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玉羹
南宮霖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府里,酒兒跟隨其後,曹管家見公子歸來,急忙迎上前。
「公子您回來啦?事情辦好了?」曹管家接過南宮霖手裡的竹籃子,心裡直犯嘀咕,公子咋提籃菜回來呢?
「沒有。」南宮霖指著身後的酒兒道:「還不是因為她,害我浪費半天時間,我明日再去。」
曹管家這才看到酒兒,乍見其髮髻斜散,衣衫沾染泥灰,一身狼狽,疾步上前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怎的這般模樣?」
酒兒趕緊安撫曹管家:「曹大叔我沒事兒呢!就是遇著一個地痞不規矩,還好公子從那裡經過,教訓了那人一頓,最後官府把人帶走了。」
曹管家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收拾收拾,我把菜提到廚房。」
酒兒感激地點點頭:「有勞了。」
正當她要走的時候,忽然身後響起南宮霖的聲音:「快去快回,不準磨蹭。」
酒兒聞言回頭,疑惑地看著南宮霖。
為什麼?公子您有事兒?
南宮霖看她不明所以,下巴一昂:「餓了。」
「知道啦!」酒兒應了一聲,急忙提起裙角小跑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做了個鬼臉。
公子真難伺候!怪脾氣!
南宮霖看著酒兒粉紅的衣裳飄過迴廊,莫名心情大好。他嘴角噙著笑,慢吞吞踱步進了花廳。
酒兒邊挽著頭髮邊走進廚院,看見袁大娘正坐在廚院的小木凳上擇菜。袁大娘見她來了,立馬說道:「酒兒你可來了,飯我已經燒上了,你趕緊做菜,別讓公子久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一聲。」
「好嘞。」
酒兒趕緊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她先拿出兩個鹹鴨蛋,取出蛋黃裝碗里,放在籠屜上隔水蒸熟。然後又把枸杞泡上,接著取出一墩嫩豆腐,再在青花大碗里裝滿清水。
只見酒兒抽出一把小巧的菜刀,比一般菜刀的一半還要小。刀面錚亮錚亮的,刀鋒閃著銀光,看起來很鋒利。她左掌輕攤豆腐,右手緊握小刀,直接在手上就切了起來,豎切橫划,刀刀快斬,猶如鳴蟬振翼。
不一會兒,酒兒收刀,然後緩緩把左手上的豆腐墩兒放進裝滿水的大碗。只見那依舊保持著原來形狀的豆腐一進到水裡,再被手指輕輕一攪動,立馬散了開來,變成一根根細絲,纖如頭髮。
袁大娘進門看到酒兒的刀工,瞪大眼贊道:「真是神了!」
鹹蛋黃蒸熟了,取出來用勺子背碾碎,然後鍋里倒油,炒鹹蛋黃,再加豆腐絲和清水、枸杞一起小火煮沸,最後勾薄芡汁調成濃羹。
用膳的時候,酒兒親自端著盤盞過去,菜式不多,也就五六樣,不過卻每樣都很精緻。
南宮霖先嘗了一塊芙蓉雞,微微頷首,面上看不出喜惡。然後他看見一碗黃燦燦白溜溜的湯羹,上面點綴著幾顆紅枸杞,色鮮顏亮,於是指著問酒兒。
「蟹黃羹?」
此時正值初春,蟹還不夠肥,滋味不如秋季的好,這女人難道這都不知道?
酒兒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不是呢,這叫金玉羹,是鹹蛋黃同豆腐做的。」
「俗氣,不是金就是玉。」南宮霖對酒兒取的菜名嗤之以鼻,好端端一道菜,非要安上個富貴名兒,難道吃了便能富貴了?
「呵呵,菜譜上寫的就是這名字。」易老爹傳了她一本私房菜譜,金玉羹正是其中一道菜。
南宮霖還是不屑:「由此可見寫菜譜的是個俗人。」
酒兒沒接腔,她現在算是摸清公子的脾氣了,你越和他說,他越來勁兒。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靠著東家吃飯,犯不著為點小事冒犯公子,那豈不是給自個兒找麻煩?
