,早已經是日薄西山,僅剩的一點家底也被各個藩鎮耗得乾乾淨淨,中原大地,現在奉行著兵強馬壯者為王,誰手底下有兵,誰就是老大,五代十國,那是漢族的一段悲慘的歷史。
看到李祐面露沉重,嘆了一口氣,羅浩心中也能猜測得到這位殿下心中所想,雖然他的心中也為身處中原的皇帝陛下擔憂,但是目前卻還沒有將殿下安全的安頓下來,未完成陛下的囑託,因此還不能夠回去。
「殿下不必憂心,臣料想陛下乃天子,必定得上天庇佑,化險為夷。」
「希望能夠借將軍吉言吧。」
李祐深知歷史的發展,因此對於羅浩這等安慰的話,只能苦笑一聲,有些無奈的回應了一句。
原本身為後世之人,眼見這華夏民族的驕傲,後世無數人嚮往的大唐就此崩塌,心中本就有些苦悶,這回又聽說了自己附身的這具身體原本的便宜老爹就是那可憐的昭宗的所作所為,心中的苦悶更添一層,一時間竟沒有了說話的慾望。
身在營帳中的羅浩,自然能夠察覺到主位上李祐這位皇子周身散發出的苦悶,他本就是一個軍人,性格堅韌,沉默寡言,不善言辭,因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李祐,看到李祐不說話,他也就默默的坐在那裡,一時間營帳內竟寂靜如水。
好在李祐心思縝密,沒過一會便察覺到了營帳內的氣氛,一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他便將心中的苦悶暫時壓制下來,正如羅浩所想的一樣,當下李祐並沒有身處一個安全的環境下,這西域大唐王朝的力量早已消退了數十載,現在更是胡人的天下,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胡人,但是熟讀史書的李祐,能夠從那史書上一條條文字中感受到胡人的兇殘和暴虐,因此現實的環境逼迫著他,不得不去努力生存。
雖然已經死去了一次,但是那種滋味李祐實在不想再去嘗試第二次,俗話說得好,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將軍,孤剛剛聽了將軍所言,有所想法,想與將軍暢談一番。」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羅浩的回答依舊一板一眼。
「吩咐不敢當,畢竟孤還年幼,大局仍然依仗將軍,但是孤有些疑惑,想要請將軍解答一番。」
李祐先是客套的說了一些話,畢竟現在自己還只是一個七歲的幼童,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自身的安危還要仰仗羅浩和他手下的這一隊將士。
「不知將軍對於當前的沙州是否了解?」
雖然後世熟讀史書,但是對於唐末至明末這數百年的時間西域的變化,史書上卻是只有寥寥數筆,畢竟自唐失安西后,漢人再度回歸到這片土地的時間,已然是數百年後的清王朝,在此中間無論大宋亦或是大明,都未能再度將勢力延伸至西域,所以中原的史書對於這段時間西域的記載,可謂是極簡,李祐自然也一點都不知道。
「臣離去前,陛下曾將宮中所藏關於西域的記載讓臣熟讀過,不過自安史之亂后,我朝將駐紮在西域的精兵回調,我朝就已經喪失了對西域諸國的控制,雖然在宣宗陛下大中二年,張議潮將軍曾起義歸附,但後來據聞張氏宗族內亂,中間數度與我朝失去聯繫,不過在當今陛下光化三年,張議潮之孫張承奉曾入朝請封,陛下正式任命其為歸義軍節度使兼敦煌刺史,想必此刻沙州正處於他的治下。」
對於這段歷史,李祐不太清楚,也不熟悉,因此靜靜的聽著羅浩的話,心中暗自分析。
「不知將軍對張承奉這個人是否了解?」
對於節度使,李祐是知道的,在唐朝末年這個時候,節度使一般都是掌握軍權,割據一方的藩鎮,所以對於張承奉這一個歸義軍節度使,李祐本能的感到一絲不安,自己好不容易才從朱溫的手底下逃了出來,可別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這個臣不知,不過距往來的客商所言,此人頗有大志,其常與人言要『東取河蘭廣武城,西掃天山瀚海軍,北定燕然陰山道,南盡戎羌川藏平』,奪回歸義軍失去的土地。」
聽了羅浩的話,李祐本能的眉頭一皺,能說出這等言語的人,自是不甘於人下,看來這個張承奉也是一個梟雄般的人物,若是不幸落入這等人物的手中,恐怕絕非善事啊。
雖然李祐並沒有想過憑藉著一己之力,匡複大唐,但是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李祐覺得自己要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畢竟自己這個身份可謂是一個定時炸彈,若是落入那些節度使的手中,恐怕很難善終,所以現在的李祐,只是想著如何能讓自己安安全全的活下去。
「張承奉乃梟雄之輩,孤看來沙州非久居之所。」
儘管李祐不想直接反駁羅浩的言語,但是畢竟這涉及到他自身的安危,所以李祐方才忍不住開口說道。
