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半賊
酒兒出了衚衕氣沖沖地埋頭走。
一大早就遇到這麼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晦氣!
正面行來一人,看見酒兒喚了一聲:「酒兒姑娘!」
酒兒抬頭一看,原來是夜澤,她拾起笑臉招呼道:「夜大哥。」
夜澤見酒兒笑,臉又紅了紅。這笑容真甜,就像早起喝了一杯蜜!
「夜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袁大娘瞧你出門半天了還沒回去,叫我出來尋尋你。買這麼多東西很重?來,我幫你提。」
夜澤說著就從酒兒手裡接過籃子,酒兒打人一頓手膀子都有點酸了,於是也不客氣,笑著道了謝,便隨著他一同回府。
一路上,酒兒同夜澤開心地說著話,一會兒就把剛才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都說公子這兩日就要回府,酒兒覺得有種快上戰場的感覺,於是向夜澤打聽:「夜大哥,公子到底哪天回來呀?」
夜澤濃眉大眼的,身板兒又結實,看起來倒挺憨厚,他回道:「估摸著就這兩天,要是腳程快的話,今天就能到。」
「哦,」酒兒點點頭,「那公子愛吃什麼菜?我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嗯……」夜澤想了想,道:「說公子嘴挑,他好似沒什麼特別偏好的東西,可是你要說不挑,他經常嫌棄飯菜做得不好。唉,其實我也不知道。」
酒兒一聽,心裡犯了難。這沒有要求沒有偏愛,那才是最刁難人的呢!
夜澤見酒兒有些沮喪,安慰道:「酒兒姑娘你放心,你的手藝這麼好,公子肯定會喜歡的!」
「但願如此啦,那就借你吉言了!」
酒兒回了府,正好碰到那賣罈子的送貨來,她叫來府中雜役幫忙把罈子搬進廚院,檢查一番沒有破損,這才付了餘下的錢。之後她一早上便在那裡洗洗刷刷,把罈子從內到外洗了一遍,一字橫開擺在院里晾乾。
晌午的時候,酒兒收拾了一條鱸魚用來清蒸,然後又燒了鍋香肉,用蛋炒了盤韭菜,依舊煮上一盆臊子面,外加兩個素菜,然後請袁大娘去叫府里的人過來用飯。
這幾日眾人都折服在酒兒的美食之下,一聽開飯了就急忙跑過來,幾人圍著八仙桌一坐,拿起筷子就急吼吼開吃,沒一陣兒便一掃而光,連麵湯都沒剩下一滴。
等眾人吃完了,酒兒收拾了碗筷,這才準備把今晨買的魚做成魚鮓。
魚鮓實際是腌魚的一種,不過它的特別之處是經過腌漬密封發酵以後,直接生吃,無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飪。而且其風味濃郁,酸鮮可口,食之隨時取用,非常方便。
幾尾魚去了鱗腸,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膩脂,晾乾水汽后切作大方塊,每十斤魚放一斤鹽腌瓷器內。取川椒皮二兩、蒔蘿茴香宿砂紅豆各半兩、甘草少許,加上黃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齊磨碎,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蔥絲一斤紅曲。以上調料同魚俱拌勻,放在瓷器或陶罐里按實,蓋上荷葉,竹片扦定,放上石頭壓緊,候上十來日便可以吃了。不過要想風味最佳,最好是半年以後再開封。
酒兒在廚院忙活了一天,像旋轉陀螺一樣一刻也沒歇過,等到日暮西山,眾人用完晚飯,她再把碗洗了,廚房收拾妥當,天都已經完全黑了。
暮春時節,天氣雖然涼爽,但酒兒在灶頭忙了一天頭髮都沾上些油煙味兒,她從小就是個愛乾淨的,再者跟著她那大戶人家出生的娘,自然也要講究幾分,於是她燒了一大桶熱水,把廚院柴房的門關了閂上,就在裡面沐浴。
拆了髮髻,脫了衣裳,酒兒進了浴桶。
別看她雖然在鄉野長大,可一身雪膚卻是絲毫不輸給那些豪門嬌女,白嫩嫩的,水靈得很。只是酒兒一雙手因為長年做家務,手背皮膚顯得有些黑,不似身上那麼白,不過好在手指修長,指節纖細,指甲圓潤飽滿,倒也不難看。
袁大娘給了酒兒一塊薔薇花胰子,給她說府上的庫房裡這些東西多的是,要用隨便取。酒兒拿來聞了聞,只覺得奇香馥郁,菁華濃縮,比外邊的胰子精緻好聞多了,當然也貴多了。
這家主人真是既富貴又大方!