南宮霖見她不語,又說:「這菜改個名兒,以後叫漠上飛雪。」
黃沙大漠,銀雪飛漫。確實雅緻,兼具意境。
「是。公子請慢用。」酒兒乖巧地應聲,然後端著方木退出了房門。
出門走了一大截,直到進了廚院,酒兒才停下來,絞著手絹氣呼呼地說道:「我爹才不俗呢!嫌俗氣有本事別吃!」
南宮霖用完膳,先進書房看了看堆積下來的文書,不一會兒覺得有些疲乏,於是走出門在府里四處晃悠。
曹管家見狀提議:「聽說城郊麓山的杏花林現在開得正好呢,公子您要不去瞧瞧?」
南宮霖沒興趣:「不想去。」
「春日正好,切莫辜負了踏青時節,府里待久了也會悶的,公子您應當多出去走走。」曹管家不死心,一直勸南宮霖。
上個月遠在邊關的將軍又寫信來問公子的近況,特別是關心他有沒有成親的打算,這可是愁煞了曹管家。公子一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面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是關在府里不出去,女子都沒認識一個,如何成親?
如果要他老頭子先斬後奏給公子先娶個夫人回來,恐怕公子到時候知曉了,只會連他都攆出府去。公子這人,向來是我行我素,從不理會別人的看法。再說了,公子是何等身份?擅作主張,給他十個豹子膽他也不敢吶!
難難難,叫公子出門難,勸公子娶親更難!
「知道了,過兩天再。我去那邊轉轉。」南宮霖最怕曹管家嘮叨,敷衍兩句就找借口溜走。
「唉!」曹管家看著南宮霖躲避的背影嘆了口氣,又想起夜澤口中的那位美貌女子,喃喃自語:「莫非公子還是忘不了?這都多少年了……唉……」
南宮霖不知不覺走到廚院外,正巧聽見酒兒和袁大娘的對話。
「袁大娘,我想跟您說個事兒。」
「咋了?可是遇見什麼難處了?有什麼儘管跟大娘我說,我替你想辦法。」
「沒呢!我好好的,您別擔心。」酒兒笑了笑,挽著袁大娘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就是我今個兒上街,碰見一個小姑娘,她家是南街上賣豆腐的,姓孟的那家,您知道不?」
袁大娘是潼城人,一說便知:「哦,你說孟家十八妹呀,知道呢!這孩子命挺苦的,她爹早早就去了,她娘身體又不好,家裡還拖了個五六歲的小兄弟。」
酒兒點點頭:「是呀!我瞧她人很勤快老實,做事又利索,就是一個人撐著家不容易,豆腐攤子小,也賺不了兩個錢。您看我能不能叫她過來府里廚房幫手?這幾日公子回來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總是要麻煩您也不好意思,乾脆叫十八妹來給我打打下手,工錢的話就把我的分一份給她。您覺得行不?」
「你這提議好是好,只是……」
袁大娘心善,聽見十八妹的境況也很想幫忙,不過卻顯得有些為難:「酒兒啊,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得找曹管家說說,他一向心軟,想來也不會不答應。但是公子那裡恐怕過不了關,你不知道,公子最不喜年輕女子來府中了,原先是看見一個趕走一個,我怕十八妹過來沒兩天就被公子攆走了。」
「呵呵,這個不怕。」酒兒輕輕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叫十八妹悄悄地來,從這扇後門進,等做完事再從這裡走,保證不會被發現!反正又不要府里多出錢,就當做是我雇了個幫手,就算公子知道了也無話可說呀!」
南宮霖在牆外聽見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真把他當成是非不分的惡人了!被趕走的那些女子都是居心叵測的,要是循規蹈矩的人,他攆別人幹什麼?這酒兒,才進府幾天,居然就敢欺上瞞下了!