羅浩聽了這話,眉頭也是緊皺,當今皇帝陛下既然能夠選擇羅浩作為保護皇子的唯一一位將軍,可見羅浩本身的不俗,剛剛李祐所說的張承奉乃梟雄,此等見識已然讓羅浩感到一絲震驚,但是靜下心來細細琢磨,卻發現這句話十分的有理,能說那樣四句話的一個人,可見其志不小,若是真的被他發現了殿下的身份,那麼只是憑藉自己手裡這不到一千人的隊伍,是無論如何都保護不了殿下的安危的,一想到這,羅浩也覺得一陣心煩,這西域勢力中多,紛繁複雜,自己這一群人一不小心恐怕就會被吞沒的乾乾淨淨,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地方啊。
羅浩正滿心惆悵,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無意間抬頭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李祐,只見這位殿下雖然眉頭緊皺,卻沒有絲毫的慌亂,稚嫩的臉龐上顯示出一種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沉穩和安定,讓羅浩煩悶的心情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不知殿下有何良策?」
毫無根據的,羅浩突然覺得李祐心中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雖然李祐才七歲,但是經過這短暫的接觸后,羅浩再也不敢小覷這位年齡小的殿下了,反而在心中對這位小殿下有了一絲敬畏。
「孤記得回鶻一直與我朝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當初安史之亂時,我朝也曾向回鶻借兵。」
「殿下所言不差,不過這與我等此行的目的又有何關係?」
羅浩一時有些納悶,剛剛明明是在討論接下來的行程問題,怎麼殿下好端端的說起回鶻。
「羅將軍可以將剛剛收起來的地圖給拿出來。」
看到羅浩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李祐知道,自己剛剛所說的,肯定沒有被理解,因此他覺得有必要跟這位將軍好好說明一下自己接下來的打算,畢竟有些事還需要他的配合。
羅浩依言將剛剛收起的地圖重新懸挂了起來,雖然地圖和現代的地圖有著較大的差異,但是這副地圖可謂是這個時代最為精確的地圖了,因為它來源於宮中,屬於這個時代戰略物資。
「將軍請看。」
李祐覺得光憑嘴上所說,還是不夠明確,因此直接走下了主位,站在了地圖旁,一隻手用力的夠著地圖,沒辦法,才七歲的兒童,身高實在高不到哪去。
看到李祐站了起來,羅浩也不敢再端坐在座位上,也連忙站在了地圖的前面,用心聆聽著李祐的講話。
「如果孤沒有看錯的話,我等目前所在的這個位置,應該位於隴右道,已經被吐蕃人所控制。」
李祐指了指地圖,又指了指當下眾人所在的位置。
「殿下所言不假,但據微臣所打探到的消息,吐蕃早已內亂,其雖名義上具有隴右道諸州,但廓,河,渭,岷,疊等州皆被奴隸和各式小部落所佔據,他們自稱嗢末,可謂是錯綜複雜,各個勢力盤旋其中。」
「看來將軍的消息還是十分準確的,嗢末雖然自稱為一個部落,但是其中卻是由原先的吐蕃奴隸,平民等眾多小部落組成,同時也存在著一些漢人勢力,可謂是紛繁複雜,通過嗢末再向西,孤記得應該有一支回鶻部落佔據甘州吧,只有跨越了這支回鶻部落的地盤,我等才算是到達歸義軍所治之處沙州。」
「正是如此,原先臣正是如此考慮的,沙州雖處西域,但卻以漢人為主,因此更適合殿下的生活,這也是臣將此行的目的地定在沙州的原因。」
「孤知將軍心中所想,其實孤又未嘗不想就這般平靜的生活下去,但是孤的身份卻不允許孤這般的生活,若是一旦被有心人鎖知曉,那麼孤也許只是被軟禁罷了,將軍等人恐怕難以善終啊。」
李祐搖了搖頭,神色說不出的凝重,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他的身份,註定他不可能平平靜靜的生活。
羅浩此時也聽出了李祐言語中的無奈,是啊,當今天下群雄紛起,李祐這個皇子的身份,帶給他的並不是尊貴和榮耀,反而是致命的威脅,自己先前所想的隱姓埋名過一生的想法,真的能實現嗎?別說現今中原大地不太平,就算是這西域,又哪裡會有一處凈土,自己最初是想法,實在是有些天真了。
「殿下的想法是?」
聽了李祐一番自訴,羅浩早已經不再將李祐看做一個孩童了,有著這等智慧,殿下難道就沒有一番未來的規劃嗎?
「孤的意思很明確,嗢末就是我等的立足之所。」
李祐手指地圖上的嗢末所在的甘,肅,涼,瓜,沙,廓,河,渭,岷,疊等州,眼神滿是堅定。
「它應該叫隴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