酒兒一邊這般想到,一邊把胰子浸了水,雙手搓出些沫子塗在身體上。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場破事兒,酒兒有些鬱悶,她恨恨罵了幾句:「沒臉沒皮的色胚!真倒霉,怎麼遇上這樣的人?咒你下輩子做不了男人!煩死了,洗洗洗,把這些壞運氣都洗掉……」
屋外突然颳起一陣夜風,涼重寒濃,絲絲冷風透過木門縫隙鑽了進來,酒兒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洗澡水有些涼了,於是酒兒起身,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
與此同時,廚院後門卻被人推開,一條人影走了進來。來人進門之後,看了眼點著燈的柴房,皺皺眉頭,然後轉身插上門閂,徑直就往廚房走去。
「哐當」一聲,他一腳踢中一個置於院中央的小陶壇,發出一聲脆響。
酒兒才把外衫披上,乍聽到動靜,一下警惕起來。
是野貓兒來搗蛋,還是進了賊?
只見她匆匆把外衫繫上,然後小步走到柴房門口,彎腰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看。
暗夜無光,看得不太清楚,不過酒兒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野貓,而是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
白影高且修長,從身型還有走路姿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酒兒悄悄移了移步子,順手抄起門背後的棍子,緊緊握在手裡,同時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的白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白影低頭瞧見腳下的東西,不耐煩地隨便往邊兒上一踢,然後大步走進了廚房,接著廚房內響起翻箱倒櫃找東西的聲音。
這是哪裡來的小賊?忒猖狂了!
酒兒見白影進了廚房,悄悄打開柴門,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響,然後握著棍子一步步緩緩走近廚房,準備從後面給這小賊一悶棍,打暈再說。
「怎麼什麼都沒有啊?真是的……」
那白衣小賊借著不明亮的夜光,在廚房一陣翻騰,好似在找什麼東西,卻一無所獲,嘴裡碎碎念叨著,流露出一些不滿。
酒兒進了廚房的門,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然後雙手舉起棍子,正準備狠狠打在這賊的後頸上。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白衣小賊居然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猛然轉身,厲聲問道:「誰?!」
酒兒一下愣住了,舉著棍子的手也鬆了下來,耷拉在身側。
她這等反應不僅是因為被對方發覺了意圖無從下手,更因為她看清了這白衣人的樣子。
面若皎月,眼似星辰,鼻樑英挺,丹唇外朗。喻其形表,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加之一身白衣,宛如墨夜驚鴻,令人過目難忘。
酒兒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不禁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而這男子看見她這一臉表情,顯得有些鄙夷。
「你是誰?為何在此?」白衣男子問道。
「……哦,我叫易酒兒,你……」酒兒放下棍子,一手撫胸,小心翼翼地問:「您是公子?」
袁大娘給她說過自家公子容顏俊美舉世無雙,眼前之人此般相貌,應該是公子南宮霖沒錯了。
「嗯。」南宮霖點頭肯定,又道:「你是誰的親戚?我記得府里沒有年輕女子。」
哎呀呀,真是公子呀!反正不是賊就好。
大半夜進廚房找東西,公子肯定是尋東西吃。
酒兒放下心來,甜甜一笑:「我是新來的廚娘。公子您餓了?我給您做夜宵。」
酒兒說著轉身回柴房去拿油燈,南宮霖看著她的身影,又把眉頭皺起,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說了不要年輕女子,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個回來。明兒就把她打發掉。」
酒兒回了柴房,先把外衫重新穿好,又隨便挽了髮髻在腦後,這才端著油燈回到廚房,看見公子正坐在一張圓凳上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把油燈放在案板上,酒兒問:「公子我做三色銀須面給您吃可好?吃了好消化,夜裡不會難受。」
「隨便。」南宮霖心不在焉的,片刻后又加了一句:「辣一點。」
「好嘞。」
酒兒拿鹽水和了麵糰,用塊浸濕的屜布蓋上餳著。然後她去泡菜罈子里撈出幾個紅辣椒剁碎,又切了一小把芹菜,再端出一碗生牛肉末,在裡面加上薑末料酒鹽碼味兒。
這時面也餳得差不多了,酒兒在案板上撒上一些乾粉,把麵糰拿過來揉了揉,然後開始拉麵。
搓長條,頭尾連接,半空中一晃,長條面麻花似得擰在一起,再拉頭尾,抖三抖。如此反覆多下,只見一團面變成一根根長長的細絲,宛若銀須。
鍋里的水開了,酒兒把面丟下去,然後在另一個灶上置鍋,燒油六七成熱,把牛肉末紅椒碎芹菜粒倒進去一齊炒熟,加上一大勺高湯煮開。
面熟湯沸,酒兒撈起面瀝干水,澆上濃湯汁,又撒了把芫荽在面上。青花大碗,銀須紅肉碧菜,還冒著騰騰熱氣,她把一碗面擱在了南宮霖跟前。
「公子請用。」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