「這……」袁大娘猶豫一陣,還是答應了:「那好,我替你給曹管家說說,不過你可得當心些,千萬別讓公子知曉了。」
「謝謝大娘!」酒兒開懷,笑得甜甜,挽住袁大娘手臂親昵地蹭了蹭,「您真好!曹大叔也好,夜大哥也好,府里的人都好!只有公子最不好,脾氣又大又難伺候……」
南宮霖在一牆之隔聽見這句話,臉色一下鐵青。
什麼叫只有他不好?!這個壞酒兒!
「咳咳。」
南宮霖清清嗓子,大步走進廚院,故作無瀾地隨意一問:「在做什麼呢?」
袁大娘乍見公子來此,吃了一驚,趕緊站了起來:「公子您怎的來此了?廚院地小東西雜,小心污了您的衣裳。」
「沒事兒,我就隨便看看。」南宮霖擺擺手,眼睛看著酒兒,帶了一絲笑意:「順便聽聽有沒有人在背後說別人的是非。」
酒兒聽言臉色一白。糟糕!該不會是被公子聽見剛才說的話了?她偷偷抬眼一瞄,發現南宮霖正一直盯著自己,目光灼灼,好像……要吃人。
「袁大娘,我換了兩件衣裳在房裡,你去拿來洗了。」
本以為南宮霖要發難,誰知他開口卻是對袁大娘說話。袁大娘遵從吩咐,回了一句「是」便走了,臨走時還悄悄拍了拍酒兒的手,安撫她寬心。
待袁大娘走出廚院,南宮霖慢慢踱步朝酒兒走近,酒兒並沒後退,她就站在原地沒動,表面平靜,心如鹿撞。不一會兒南宮霖就貼近了她跟前,然後低下頭慢慢靠近酒兒耳畔。
在南宮霖的嘴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她耳朵的時候,他問道:「我脾氣大又難伺候?」
哎呀!果然是聽到了!
「沒有啊!誰說的?」酒兒心裡有些毛毛的,於是她裝瘋賣傻,還反問了南宮霖一句。
「沒有?」南宮霖保持俯首的姿勢不變,「你是說我聽錯了?」
酒兒忙不迭點頭:「肯定是公子您聽錯了!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呵呵,」南宮霖也不急,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酒兒,道:「我一直覺得廚院人手少,你一個人太辛苦,原本打算叫曹大叔再招個幫手。不過如今看來嘛,嘖嘖……」
南宮霖一邊說一邊搖頭,眼神鄙夷,彷彿在說酒兒敢做不敢當,自己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
酒兒一聽,頓時明了。敢情公子是故意來訛她的是?!明明什麼都聽見了,還要特意跑來問一問!公子擺明了就是要逼她承認背後嚼舌根,不然他才不會同意十八妹過來幫忙!
雖然很不想被公子揪住小辮子,不過一想起十八妹,酒兒只好耷拉著臉說道:「是啦是啦,是我說的……不過公子您也有很多優點!比如氣量大心胸廣,您不會計較這些的是?是?公子~~~」
酒兒一個勁兒地討好南宮霖,語氣里還帶著三分嬌嗔。南宮霖看她杏眼圓睜,水汪汪的,甚是可愛,不覺有些想笑。
「嗯嗯~~~」南宮霖壓下笑意,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不和你計較可以,讓你的熟人進府里做事也行,不過嘛……」
酒兒一聽就激動了,急忙追問:「不過什麼?」
「你得做點什麼好好感謝我。」
說罷,南宮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然後一雙星眸看著酒兒,彷彿在等待她行動。
酒兒看見他的動作,先是一怔,接著臉頰慢慢浮起紅暈,最後一整張臉都紅透了,直到脖子根。不過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氣憤非常。
不要臉的公子,居然要和她親嘴!淫賊!!!牛bb小說閱讀網